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快跑
陈家父女离开后,王珊妮奄了一两日,没精打采,忽如一只迷失方向的小羊羔。为甩掉这可怕的情绪,王珊妮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串。
一会催促东营快启程继续南下,一会时不时冒出来吓一吓十三。
这一日,在骚扰过十三后,王珊妮无聊的打着哈欠,心里有些内疚。就在刚刚,王珊妮突然出现在十三福晋的内室。温柔小意的十三福晋正在给十三爷搓背,以为是不懂事的丫鬟、婆子闯了进来。转头就要呵斥,结果身后空无一人。
转念间,十三福晋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正要继续搓背,只见十三爷坐在浴桶里一脸笑。十三福晋一头雾水,笑着问十三:“爷,可是想起有趣的事了?“
十三含笑点头:“是……想起一只顽皮的猫了。“
这一调侃,王珊妮恶趣味又涌上来了,意念一动,强行要现身。眼珠乱转,四处打量屋子——自己会被安置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念头闪过的瞬间,王珊妮被出现在横梁上。低头一看,好家伙,光溜溜的身子,雪白的肌肤,羡慕……王珊妮神思漂浮,暗道:他额娘定是个美人。
基因真重要……
十三略有所感。一睁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桃杏眼。狭长的凤眼闪过一丝惊慌,定了定神。正准备挥退十三福晋,却见王珊妮突然竖起了大拇指,轻咬薄唇,赞许的点点头,脸上布满猥琐的笑容。十三后知后觉,低头一看,一张脸顿时黑如墨碳。白皙俊朗的脸颊上犹如调色盘,黑了紫,紫了黑,黑了又红。
往昔总是温暖和曦的脸,反反复复的变化,看得伸长脖子的王珊妮啧啧称奇,颇多感叹。
“爷?“十三福晋依旧是那么温柔的轻唤。
“出去。”十三生硬的语气吓退了忐忑的十三福晋,吓醒了始作俑者王梁上君子。
王珊妮——跑了。
晚膳时,最近一直神出鬼没的东营出现了,扔下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十日后,四爷抵达聊城码头。
王珊妮还来不及抓住人详细寻问,东营又匆匆离开了。
此时,急需知道点内幕消息的王珊妮,顾上自己刚捉弄过十三爷,囫囵吞枣般吃了晚膳,便又去了十三府。
总要抓个人问一问,分析分析,心里才有底。
十三阿哥府,书房。
似是对王珊妮的去而复返,十三毫不惊讶,也早没了一个时辰前的囧然。泰然的坐在四方长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眉稍都未动一下,旁若无人的写字。
王珊妮看了一眼十三,如常寒暄:“这会还在练字?晚上光线不行,别伤了眼睛。“
小丫头片子!竟还能做到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前真小瞧这丫头了。
王珊妮:比窦娥还冤。不揭过去,难道要负责不成?
阿门,南无阿弥陀佛。
王珊妮在心里胡乱念了中西方的偈语,直球出击:“东营说,四爷要去聊城,他怎么突然去聊城了?山西那边的事,结束了?”
这老爷子也不心疼自个儿子,把人支这□□的。
“这次的差事是四哥费了心思才争取到的。”十三仍保持写字的姿势回道,”八哥又出了一招‘火耗归公‘。“
“四爷是想去掺一脚?“王珊妮实在想不透这人的用意,只能直言详询。
十三转了话头,说起别的来:“虽说因着先期的事,皇阿玛对八哥心有不喜。但这两次,八哥提的建议却是实打实的好举措。不论是从私还是从公,对朝廷,对百姓多有裨益。”十三终于肯落了笔,抬头看着王珊妮,道:“皇阿玛对八哥改观不少。“
所以,四爷们有点慌了?
不过,现在掺进去,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不是四大爷的风格呀?心里有一个猜测,遂直言不讳的问:“四爷想让皇上看到,只要是于朝廷于民有利的事,他都会去做。不管是谁提的主张?“
十三没有否认,甚至补充道:“经聊城的事,我们才知道皇阿玛早给裴蘅密旨,让他注意大家对新政的态度。裴蘅借由聊城县令的事,把东昌府上下肃了一遍。安插了不少积极奉行新政的人。皇阿玛的心思显而易见。四哥除了表现自己的态度,也需要插几个我们自己的人进去。“
王珊妮恍然大悟:“所以,东营最近也是在忙这件事。”
难怪每天神神秘秘的。既要躲着裴蘅的眼,又要在四爷到达聊城前,把人员部署到位。可不得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看来,想在四爷到达聊城前去镇江,有点玄。
问到了想问的,王珊妮正要开溜,十三没头没尾的道:“丫头,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当然是找到那个人。“然后,解除危机,等待康熙驾崩。
当然,后面的话是不会宣之于口的。
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生活的人,对人保持最起码的警惕心是必然的。
十三狭长的眼眸里蕴含了似有似无的光,沉默一息后,意有所指的开口:“你喜欢这阿哥府吗?”
十三阿哥府?遍布皇上眼线,您自个尚且不能随心所欲活动的地儿?王珊妮斟酌用词,婉转提醒:“景致不错,就是伺候的人太多了,不习惯。“
“以后呢?“十三略停顿后,再道:”爷是说,四哥……阿哥府恢复荣光的时候,你可愿来府上……”
王珊妮面上沉思,心里暗惊,今日的十三爷怎如此直白了?全然没了往日模模糊糊的暧昧撩拨。
是情之所至,还是迫在眉睫?
