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是妖了点,仔细一看,弘昼眉眼间并没有什么戾气,而且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邬安安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不过,长得好看就代表是好人吗?以己度人,邬安安觉得并不会,很快想到了一系列问题。
他来做什么?
胡同里不止一户人家,他怎么就能认出来是我?
难道我的美貌冠绝紫禁城了吗?
打住!
他肯定是派人来打探过了。
阴险狡诈无耻!
美丽的花,一般都有毒!
邬安安笑容甜甜,神色一派天真,福了福身请安:“见过五阿哥。”
弘昼背着手,身体略微前倾,显得很是君子,认真聆听,并享受邬安安的请安。
一股浓浓的油漆味儿扑来,邬安安神情微滞。
好嘛,真真是与众不同,六神与韭菜盒子都弱爆了。
搁这位爷这里,用的是油漆“香”!
弘昼抬抬手,说了声安,“哟,还真是一口江南口音。”
合着您去过江南似的!
那股子油漆味儿,实在是太刺鼻,邬安安怀疑他没有长鼻子,不动声色往后退,眨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五阿哥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邬安安明知故问,弘昼答得敷衍:“路过。”
吴扎库氏属正白旗,祖上只分到内城边缘的一间小小四合院,墙角的草努力些,就能长到东直门外去。
不知道从紫禁城到何处,才会顺到这条属于内城贫民区的胡同。
弘昼举止斯斯文文,声音和和气气,说出来的话,邬安安不是怕他打人,一定会翻个大白眼。
弘昼说:“既然顺路,我寻思着吧,若是不出意外,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可不得来见上一见,互相瞧一瞧,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随着说话,弘昼举起了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衣袖滑下手肘,手掌上几块红色印记,邬安安猜想是油漆。
弘昼放下手,左右脚来回换了换,问道:“姑娘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邬安安答。
他是不缺胳膊少腿儿,不过,却不缺心眼儿,就难说了。
还有,什么叫不出意外呢?
会出什么意外?
如果她死了,他们就不会是夫妻。
邬安安还是很怕死,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几分,学着弘昼那般,举手踢腿,娇俏地说道:“我也没缺胳膊少腿儿。”
弘昼双眸微眯,眼里兴味的光芒一闪而过,微点着头,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纠正起邬安安的话:“腿儿,不是腿__儿,连着一起说,不要分开。来,跟着我念一遍。”他很有耐心地慢慢开口:“腿儿.....”
你奶奶个腿儿!
邬安安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乖乖地跟着他念:“腿儿......”
弘昼很满意,表扬了邬安安:“姑娘很聪慧,秀外慧中,就是看上去小了点儿,矮了些,圆了些。”
他手放在邬安安的头顶,比着两人的身高,邬安安刚到他下巴喉结处。
不过,他似乎遇到了难题,眉头微蹙,说道:“你得长高些,不吃饭不能长高,吃太多,会变得更圆。”
怕死是一回事,被人当面说矮圆,邬安安就不能忍了。
何况,她哪里胖了,她还在长身体呢。在杭州驻军城里,她是远近闻名的糯米雪团子,人见人爱。
自从有个皮小子说她胖乎乎,她回去在五十图面前哭了哭,五十图上门将那个皮小子拎出来,耳朵都快拧掉了。
打那以后,大娘婶婶谁见了不夸她一句,说五十图大人家的闺女,可俊可有福气了,看了就令人心生欢喜。
弘昼就是不满意这门亲事,故意来找茬儿呢。
邬安安很生气,有本事,就去找你爹雍正去,在我这个受害者面前来耍威风,算什么男人!
弘昼眼里浮起些笑意,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过,这样就挺好的,看上去好似白糖糕。”
邬安安并不领情,她心眼比针尖还要小,脸上的笑容不减,左脸颊梨涡深深,心里的小本本刷刷刷,把他的行为全部记了下来。
弘昼问:“你这是打哪儿去啊?”
邬安安答:“就随便走走,准备家去。”
弘昼哦了声,随便问道:“姑娘平时在家都玩儿什么呢?”
邬安安脸不红气不喘,对答如流:“不玩,要学管家理事做女工读女戒学规矩。”
弘昼哦了声,继续问道:“除了女戒,姑娘还读了什么书?”
