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等人昼夜赶路,一路出了南魏,到了大周边城。
徐将军父子亲自相迎。两年时间,王爷变化很大,整个人瘦了许多,气色不佳,疲惫不堪。二人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国公夫人身子不好,立即将众人带去府中,让王爷好好歇息一下,好继续赶路。
顾晨没有寒暄,想要睡下,却无法入眠。喝了一坛酒,才好不容易睡着。
徐将军父子拉着靳忠和安生了解王爷的近况,听后难受不已,却也无法,徒留叹息。得知南魏的婉宁公主找到王爷,还纠缠了王爷许久,面露惊讶。
徐勉道:“据说这婉宁公主刁蛮任性,行事乖张,却深得南魏圣皇的宠爱。有传言,圣皇对其宠爱远超皇子,将来很有可能会让婉宁公主继承皇位。她找王爷,可是有何想法?”
安生道:“她就是每日都烦着王爷,问这问那,但王爷从不理她。我常在王爷身旁,没发现她试图谋划什么。”
靳忠颔首认同。
徐勉皱眉,道:“难道只是好奇?”
徐将军道:“罢了。王爷已经离开了南魏,与那婉宁公主再没关系。你们也快去歇息吧,王爷起来后就会继续赶路。”
靳忠问道:“徐将军,大周一切可好?此次王爷回去,路上可会有危险?”
“这两年一切都好,皇上与先帝大为不同,礼贤下士,虚心纳谏,宽厚仁善,以民为本,轻徭薄赋。去年,安国长公主欲要将摄政大权交还,却被皇上拒绝,言,未行冠礼,尚年少,恳请皇姐继续教导。有大臣起了心思,支持皇上独自理政,甚至再次提出请皇上准了王爷当年留下的请辞奏折,免去王爷的摄政王之职。”
“他们自以为揣摩出了皇上的心思,想以此获得皇上的青睐。没想到啊,皇上一向温润,却为此事大发雷霆,怒斥官员心怀不轨,不忠不义,将上奏的官员全部罢免,还治了罪。长公主出言求情也没能让皇上消气,坚决不收回成命。”
靳忠和安生哑然。
徐勉叹道:“若这一切都是发自皇上的真心,若皇上这些年不是在……做戏,若皇上能一直明辨是非,以德治国,必会成为一代明君。王爷当年选了当今圣上,是选对了人啊。”
安生轻声问道:“圣上今年……多大了?”
徐勉道:“快十八了。再过两年就行冠礼了。”
安生看向靳忠,道:“当年的九皇子都快十八了……王爷就要三十了……唉……”
众人一时沉默。
徐勉想了想,道:“这两年,安国长公主没少派人往返,询问王爷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五年前王爷离京,安国长公主便安排了一队人马跟上,保护王爷。两年前还派刘明出使南魏,觐见圣皇,确保王爷在南魏可以畅通无阻,也是在从侧面提醒圣皇,王爷绝不能在南魏出事。若是王爷发生不测,大周会与南魏兵戎相见。此次,更是命父亲派遣一千将士护送王爷回京,安国长公主对王爷……”
徐将军轻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二人快去歇息吧。”
靳忠和安生离开后,徐将军对儿子道:“你今日怎的如此多话?”
