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马迹
几人回到林子边的马车上,马车沿着泥泞的土路慢悠悠的走着。
“现在怎么办?往南还是去北边的孟村?”王膳泥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陈姑娘先行前往临清,到了临清有人安排她当街申冤。裴大人已经抵达了临清,陈姑娘宜尽早前往临清,以便偶遇巡抚裴大人。我们先去孟村找那个李爷。”
“去哪找?”
“德州。”
德州位于沧州跟临清之间,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大镇,隶属于济南府。
当朝的盐运使就出生于德州魏家,而其姑母嫁到镇江林家,林家又与当朝漕运总督是姻亲关系。
按刚才孙猴子说的,那李爷只要北上,总会去一两次德州魏家。想来这李爷在漕帮也是说的上话的。不然,那魏家的大门有那么容易进的?
如今我们不便现身,想从李爷处获得消息,至是要费一番功夫。
若是能在李爷那里找到证明辛谷的文牒文书,一切就容易了。
如此,一辆马车继续朝南边的德州而去。
一辆马车往北边的沧州码头驶去,再乘船直达临清。
七日后,王珊妮一行抵达德州城城门。
望着百米开外,沐浴在金黄色晨光中的低矮土石堆砌而起的城墙。
王珊妮喜极而泣,满心泪目。
终于到了。
人都快被颠傻了。
入城后,望着比鳞接次的房舍,琳琅的商铺。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比肩接踵。
王膳泥狐疑的问:“这德州怎么比京城还繁华?”
这里的人流不亚于几个重要码头,如通州码头,天津码头,沧州码头……
东营世子一贯的漫不经心:“你逛过京城吗?每天不是在院子里待着?”
讨人厌的轻蔑语调。
直冲云霄的大厦你见过吗?
每逢过节的两大奇观——人山和人海。放眼望去只见一颗颗后脑勺的景象,你见过吗?
土鳖。
哼。
行至一家挂着“明春堂”的客栈住下。
晚膳时,东营敲门。
“进来。”
换了一阵青兰色直缀长袍,束了一条襄白玉的黑色腰带,下着一双白底藏蓝色绸面的靴子。
东营还是那个神清气爽,丰神俊逸的好一个潇洒贵公子。
王膳泥看得直愣了神,星星眼,布灵布灵的。粉色泡泡腾腾的直往外突突。
届时,突然一盆凉水从天而降。
“女人,擦擦嘴角的口水。”这么一副春心荡漾的花痴模样,是想害死谁呢?
王膳泥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暗道这么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小生可惜长了一张毒舌。
面上镇定自若的辩解:“老子曾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欣赏美而已。此乃人之常情。”
东营嗤笑:“能耐啊,这话你敢当着四爷的面说?”
王珊妮嫣儿了。
四爷乃顶头大老板,自己又不是棒槌?
东营满意的看着女人熄了火,才道:“我待会要去一趟妙手堂,你出门自己当心些。”
王膳泥左右的打量,好奇道:“你红光满面去医馆干什么?
东营:“......妙春堂是赌坊!我去找人打听魏家的情况。“说完,提点了一句:“这客栈的东家是自己人。没事,就尽量待在客栈。”
王膳泥:古今中外,权贵人家真是遍地产业。
伤春悲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珊妮让小月季跟店家打听到德州城值得一游的去处。
暗中负责安全的暗卫:世子的叮嘱白说了。
小月季置身车水马龙中,兴奋无比:“主子,这里真热闹。”
王珊妮:“能有京城热闹?”
小月季笑嘻嘻:“婢子五六岁时就被卖进府里,以前年纪小,一边学规矩一边做些轻巧的活儿。大些后分配到西院。出府办事的活也轮不上我。婢子这次跟主子出来,可是涨了大见识了。”
王珊妮爱怜的摸摸九岁的小月季,暗叹一口气,同情了一把自己和小月季,恨恨道:“走,我们去逛街。”
城西头,一条幽深的巷子里,时不时的有声音从一处院落里飘出来。
惯常懒散的东营世子冷着一张脸,伫立在院子后面的一颗杏树下。身后一个七尺上下,皮肤白净的中年男子正躬身问安:“小的见过七爷,七爷安。”
东营抬手打断:“你可认识一个叫李爷,在漕帮做事,常去魏家。”
中年男子凝眉想了想:“小的倒识得一人,叫李继,也在漕帮做事。至于是不是七爷口中的‘李爷’?小的要回去查看。”
东营点头:“你且去查,我等着。”
中年男子行了一礼,快步朝一处阁楼去。
不过一刻钟,中年男子就返回沉声禀报:“七爷,查到了。‘李爷’确实就是那个李继。此人祖籍洛阳,十岁左右随母投奔远嫁杭州的姑祖母,父不祥。为人胆大心细,能识文断字,后被魏家二爷看重安排在漕帮做事。此人很聪明。”
“哦?怎么说。”能让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常喜赞一句聪明,看来这李继确实有点本事。
“七爷也知道,早年魏莫两家祖辈交情不错,一起投了银钱人脉在漕帮。后来不知何故,两家关系破裂。莫家在漕帮处处打压魏家。魏家几位老爷丁忧期间更是手段百出。五年前,眼见魏家老爷们起复在即,莫家买通人,差点要了主理魏家庶务的魏二爷的命。当时,正在杭州码头卸货的李继不仅没有在混乱中惊慌失措的逃命,反而救下落水的魏二爷。此后,入了魏二爷眼。后来不久,那李继又娶了魏二爷院里最得宠的姨娘的贴身丫鬟。而且此人不赌,不嗜酒,也不贪财,重义气。在漕帮结交了不少人。”
东营凝眉,转过身看着中年男子。忽然指了指院落,笑了。
男子会意,解释道:“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妙春堂的账簿上,全是因为他那便宜小舅子。这李继母子投靠姑祖母后,日子过的很是清贫。隔壁邻居的时常照拂李家,后来邻居夫妇两意外去世,留下一儿一女。李继发迹后接来照顾,又纳了那姑娘做姨娘。不过,这姨娘常年居住在杭州。小舅子到时随他四处跑。"
中年男子说到这,笑问东营世子:“七爷猜猜看,李继那小舅子是谁带来赌坊的?”
