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罪臣的宅院,其实也不差,好几进院落,还带一个风景不错的小花园。能看出临时收拾出来的仓促,没有杂草丛生也就是了。
东筱宁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问从承佑殿一直跟出来的那位高级女官:“赵尚宫,我在这里的一切开销,你负责?”
“是,殿下。”
赵敏悉不卑不亢的回答,“殿下在这的一切,都由奴婢负责。”
东筱宁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宫人和卫士,立刻就明白这处府邸跟承佑殿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她也因此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思,打压保护一体化。
“软禁吗?”
“殿下说笑了,在这里,您可以自由行动。”
“哦?”
东筱宁微微抬高了音调,那就是说,她可以随时去拜访任何人,那些人也可以随时登门拜访。不过,见了谁,都说了什么话,恐怕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果然,喜欢玩弄权术的皇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筱宁不是那位真正的第四皇女,躯壳还在,装的可是另外一个灵魂。她有自己的意志,她自然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
……
安城公主府邸。
这段时间,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马车和轿子直接把门前的路给堵住了。有人埋怨这是京兆尹不作为,连路都修不好,提议把公主府邸对面那户人家的院墙给拆了,以拓宽道路。只是一调查才发现,对面也是权贵人家,此事只好作罢。
然而这户人家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居然认真地打起要拆自己院墙的主意,还把消息主动送到公主府邸。这可直接把驸马明豫舟给吓到了,赶紧叫停了此事。
“你慌什么呀?别人奉承咱们,那也理所当然的事。”安城公主喝着茶,满不在乎地说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尾巴翘上天去了?今后还不知怎么着呢!”明豫舟气得一屁股坐下。
“怎么?你还敢对我发脾气?”安城公主放下茶杯,语气陡然变冷,“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先皇的亲生女儿,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我的女儿,那自然是也是皇室血脉。继承皇位怎么着了?谁敢说句不同意?”
“你到底是糊涂了还是疯了?大虞的国姓是东,哲岫跟我姓明,姓氏就是继承权!明家人,什么时候有资格继承皇位了?”明豫舟也是气的不行,说完这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安城公主也不是那种糊涂的人,听到这里总算冷静了一些。可她毕竟是个爱面子的,这次调子起的这么高,轻易服输认怂可不行,于是也不说话了。
这时候,外头传来她们女儿明哲岫的声音。
“女儿给两位母亲请安。”
其实是明哲岫在外面听到这二人吵架的声音,心中大为担忧,又听到后面冷了场,担心影响母亲们的感情,这才主动站出来说话。
“是哲岫啊,进来吧。”
随着安城公主话音落下,明哲岫也整了整衣裳,缓步走进室内。
“二位母亲,祖母打发人过来,说要登门拜访,这会子估计已经到门外了。”明哲岫恭恭敬敬地说道。
“哦?那得赶紧去迎接。”明豫舟即可起身,顺带瞥了安城公主一眼,见对方同样站了起来,心中稍安。
明老太太女儿很多,她常年住在老宅,平时喜欢往女儿们的住处走动。这次过来,身边还跟着女儿和孙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堵在了安城公主府邸外的大街上。
“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啊?敢挡在这儿,活得不耐烦了吧?”明家的奴仆在前面开道,跟人起了冲突。
“嘿,我管你是谁家的?大家都在这里排队,怎么,你还想插队啊?”对方也是丝毫不怕,气势汹汹地回敬了几句。而且这些话还说在周围人心坎上,导致那些看向明家队伍的目光又多又不善。
“不长眼的东西!”明家的奴仆骂了一句,气得扬起马鞭,只是这一鞭尚未落下,前面人群便起了骚动。
原本围的水泄不通的街道,不知怎么的,就清理出一条路来。安城公主府邸的大管家亲自上前,恭恭敬敬地说:“请随我来。”
在公主府大管家和卫士的引导下,明老太太乘坐的马车畅通无阻地来到府邸前面。那里,安城公主、驸马明豫舟,还有她们的几个女儿都已经在等着了。
明老太太下了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笑容满面地进了府。
路人侧目,纷纷议论起来。
须臾功夫,好端端一条街道,又堵上了。
东砚宁、东沐宁姐妹骑马而来,刚刚好遥遥看见刚才明老太太进府那一幕。待她二人靠近时,已经跟那些马车轿子挤在一处,寸步难行。
东沐宁便吩咐手下说:“告诉公主府的人,就照着刚才那样,清理出一条路来。”
“是,殿下。”
那人往前跑去,钻进人群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却是哭丧着脸,说:“回殿下的话,小人没用,连管事的面都没见到。只有一个小管事,说什么公主殿下正在会客,如今怕是没工夫见外人了。叫咱们在外面等一等,还说若是等不起,那便是没诚意。”
东沐宁勃然大怒,“你没说我是谁吗?哪个奴婢敢这么大胆?”
