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人间 第4章 喜欢

池远也当然没有停留，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不用了，温先生，我弟弟还一个人在家，他会害怕的，所以我还是先回去了。”

开门，下楼，上车，启动，他一个人温和地走进了那个良夜，离开了。

其实弟弟早就不是一个人还会害怕的年纪了，但是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不适合再和温若清待在一起。

他不知道，随着车驶离，整个医院的氛围开始不对劲。

“找个人跟着他吧，天黑了，不安全。”温若清说完就开始不要命地咳嗽，几度咳血，医生，护士手忙脚乱，胆战心惊地守着他。

在这个医院久一点的护士都知道，温先生以前并不如现在这么好说话。

一个人怎么会平淡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呢？

在母亲和弟弟相继离世后，温先生的病状开始显现。

刚开始知道这个家族遗传病的时候，温先生还没有从亲人离开的痛苦中缓过来，所以也崩溃过，狼狈过，大吵大闹过，摔过东西，骂过人，当然，除了加重病情外，无济于事。

被温父教育了一番之后就被勒令停止了医学事业，让他学画画静心。

可惜，画画还没有学成，温父还没有见到大儿子成熟的样子，就心力交瘁随着妻子和小儿子去了。

至此，温先生真正的孤苦无依。

那之后，温若清冷静了，成熟了，也学会伪装自己了。

本来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医院的人都安静地看那个池先生能不能改变温先生，哪怕能带来一些乐趣也是好的。

可惜，温先生自己把路堵死了，他的病情也更加严重了。

第二天又开始下雪了，很糟糕的一天，护士们发现更糟糕的是池先生没有来，温先生的心情不是很好。

医院似乎越来越冷，好在池远也家里有一些温度，他的父母带着一堆年货上门，然后就一起吃了一顿火锅。

火锅热气沸腾，好不热闹，但就连弟弟都看得出来，哥哥心情不好。

趁着父母不在，弟弟神神秘秘地问：“哥，你是不是失恋了？”

“瞎说什么呢！”池远也拍了下弟弟的头，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弟弟吐了下舌头，一边跑远一边说：“你前几天回来，那个高兴劲儿，可不就像是恋爱了嘛，结果昨天一回来……咦，失魂落魄啊……”

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池远也听得真切，随即苦笑，失恋吗？还没恋呢。

不对……

怎么会想到恋爱呢？真是被带偏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那两个字，就连他也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初心了。

其实他刚才只是在想原来都快要过年了，但雪怎么还不停呢，温若清又冷不冷呢？

但他一开始是怎么想的呢？

怜惜吧，应该是。除了被温若清的美震惊到，其实他身上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脆弱感，直到昨天晚上才若隐若现，可惜很快消失。

正是因为那股脆弱而独特的美，使得他一反常态吧，应该是的。

可是后来呢？

他知道了温若清的绝症，甚至更了解他这个人，当然，那些了解只是温若清想要他了解的部分，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心疼他，想要他开心，绞尽脑汁想一些不着调的问题。

可惜，还没有来得及问。

昨天晚上为什么落荒而逃呢？是逃避吗？可能是。那个必然的结局，还有温若清的话，是他逃避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是喜欢吧，应该也是，不敢说是爱，但喜欢绝对称得上，他就是被温若清吸引了，就是喜欢温若清了。

而那个结局既然一定会来，为什么不在结局到来之前尽兴一点呢？

自我剖析有时候很慢，有时候又是一瞬间的事情，想明白了这些事后，池远也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爸，妈，我去工作了！”

脑子一热真的容易冲动，坐在车里他才有些害怕，即使他并不介意温若清所谓的临死前谈一场恋爱，但万一温若清真的觉得没意思怎么办？

但无论如何，就现在而言，池远也很想见到温若清。

车子在公路上慢慢加速，很快就又到了医院，一下车，寒意袭来，很像他第一天来的时候。但短短的一段时间的相处，心境早就不同了。

池远也还为自己找了借口：那幅画他没拿。

他设想了很多，比如该怎么面对他，该说什么，该怎么说清楚，却没有想到，温若清不愿意见他。

最后只有护士把那幅画递过来，很明显在下逐客令，所以池远也来不及说什么，只能又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池远也离开，小护士偷偷抹了把眼泪，他没有注意到，医院的人少了很多，而大多数都在抢救室。

温先生病情加重了，很严重，可能……

小护士不敢再想，转身跑去看能不能帮忙。

小护士回到病房的时候，温若清已经醒了，一众医生和护士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只有小护士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温先生，画已经交给池先生了。”

温若清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让人调出了有池远也的监控画面。

他沉默地看着，直到人离开。

监控画面暗下去后，温若清紧接着就又咳了出来，有医生立即想上去给他检查，却被制止了。

温若清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别做无用功了……”

“先生……”

悲伤蔓延开来，整个医院笼罩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