眼前的一切都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从前经验十足的两个天之骄子,也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一幕。
白花花的脑浆洒在地面上。
黑雾遮天蔽地,天地间无一处在这样的压迫下得以喘息。
单拎出去一个就能让人伤透脑筋的高级丧尸哀嚎着,痛呼着,残垣断壁泼上了腥臭的血迹和脓液,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丧尸躯壳。
在这片地方,残忍,晦暗,充斥着极致的黑,仿佛生来就处在极致浓厚的深渊与阴影中。
而在黑暗中间,仿佛独开辟了一处空间,静谧,冷寂——如雪光般白皙的女子面容苍白,脸色白皙透明,如弧扇般卷翘的睫毛轻颤,平白透出一股无辜脆弱来。
可每个人都清楚知道,刚刚是她,一刀剜出了丧尸的脑壳。
江遇张大了嘴巴,脑海中一片空白,连存活的喜悦都未来得及蔓延上来,只僵硬地往侧边看一眼。
只一眼就瞧见,一向稳重的陈坤也愣在原地,虽未做出张大嘴巴这样影响形象的壮举,但也瞳孔微张,显然也是被惊到了。
两个人心中一片震惊。
陈坤眼睛睁大,一向平淡的面庞上难得出现诧异,风声吹动间,甚至无意识喃喃自语:“好厉害。”
身为辅助人员,陈坤虽然不像是江遇一样,对力量的追求痴迷狂热,但对于力量的碾压,也是能感受到的。
这就是力量的碾压。
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精神力化为实质,在一个念头间遮天蔽日,他们单单只是靠近,便可以轻易察觉内含的恐怖力量。
不费一丝心力,只单单一个念头,就可以碾压所有心怀不轨的丧尸之辈。
心思浮动,如泛了波澜的活水。
月色高笼,在这黑暗的碾压下,仿佛为了应和这样壮丽的表演,或者是为了庆祝黑暗中的王者,刚刚露出的日光又被黑云压顶,扯不出一丝金光。
仿佛天地也在给予这个舞台鲜花和荣光。
风簌簌作响。
“呼呼~~”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
也就是一刻钟,或者是两刻钟……
所有生物终归寂静,连备受折磨的丧尸也都逐渐寂静湮灭,此地悄无声息。
白皙女子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低眉顺眼,眉眼微蹙,白皙的肌肤苍白脆弱,暴露在外的肌肤白到透明,透着青色的血管,细小的肩膀被风吹得颤抖,带起一阵木头的冷香。
雪色的衣衫单薄,斜斜披在她身上,打下的阴影落在她的琼鼻之下,更显伶仃和柔弱。
寒风中……伶仃冷白的女子,眼中没有恶臭的血迹和黏液,没有刚刚溅出的脑浆,很认真地抬步,在丧尸一个个被黑雾消弭的惨叫声中,一步一步轻轻靠近。
白皙透明的脚很小,在坚硬冰冷的地上,血迹蔓延,印出一个个不完整的脚印。
如印在素色绢布上的梅花点子,凌乱而不规整。
拂面的木头冷香中,奇怪的是,他们心脏再次开始扑通扑通起跳。
也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也许是下意识的反应。
两人距离的拉近下,江遇握紧拳头,唇瓣微抿,干燥开裂的唇瞬间崩成一道不知所措的直线。
他很想提起警戒之心。
这并非是他们一开始认为的柔弱女子,而是可以一刀一个高级丧尸的神秘大佬。
但不知为何,脑子稍显混沌,像是一个运行良好的计算机,忽而宕机了一般,代码乱转,数字飞舞,在眼前化为各种放大的蚂蚁和飞虫,他脑海只剩下冷香蔓延的声音,轻轻踏在地上的脚步声中,他连反抗都不曾有。
混沌的脑海里有个声音装了发烫的唱片,混着迷人的冷香,旋转出一首古典优雅的曲目,不清不楚地蛊惑着他,远到仿若在天际,又近在咫尺,一旦他有片刻清醒,又会陷入幻梦。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连血迹都变得淡不可闻,他似乎站在了云端之上,云端袅袅,冷香弥漫,微微一动,左脚便是一个柔软的凹陷,右脚也被层层云雾包裹。
脑子缓慢而凝滞。
他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一双清透坠满星辰的眼睛。
遥遥望着,仿佛云端上不知真伪的唯一光。
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雪色的阴影笼罩。