“嫁他的那个丫鬟。”
中年男子笑得更欢了,赞道:“七爷只猜对了一半。李继的妻子常年居于德州,感情上自然比不了少有情谊的邻家妹妹。为了给杭州的那位添堵,便使人带他那小舅子来了赌坊。而魏家那位爷见李继在漕帮混的如鱼得水,连莫家的人有时都会多赞上几句。虽说信任,但时间久了,难免心里不生芥蒂。便乐得让他那小舅子时常给他找点麻烦。”
“蠢货。这么简单的离间,那魏二爷能不知?怕不过是顺手推舟,想拿捏李继的手段罢了。”
“七爷言之有理。”
这么看来,那李继到德州必上魏府,也许并不全然是自愿的。
暂且不提他们之间的纠葛。
东营问:“李继那小舅子人怎么样?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事?”
中年男子笑:“七爷高看那小子了。那就是个缺心眼的主。本性不坏,不过是少了人指点,赌运也不错。赢多输少,虽是些小钱,但也不贪婪。不然,按那李继的性子,早出手整治了。以小的看,平日对他小舅子出入赌坊,恨其不争的样子,多半是做给魏家人看的。”
“都是狐狸。”
“呵呵。七爷,那小子最近在德州。小的让常贵请他到‘明春堂’喝几杯?”
“给白老五说一声,安排在有耳朵的厢房。到时我也去听听。”
“白老弟的明春堂,现下住了不少参加秋闱的学子。七爷看,要不要挑几个家贫又有才学的学子帮扶一二?”
明春堂除了后院修了一栋呈“回“字型的两层小楼用作住客的厢房。
前堂左侧挨着柴房马厩,建了好几间类似北方的大通铺,每间通铺,最多时能挤下七八个大汉。
每三年一度的秋闱,明春堂的大通铺都是寒门学子的营地。
价格实惠,东家慈善。见了实在付不起住宿费的学子,白东家就会让人提一副字,或者画一副画,抵了食宿的费用。
若是有那贫家学子高中后,想要赎回字画。
白东家也只收取之前所欠的食宿费。
如此一来,明春堂成了寒门子弟的首选之地。
那家境殷实的,或是官宦子弟,戏称明春堂乃收容所。
其实不然,后院回字小楼装修的低调典雅。
回字的正中心建了一座花园连着水榭。
以江南苏州园林为样,小桥,流水,形状各异的奇石堆砌成假山。园中的青石小路旁栽种着名花名草,引了无数贤人雅士,前来驻足观赏。
游廊蜿蜒曲折。
酉时,王珊妮跟在东营世子的身后,进了后院一间靠里的厢房。
屋内。
一张八仙桌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
“坐。”东营撩袍落座。
王珊妮在对面的位置净手坐下。
“怎么点这么多?”
王珊妮被东营的这通操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喏。"东营一抬下颚,“今儿只你我二人,带你尝尝汉席中的中席。”
方桌上陈设宝装一座,用面两斤,绢花三朵。肉九碗:金华火腿,白片肉,胡桃肉炙腰,炒腰子,炒羊肚,炙鱼,一个蛋,炒兔肉,东坡肉。果食两盘:紫玲珑,黄瓜片。蒸菜一盘:蒸羊肉。蔬菜两碟:素烧鹅,八宝豆腐。
王珊妮无力吐槽,敷衍的对东营世子道谢:“真丰盛。”
整个进食过程,只有金华火腿,东坡肉,一个蛋颇受王珊妮的青睐。
蒸羊肉。
王珊妮吃了一小口,便弃了,太腻了。
素烧鹅,就是山药捣成泥,再用油炸过。
味道?
王珊妮只能说不合自己口味。
豆腐太淡。
内脏做的菜,王珊妮是不吃的。
吃完大荤,王珊妮索性端了一盘黄瓜,上手吃。
东营目光嫌弃,道:“你倒是识货,这果子可是从宁波运来的。够鲜,够脆的。”
“啊?啊!嗯。”
世子爷您高兴就好。
这昂贵的水果。
在穿来前,我那70平米小家的阳台上正长了两根。
“你……”
东营正要说话,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
东营噤声,房间安静下来,隔壁的声音清晰起来。
“小老弟,哥哥仗义吧?”
“贵哥客气,这地方吃一顿不便宜吧?”属于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
“小老弟且放心吃,哥哥今天有收获。”
年长些的声音豪气的喊道:“门口站着的?对,对,就是你。上一壶好酒来。”
小二客客气气的回答声,隐隐约约:“好的,一壶好酒。马上来。”
又是关门声。
“快坐。我们没那些讲究。”
接着两人天南地北,家长里短的唠嗑。
片刻,响起“吱呀声”,接着是上菜声。
“行了,下去吧。别念了,跟和尚念经似的。”那个年长的不耐烦的囔囔。
唱菜声,停下。
小二声音里带笑:“贵客说笑了。那小的把门给你带上?”
“走,走走。”
“贵客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