王珊妮试着想了想十三话里的可能性,不眨眼的盯着十三看了好一会,试探道:“为何这么问?”
长案桌下,十三紧紧卷缩的手指,相互无意识的摩挲着。良久,才吐口:“四哥希望你……在阿哥府和王府之间选一个。“
狭长的丹凤眼定定凝视一脸错愕的女子,缓了语气承诺:“小丫头,十三阿哥府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向你敞开着的。胤祥以萨满的名义起誓。“
王珊妮沉默了,或说是被这个消息轰晕了。道了句:“我想想。”便回到了蓬莱客栈。
蓬莱客栈不同于德州的明春堂,后院里没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只是一个两层的楼宇。不时,能听见楼下的声音。客来客往的。若不是东家清空了楼上的厢房,想必会更热闹。
王珊妮侧耳仔细倾听楼下的谈话声,全神贯注,连小月季什么时候推门进来都没察觉。
“主子?“小月季也学了自家主子的模样,侧耳聆听。
王珊妮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想十三的话,绞尽脑汁分析,明确了一点:找不出那个人,自己就得困守在两座府邸之一了。
如此一想,王珊妮不慌了,也不着急去镇江了。她想她得等四大爷来了,好好谈一谈。
……
远在西南蜀地的辛谷二人,正在锦城最大的茶楼听书品茗,一派闲适惬意。
“文,明日真要出发吗?“辛谷有些不舍,这是自西行一来,最舒坦的日子,但是……短暂迟疑后,辛谷自己又否定道:”不,不,我们得启程,我还要完成像马可波罗那样的游记。“
次日,锦城城门。
辛谷二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等待出城,他们要先到眉山,再从眉山苏轼的故乡走水路出川,绕道长安城,再往东,向顺天府而去。
辛谷为自己将来的著书立说充满极大的兴趣,他想他定能远超马克波罗那伙计的。
而文竹望着乌泱泱的人群,想到前几日收到的族中传信,望着这片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土地,感慨万千。心中荡起层层涟漪,扩散至四肢百骸,百感莫名,却又无从诉说。
但……总要做点什么告慰祖父的在天之灵。待日后归家,再给那些逃离故土的亲朋好友讲一讲中原的逸人逸事以解思乡、怯乡之情。
………
秋意渐浓。
迎着风,胤禛搭了一件月牙白薄披风站在两层高的官船甲板上,眺望远方。不时,苏公公上前,低声道:“王爷,明日即可抵达聊城码头。”胤禛轻轻颔首。苏培盛退后两步,暗自琢磨:王爷最近越发少言寡语,有时,一整天难有只言片语。这次南行,难道……呸……呸…苏培盛赶紧甩掉那晦气的念头,啐了自个几声。
次日,天幕刚刚被晨曦撕开一道口子,一束光透出来,照在聊城人头攒动的码头上。为首一人着四爪八蟒云雁图纹的补服,身后侍立了七八位着了不同图案补子的官员。眼看远处河面上,官船缓缓靠近港口。
几人精神抖擞,躬身等待官船上的人。
几刻钟后,胤禛提步下船。身后一位五十岁模样,着獬?补服的蓄须男子紧随其后,恭敬的,亦步亦趋跟着。
一落脚,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都起吧。”胤禛脚步未停。
“王爷安,马车已候着了。”裴蘅跟上四爷的脚步,开口:“我们在城郊寻了宁员外家的温泉庄子给王爷安顿,王爷现在可要去看看,歇歇乏?“
“可。”胤禛跨上一辆舒适宽大的马车。
裴蘅止了步,后退几步,微低头躬身立于马车后,目送马车离开。
“哒哒“马蹄声远去,从船上下来的蓄须男子迎上裴蘅,一丝不苟的周全礼数后,道:“裴大人,好久不见。”
“谢大人别来无恙。“裴蘅回礼。
镇江谢家,与佟家隆科多关系亲近的谢家大人居然出现在这里。淡淡瞟了一眼谢家大人身上那督御使专用的补子图案,嘴角微微翘了翘。
皇上这动作究竟是何意图?
……
胤禛到了温泉庄子梳洗过后,领了苏培盛出门,到了一处院落见到恭候多时的东营。
“四哥。“
“嗯。她呢?“
“在蓬莱客栈。”
“事情怎么样了?”
“四哥放心。该安插的人都安插进去了。”东营看着胤禛,“四哥,那谢芷?“
“不用管他,明面上多个监视的人罢了。“
东营听了没说话,自从今年年初开始,不止十三阿哥府上人流攒动,雍亲王府外也时常见到生面孔。
是谁的人,有多少人?这些,雍亲王府都有数。
随后,东营把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事,尽数汇报。末了,看着四爷道:“四哥,刚得了消息,京城里有人泄了王格格的行踪。”
胤禛放下茶盏,道:“我知道,此事先搁着。只要没伤着她,暂时别动。看看对方来路。“
东营欲言又止,想了想,一咬牙说道:“下面的人看见有人混进蓬莱客栈后院茶房。不放心,给那人闻了失魂香。搜出了一包‘春风渡’……”
“那茶水被她喝了?”
“喝了。四哥放心,解药我们找到了。已经遣人送去客栈。”
胤禛闭眼,过了一息,突然对东营道:“把解药收起来。”顿了顿,才接着道:“把人送到这里来。趁此机会,能套多少话套多少话。”
东营立刻明白四爷的用意,虽心有戚戚,但终究抵不过筹谋多年的大业。
而此时,两人却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朝另外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