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晃,顾晨长叹一声。
“晨儿,你可是在想秦家?”
顾晨摇了摇头,道:“不是。秦老将军和秦毅没有参与其中,我不会株连。秦延虽在南疆,但今夜,此事就会有个结果,他的结局已经注定”
“那你为何叹息?”
“姑母,叶家兄弟二人都是有才之人,若忠心为朝廷效力,走正途,可成肱股之臣。孩儿……”
顾漪澜微微一笑,道:“古往今来,多少能人走上歧途,又有多少大才泯然众生。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际遇。就如叶家,叶新一心想要飞黄腾达,权欲熏心,为了顾曙承诺的封侯拜相而迷了心智。叶英看似只是听从叶新的安排,但说到底还是为一己私欲,为了权势。他们是自作自受,你大可不必为他们惋惜。你呀,心还是太软了。”
刘淮战战兢兢的唤醒皇上。
顾敬睁开眼,道:“可是有南疆的折子?”
刘淮全身的汗,是被吓出来的。他咽了咽口水,紧张的道:“陛下,长公主殿下当街遇人行刺,现……”
顾敬一把扯开床幔,道:“长公主可有事?”
“据奴才所知,长公主殿下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
“怎么回事?何人胆敢行刺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在去瑞王府的路上遇到了刺客,随行护卫死了大半。陛下,瑞王陪同长公主殿下进宫了,求见陛下。”
顾敬急匆匆站起来,道:“更衣。”
刘淮赶紧吩咐下去,宫女入内伺候更衣。这段日子皇上用了药墨,身体已经大好,但他还是难免担忧,就怕皇上动气动怒,又不好了。若不是长公主遇刺,兹事体大,他绝不会惊扰皇上歇息。
顾敬在寝宫内焦急等待,问了刘淮许多。但事发突然,刘淮也不清楚详情,答不出。
顾晨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姑母进了宣德宫。叶英和靳忠等人被留在了外面,随时听宣。
顾漪澜脸色苍白,发丝散乱,钗环歪斜,脚步虚浮。
顾敬心中一紧,站起身,急切的道:“皇妹可是伤到了?”
顾漪澜松开顾晨的手,浑身发抖。魂不守舍的要屈膝行礼,被顾敬一把扶住,“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些虚礼。到底有没有伤着?”说着仔细打量她身上有没有伤。
顾漪澜双眼失神,突然抓紧顾敬的手,双唇颤抖,惊恐的道:“皇兄……皇兄……是顾曙,是顾曙要害我!”
顾敬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妹妹。
顾漪澜流下了惊惧的泪水,道:“顾曙不仅要害我,还是他害死了王兄!”
顾敬脑中轰的一下,好似根根经脉炸裂开来,身影摇晃,向后栽去。
顾晨上前一步,扶住了人,“皇伯!”
顾敬晃了晃,总算是站住了,没有倒下。顾晨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刘淮震惊的屏住了呼吸,迅速转身而出。关好门,让所有宫人退出二十步远。低声命刘宝先去找天元卫统领钱进,让钱进务必守好宣德宫。然后再去找李太医,让人在宣德宫外候着。
刘宝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紧张,脸色如此难看,心知要有大事发生,应下后一路小跑。
一阵寒风吹过,穿透了刘淮的身体,打了个冷颤。
今夜,大周的五皇子,明阳君顾曙,怕是要完了……
顾敬缓了缓,稳了稳心神,看着顾晨扶着皇妹坐下。
“皇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漪澜似是有些虚脱,一时说不出话。
顾敬看向顾晨,忍着心悸,道:“为何说是顾曙谋害了你父王?”