邬安安学着林妹妹那样答道:“不曾读过什么书,不过略微认了几个大字,不至于做睁眼瞎罢了。”
不用弘昼问,邬安安歪着脑袋,显得特别单纯,变被动为主动,脆生生答道:“额涅阿玛从小教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要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以夫为天,管好夫君的后院,照看好夫君的姬妾,不嫉不妒,方是好女人。五阿哥尽管放心,无论你现在房里有几个侧福晋格格,我都不会嫉妒,以后一定会替你好生照看着的。”
弘昼笑了起来,没有回答邬安安的话,只说道:“回见呐。”
邬安安见弘昼避而不答,暗自骂了声狡猾不要脸,最后松了口气。
瞧她这一大早,尽遇到了神经病,油茶没吃到,吃了一肚皮气,也不知道馓子卖完了没有。
人生在世,邬安安的生命里,只剩下了吃穿钱几件小事。她到底惦记着早餐,轻快地福了福身,与弘昼告别后,带着肃立在一旁的丫鬟绿翘往回走。
绿翘跟在邬安安身边多年,向来习惯多做事少说话,与邬安安恰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她很喜欢绿翘,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她,问道:“五阿哥好看吗?”
绿翘答:“不好看。”
邬安安问:“谁好看?”
绿翘想也不想,答道:“年画。”
年画上贴的是钟馗,绿翘的审美很是专一,从不曾改变过。
邬安安的小心眼儿,瞬间被绿翘抚慰了,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来到大门边,邬安安缩着身子,贴着大门墙壁站着,打算等弘昼走了之后,再去买油茶。
绿翘见到邬安安的动作,不用问,立刻如她那样,躲在了另一边。
两人像是门柱一样,左右两边各杵了一根。
这时,弘昼的随从,驾着车到了门前。
邬安安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忘记了胡同狭窄,弘昼的马车太宽,掉不了头。
大门前宽敞许多,随从将车慢慢停下来,打算在此处掉头,见到邬安安主仆两人,神色明显呆滞了一下,恭敬地向邬安安抱拳见礼。
邬安安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颔首还礼,顺便看向倚窗凭阑的弘昼,朝他福了福身。
弘昼对着她温和一笑:“好巧,又见面了。哦,我记起了一件事,不知姑娘可否有空,我想请姑娘后日来,参加我的丧事。”
泥马!
邬安安发誓今天再也不吃油茶了,她迅速想着该如何应对,脑子却不受控制,问出了心里话:“要送礼吗?”
弘昼脸上的笑容浓了几分,客气地说道:“姑娘能前来,是我的荣幸,礼金就免了。”
话一出口,邬安安就懊恼不已,她这时候怎么只记得钱,她可是软糯的小姑娘,听到丧事,首先该害怕才对。
说出的话,邬安安当水泼了出去,很快调整了情绪。
听到不要礼金,邬安安犹豫了起来,她还没见过活人的丧事呢,还挺心动的。
弘昼手撑在车窗上,托着下巴,斯文之余,多了几分慵懒,声音低了些,仿若含着无尽的诱惑:“姑娘还可以试试,躺在棺材里的感觉,保管好玩儿。”
邬安安蠢蠢欲动的心,立刻冷却了下来。
躺在棺材里的感觉,还是等真正断气后再试比较好。
邬安安一拍脑袋,啊了声,歉意地说道:“对不住,我记起了,后日我有事走不开。多谢您的邀请,下次吧,下次一定来。”
弘昼很好说话:“无妨,我可以特意为姑娘多办一次,大后天亦可。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们就是夫妻,区区小事而已,还是能为姑娘做一做的,收来的礼金,亦会分给姑娘一半。”
又是不出意外,这么明晃晃的威胁,邬安安听不出的话,她就跟她二哥一样傻。
可一半的礼金……
邬安安神色挣扎,犹疑了半晌,呼出口气,甜甜地说道:“既然是五阿哥的事情,当是了不得的大事,别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一定来,一定来。”
弘昼笑着问道:“敢问姑娘别的事,是什么次要的大事?”
邬安安随口胡诌:“额涅要带与我去庙里拜菩萨。”
邬安安自认为,把诚意表达得很清楚了,连菩萨都得给他的假丧事让路。
弘昼依旧斯文笑着,说了声好,“我让人把帖子到府上。”说完,他转身拿出一个锦缎包裹着的匣子,从窗边递出来:“姑娘,初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就请你吃油茶吧。”
绿翘见状,上前要去接,弘昼看都不看她,拿着匣子,只微笑看着邬安安。
邬安安脸都快笑僵了,心里将弘昼骂了一万遍,斯文败类,侬个宗桑!
规规矩矩上前,伸出双手接过匣子,福身道谢。
弘昼不在意挥挥手,“丧事上见呐!”马车快起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