“小人说了,那人却说,公主殿下其实吩咐了,今天不见外客。还说刚才的话是往客气了说,说小人不懂事,非要刨根问底,所以便没有好脸色了。”
东沐宁气得说不出话来,扬起马鞭,望着安城公主府邸的方向,怒目而视,终于还是一鞭抽在马背上。
“二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东沐宁离去,东砚宁也没有阻拦,她同样望着安城公主府邸的方向,思考片刻,便调转马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进发。
……
“好孩子,让祖母好好看看。”明老太太拉着明哲岫的手,仔细端详一番,那笑容都快把皱纹都填满了。
此时客厅里除了安城公主本人,皆是跟明老太太有血缘关系的明家人,大家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有喜色。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出几分谄媚。
明老太太笑着笑着,忽然就感伤起来,“哎呀,这么好的孩子,想到你不久以后就得管别人叫祖母,我这心里啊——哎呀!”
这老太太捶着胸口,明豫舟却只觉得有一只大锤子捶在自己脑袋上,嗡嗡作响,连忙提醒道:“母亲,慎言!”
安城公主却是毫不在意,并没有加入惊诧的行列。而明家的小辈,则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这话有什么不妥。
自然地,明老太太瞪了明豫舟一眼,“怎么?难道你认为我说错了话?我哪里说错了?你们都说说,来评评理。”
谁不知道明老太太是个难缠的,她目光一扫,便是安城公主也不愿多说,何况是旁人。至于明豫舟,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很想劝说一下这位老母亲,奈何有些话不方便说,有些话又没想好怎么说,急得额头上汗珠都冒出来了。
“豫舟啊,你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安城公主的驸马,这么多孩子的母亲,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整天怕人。今天外面那热闹样子,我早就听说了,如今亲眼见了,又有面子,又得了里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给明老太太这么一说,明豫舟忽然觉得做个哑巴也挺好的。
“陛下已经把那个孽障打发出宫,没有回到从前的宅子,反而安排在一个罪臣住过的地方。而且,戒备森严,等同软禁。这是什么意思?这说明陛下根本不在意那孽障的死活,心里已经认定了我们哲岫。”
明老太太说到高兴的地方,又轻轻拍了拍明哲岫胳膊,满脸慈爱。
……
东砚宁到达归仁坊的时候,这边要冷清许多。当年上皇驾崩、季氏倒台,许多住在此处的权贵都受到牵连,至今还空着诸多宅院,包括东筱宁曾经的府邸。
仅仅只是在大街上瞥一眼,就可以透过倒塌的大门看到里面半人高的杂草。当初抄家的时候,是直接破坏了府里的建筑,连地砖都撬起来,理由是怀疑里面藏着第四皇女谋反的证据。
当然,谋反的证据是没有找到,僭越的罪名倒是列了长长的二十七条。甚至还有人说这座府邸有皇气,能出人君,因此抄家时的破坏实际上是在针对这些皇气。
东砚宁回忆着往事,又忍不住去想:或许当年关于皇气的说法,是真的呢?
这座第四皇女曾经的府邸也有门前车水马龙的时候,只是也比不得东砚宁今日在安城公主府邸外所见所闻。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或许是看到东砚宁在这里停留太久,随行的侍从忍不住轻声提醒道:“殿下,第四皇女如今不住在这儿了。”
“我知道。”
东砚宁思绪收回,她今天是跟东沐宁约好,一起去安城公主府邸见明哲岫,联络联络感情的。现在,此事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