徐勉垂下头,道:“儿都已成亲,还有了两个女儿,王爷却是孤身一人……爹,你也看到了,王爷才二十九呀……却毫无生气,犹如迟暮之人……”
徐勉擦了下眼角,道:“当年,多亏了王爷,母亲才能跟我们一同来这里,不致分离。爹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儿也官升两级。王爷遇袭,京中出事,咱们却没能帮上王爷。若是咱们在京中……”
徐将军长叹一声,道:“就算你和我在京中也改变不了什么。当年发生的事……庞将军的信你也看过,阴差阳错……就晚了那么一日……好了,不要再提了。等后面见到王爷,你可不能再如此。”
徐勉轻轻点头。
顾晨醒来后,浑身发烫。云逍命人去找大夫。顾晨坚持用热水沐浴就会好。沐浴过后却烧的更厉害,甚至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唤外祖母,一会儿唤雪儿……
徐勉找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看过后直摇头,说人亏虚的厉害,不能用猛药,这么烧下去可能要不好。一向理智的徐勉拔出长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若是治不好人就直接砍了他。
大夫慌乱无措的道:“就是杀了我也……我尽力一试吧。”
大夫忙着煎药,云逍和海遥不断用酒给主子擦身。徐将军父子和靳忠在屋外来回踱步。安生蹲在地上偷偷抹眼泪。
顾晨烧了整整两日,终于退了热。众人可算是松了了口气,那大夫直接瘫坐在地。
第三日,顾晨醒了,起身就要走。
众人都拦着。大夫也不许她下地,说是至少要再过五日才算是度过去了,之后要好好调养身子,至少要养个三五载才能让身子好起来。
顾晨怎么等得了,不知为何,心慌不已。不敢深想,厉声下令,即刻出发。
众人无奈,马上安排起来,用了半日准备妥当。徐将军父子看着远去的大队人马,久久未动。
五日后,边城又来了一队人马,竟是婉宁公主。
徐将军父子十分不解,婉宁公主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追着王爷而来?他们想拦,却没法拦。婉宁公主以游历大周为由出行,这和王爷去南魏如出一辙,他们只能放行,同时命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京城。
顾晨一路急行,只在人和马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才会下令休息。路过城关,官员都是恭谨相迎,早早准备好了吃食和草料。顾晨知道,一切都是那个人安排好的。云逍和海遥也清楚,却不敢提起安国长公主。
顾晨只顾赶路,记不清过了多少日,终于看到了康京的城门。一别多年,城门还是那个城门,却又好似不再是那个城门。顾晨骑着逐日匆匆入城,年轻的门卒大惊,要去拦,被老人给喝住,才知那竟是传说中的瑞王。
城内竟有许多巡城兵马司的人维持着主街上的秩序,似是特意留出了让马匹通行的地方。巡城兵马司的人见了瑞王,单膝跪地。
见此情景,顾晨心里一咯噔,挥动马鞭。
国公府,丧幡。
顾晨浑身发抖,下马不稳,直接跌坐在地。靳忠和安生翻身下马,忍着悲痛,将人扶了起来。
国公府的下人见到瑞王,跪地叩首。
顾晨就像没有看到他们,恍恍惚惚的进了国公府,到处都是白色。
甄明理穿着重孝赶了过来。
顾晨嘴唇颤抖,近乎是扑了过去,道:“舅父……外祖母……外祖母……”
甄明理眼眶湿润,喉间哽住。
“外祖母……”
甄明理将人扶住,嘶哑开口。
“晨儿,你总算回来了……你外祖母已经走了……外祖……也跟着走了……”
顾晨瘫跪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舅父。
甄衡赶了过来。五年时间匆匆而过,甄衡变得成熟沉稳,不变的是那一声阿姐。
顾晨在二人的搀扶下强站起来,声音极轻的道:“外祖……”
甄明理忍下眼泪,尽量平静的道:“你外祖母病得突然,病来如山倒……沈医女来看的……只能尽量拖着……但终究是……你外祖……”
见父亲说不下去了,甄衡克制着悲痛,道:“祖母走了,祖父独自守了祖母一夜……第二日,我和父亲进了屋子,发现祖父握着祖母的手……走了……阿笙姐姐说祖父是悲痛过度……”
“什么时候……”
甄衡压下哽咽,道:“祖母是在前日,祖父……”
顾晨万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阿姐……”
顾晨长长的呼出口气,抽回被二人搀扶的手,向里走去。
灵堂外,许多官员都在,看到瑞王,躬身行礼。
灵堂内,当今圣上、安国长公主、宁国大长公主都在。
顾晨只看到了两口黑漆漆的棺材。她缓步走到里面,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顾煦看见人,低喃般的唤道:“王姐……”
顾清滢怔怔的看着想了五年的人,失了神。那人瘦了,瘦到只剩下皮包骨。跪在那里,能看到凸出的脊骨……
她忘了这是在哪,想要过去,被顾漪澜拉住。
顾清滢回过神,看向姑母,二人皆是眼眶通红。
顾晨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后,发出声声呜咽。那呜咽声不大,却是撕心裂肺。
赵婉、甄明理、甄衡、顾汐泠、甄惠、程柏……全都泪流不止。
许久后,哭声停了,顾晨却没有动。
云逍意识到不对,赶忙上前,轻唤主子,只是轻轻一碰,人向一旁栽去。
“主子!”