女子轻轻眨了眨眼,低下头看他,眸子深处的星光缱绻,落到眼前人涣散的瞳孔中。
江遇的眼睛里,催眠的古典曲目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意识沉入深渊。毫无所觉的身体挣扎得厉害,瞳孔昏沉的涣散中,有抗争,有流连,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迷茫。
清透柔软的视线沉坠坠垂直下落,落在眼前人的手上——被涣散的理智影响,江遇坚韧布满薄茧的手指微微颤着,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匕首。
匕首微微在寒风中颤着,如一朵随风摇曳的小白花。
如若不是身为战士一直以来的素养坚持,恐怕手中的武器已经落地。
风起,月拢,属于王者的玫瑰已经送达,优雅的舞会即将开始,天空云消雾散,那一束束月光仿佛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将周围的一切云雾驱逐开,露出一整个皎洁纯白的月亮。
那月亮如银盘,如玉珠,如一切最为美好的事物,一瞬间披上了皎洁纯净的面纱,皎皎挂在天空上。
一刹那,天空整个暗下来,皎洁的月光越发耀眼夺目,在几个呼吸之后,霎时变色,仿佛突兀撕开那光洁示人的一面。
圆盘似的月光逐渐发黑,一点点从边缘开始变红,变紫,变黑。
然而此刻,除了它自己,几乎无人关注这天地的变化。
两个天之骄子沉浸在精神力构成的幻梦之中,面容纠结扭曲,面上露出向往而奇怪的神色,身躯摇晃,仿佛踩在云端。
而女子睫毛颤了颤,嗜血的眸子变得晦暗无光,她很想埋头,尝尝自己这段日子找到的最为新鲜的血肉。
纤细的手握住江遇手中的匕首,匕首不堪重负,叮当落地。
纤瘦的手指搭在男子粗糙的手腕上,对比鲜明。
年轻的□□毫无顾忌地流淌着新鲜鲜血,而一旁的陈坤也弥散着年轻□□的甜美。
新鲜血肉的甜香和淳美,是丧尸认证过的美味。
仿佛风都被静止了。
整个世界像一根上了发条的钟,骤然变化着,偌大的地方瞬间变天,整个天地都昏暗下来。
圆盘在天空旋转,被污染一般,从边缘开始被不间断地持续浸染,红色渗入到圆盘的内部,银色的光辉逐渐变深,连月光都发着红。
鲜红的光照在女子如漆如点墨的瞳孔里,印出了里面的欲.望和暴戾。
明晃晃的,毫不遮掩。
娇嫩的肌肤在牙齿下轻轻颤着,大动脉里的血液冲刷着她的欲.望和神经,她几乎是难以克制地激动颤抖起来,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兴奋。
也许齿下的血肉有着别样的故事,从她窥探到的精神上来看,那愚蠢的背叛让齿下的人格外可怜。
不过既然施舍出了愚蠢的善意,就要承担所有的后果。
“呲……”牙齿咬破紧致的血管,鲜血腥甜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铁锈味的甜腻感让她格外兴奋,连她单薄而瘦瘠的脊背也格外颤动。
齿下的血肉散发着鲜血的香气和肉的鲜美,让她心旷神怡。
牙齿触碰到温热的血液,颤动的心跳响在她耳下。
娇艳红唇舔砥着滚烫的血液……
她闭上眼,满意一闪而过。
圆月越来越红,中间最深处甚至红到发紫。
红色的月光如同凌冽的弯刀,一下子劈开了这昏暗的世界,一切都召示着不详与可怕。
冷风阵阵。
在这样诡谲而让人心悸的时刻。
突兀一道白光闪过,天地间都静了,朦胧的血色中,血光吞噬了什么,血色逐渐庞大,变得极为耀眼。
月亮骤然发亮,发烫,血月当空,整个月亮都被血色笼罩,整个天地都被血色覆盖。
即将窒息的时刻,江遇终于有骤然的清醒,他眼睛瞪大如铜铃,发出一声惊叫:“唔……”
却仿佛被捂嘴一般,所有的惊动都被血月遮掩埋没。
三人一瞬间全部被血光笼罩。
许久,等风再次流动,等月亮褪去红色。
三人早已不见踪影。
一眨眼,鲜血遍地,脑浆喷溅的舞台上,空空荡荡。
一眨眼,夜晚出现的全是幻象。
空荡荡的舞台上,腐朽古旧的栏杆不住摇晃,血色的红脚印还落在地面上,依旧如凌冽开放的红梅。
然而这片地方的生气却全部消失,似乎从未有过活人。
一阵风飘过,带来一阵血腥气。
桐城中的丧尸王似有所觉,迷茫抬起头。
人呢?
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主人呢?!
- - - -