灵堂乱了,赵婉站起身。
甄衡上前,直接将人抱起来,没想到阿姐竟会如此轻……
赵婉道:“衡儿,快将人送到屋里。”
甄衡回过神,抱着阿姐离开了灵堂。
顾清滢什么都顾不上了,脚步匆匆的跟了过去。
顾漪澜叫上阿笙,一路跟随。
甄衡小心翼翼的将阿姐放到床上,忙让出位子,焦急的看着。
阿笙上前搭脉,眉头紧蹙,惊疑的看向云逍和海遥。
“怎么回事?她的身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逍和海遥再忍不住,痛哭出声。
顾漪澜急道:“哭什么哭!回话!”
云逍和海遥将主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一讲出,还讲了在南疆边城差一点就因为发热……但言辞间还是注意着,没有当着安国长公主的面提主子日日雕刻木头。
顾漪澜没有责备云逍和海遥,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叹息落泪。
阿笙想亲手掐死顾晨。她听出来了,这人就是不想活了。深吸口气,道:“那大夫的药方可还在?”
云逍从怀中拿出药方,递了过去。
阿笙看过后直接把药方给撕了。
“这用的都是猛药,是在损阿晨剩下的寿数。她这身子就好比那四处漏风的破屋子,用这猛药,就是拆掉根基去堵风。风是能少吹进一些,可用不了多久,屋子就会塌了!她还不好好养着,慢慢补救!”
云逍和海遥垂下了头。
阿笙反应了过来,阿晨一路着急回来,是为了……
“唉!”
顾清滢轻声问道:“阿笙,可还有法子补救?把她的寿数给补回来。”
“阿晨的身子已经毁了,彻底毁了。就算日日拿药当水喝,也活不过十年。我……”
顾清滢走到床前,道:“我可以寻遍天下奇珍异草,只要能治好她。阿笙,你告诉我,要什么。”
阿笙揉着眉心,道:“若是有足量的杏林药墨、雪莲、雪参,再辅以其他药材日日温补,泡药浴,也许能延长些她的寿数。”
顾清滢快步走到屋外,见顾煦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皇姐,王姐如何了?”
“煦儿,你立即回宫发下圣旨,命北齐送来所有的杏林药墨、雪莲和雪参。以后年年都要送来至少二十只雪莲和雪参。命王将军亲自督办此事,事关……瑞王的命。你回宫后命太医立即将所有的珍贵药材都拿来国公府。”
顾煦应下,毫不耽搁的赶回皇宫。
屋子里,阿笙摸了摸顾晨的额头,道:“开始发热了。我先去煎药。”
顾漪澜道:“清滢,你守在这吧。我命人先将府里的药材取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我会安排好。”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道:“晨儿一路奔波,先给她梳洗一下吧。”
甄衡跟着退了出去。
顾清滢看着顾晨身上穿的粗布衣裳,道:“云逍,海遥,你们回一趟王府,取些换洗的衣裳来。不要取不该取的东西。”
云逍和海遥琢磨了下,长公主的意思是不要取来让主子睹物思人的东西。二人应下,匆匆离去。
“玲珑,灵犀,梳洗。”
二人出了屋子,去准备清水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