等于桑之再次清醒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眼皮仿佛坠了千金的秤砣,沉沉盖着。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只有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脑海中仿佛有针在刺,也或许有锥子在凿,沉沉的钝痛,不凛冽也不难捱,只是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有身影在眼前经过,投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这阴影很小,印在人身上也就是小小的一丁点。
于桑之感受到自己的手腕上搭上一截粗糙而干燥的衣袖,随后一个害怕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大姐,你要不要?要不要喝水?”
那声音如蚊蝇轻嗡,轻轻抖着,害怕和胆怯并存。
随后一只小小的胳膊伸过来,她被扶起,感受到微凉的水顺着喉咙喂进。
又是片刻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连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没有了,仿佛室内仅剩下她一个。
可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她能感受到人的存在,只是过于渺小和彷徨,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仿佛特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重复的动作再次上演,每次上演完之后,她都能感受到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甚至那人就只敢问这么一句,然后默认她的同意,接着喂水,再喂水……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满脸黄土的于二妞缩在屋子里,无措又迷茫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大姐,自从自己大姐晕倒之后,娘便让自己照顾她。
可是自己什么也不会,大姐只教过她喂鸡喂鸭,只要添食喂水就可以了。
她学着照顾,可大姐晕倒了不能吃饭,最多只能喂水,她生怕让大姐又不舒服,只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偶尔喂点凉水,连问句话都胆战心惊。
于二妞抱着自己,小小的脸蛋埋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双眼睛大大的。
本来大姐还说来年等她长高了教她做饭,可没等她学会,大姐就晕倒了。
于桑之躺在床铺上,披散的头发微微散落,枕骨下的枕头发黄发霉,有着明显的潮气,身下略硬的木板床比之丧尸王的胸膛都好不了多少。
不仅硬,还很硌。
她躺了一会儿,灵魂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体,温热的鲜血再次在她身上流淌起来,奔腾到四肢百骸。
眼皮坠着的磅秤逐渐轻了点,眼睫轻轻颤动,露出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瞳孔来。
恶劣和暴戾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柔软与无害。
清澈的眼瞳深可见底,流淌的眼波轻轻颤动。
视线是模糊的,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笼罩着层纱,看不真切,连光点都模模糊糊,只能感受到亮白的一束光从一个方向照过来。
刚醒来的恍惚眼眸有些涣散,随即逐渐凝聚。
清透的眼睛泛着水光,轻轻眨了眨——
视线模糊一瞬,又逐渐清晰。
她对上了一双胆怯的放大的眼睛。
“呀!”于二妞叫一声,差点把碗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