顾晨躬身站着,脸色极差,缓缓道来。
“皇伯,我对父王之死一直存疑。当年,父王对胡林城一役本是做了万全的安排,只要钱将军、徐将军、秦家兄弟率领的大军能够按计划赶到,截住出城的路,北齐根本没有机会将百姓胁迫至雪顶山下。只要其中一路大军赶到即可,但这三路人马都没有赶过来。钱、徐将军是被敌军大军所困。秦家兄弟在风雪中迷了路,就地斩杀了探路的斥候。我不相信这是巧合,起了疑。但攻打北齐,战事紧急,我只能暂时按下怀疑,以战事为重。后来北齐投降,送来了周孚。”
顾晨从怀中拿出周孚的口供,双手呈上,道:“皇伯,这是周孚的供词。”
北齐文字与大周文字略有不同,但大体相似。读书之人基本能看懂,大周的官员更是都要懂北齐和南魏的文字。
顾敬看着手上的供词,看到贤阳君,皇子腰牌,难掩震惊。他盯着手中的供词,回忆起顾晟丢腰牌一事。又见这供词的纸张墨迹已旧,可以确定不是近期所写。
顾晨道:“皇伯,父王下葬前,我亲自审问了周孚,此供词就是在那时所写。我记得,当年寒城被夺,朝廷曾发文质问北齐,当时是周孚直接回的文书。皇伯可将文书取来,对照笔迹。我不曾见过那文书。”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顾晨是在说她没有办法伪造笔迹。
顾敬没有动,沉默几息,道:“你为何当时没有将此事告知与朕?周孚在上面提到的是贤阳君顾晟,为何说是顾曙谋害的你父王?”
顾晨跪地,道:“兹事体大,涉及皇子,臣不敢贸然行事。而且,臣对周孚的供词也有怀疑,担心周孚是想在死之前挑起事端,故而未向陛下禀明。”
等了下,见皇上没有说话,她继续道:“臣身为父王的女儿,怎能不查明真相,为父报仇。回京后,臣便开始私下调查。臣怀疑军中的秦家,迷路之说虽可能,却也最是可疑。经过调查,臣发现秦延与叶新交往甚密。秦延在北境征战多年,回京后怎会和一直在京中,隶属于工部的叶新如此熟识?”
“此事太不寻常,臣便开始查叶新,最终查到了叶新之弟,叶英。经查,叶英曾在三皇子殿下丢腰牌和找到腰牌的时候出现在京中,这般巧合,让臣加重了怀疑。后来,臣奉命去通城剿匪,通过画像确认叶英即是灵山匪首之一,至今仍未被缉拿归案的木央。”
顾晨的这番说辞不是事实,她这么做是想将姑母尽可能的摘出去。皇伯再是如何信重姑母,若是知道姑母早已参与其中,也会对姑母起疑。说秦延与叶新私交甚密,叶新已死,死无对证,而刚刚在王府中,顾晨已经告诉叶英该如何做。至于秦延,等他从南疆回来,罪名必已坐实,这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
顾敬听到通城剿匪,眉头深锁。屠村之事可是牵扯到了顾项。顾项一直不承认下令屠村,难道此事也与这个叶英有关?叶英是叶新之弟,而叶新,是顾曙的人。
顾晨没有错过皇上的表情,接着道:“陛下,臣已查明,屠村之事乃是五皇子殿下嫁祸二皇子殿下。”
顾敬呼吸沉重,冷然的注视着顾晨,道:“你是如何查明的?可有证据?”
“臣有证据。”
“什么证据?”
“叶英。臣已经将叶英带来,此刻就在宣德宫外。”
顾敬明白了,顾晨是有备而来。他的视线从顾晨的身上移到了顾漪澜那,目光幽深。看来皇妹要嫁给叶新本就是个局……
顾漪澜抬眼,和顾敬目光相触。她好似终于从惊恐中缓了过来,眼神不避不闪,道:“皇兄可是在疑心臣妹?”
顾敬没有回答,目光复杂。
顾漪澜叹了口气,道:“皇兄应是想到了,臣妹求皇兄赐婚是别有目的。皇兄所想不错,但臣妹这么做是为了王兄呀!晨儿找到我,将她的猜测和查到的说与我听,我才知道王兄可能是被人害死的!皇兄,那是王兄呀!是一直护着我们,让我们能活到今日的王兄呀!我怎能袖手旁观!”
说到此处,顾漪澜红了眼眶。
顾敬心中一悸,呼吸变得急促。是啊,那是对自己一片赤诚,忠义无双,比亲兄弟更似亲兄弟的光弟。
顾晨急忙道:“皇伯,是我苦求姑母的。皇伯不要怪姑母,都是我……”
顾漪澜唤了一声晨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站起身,跪向顾敬,强忍哽咽,道:“皇兄,请旨赐婚,虽然是晨儿求我的,却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此事不仅是为了给王兄讨一个公道,也是为了皇兄。皇兄可知道晨儿还查到了什么?汐泠病了这么多年,去了一趟晨儿的府里身体就突然转好了,皇兄就没有起疑吗?”
顾敬愣住。
“皇兄,晨儿在求我帮她的时候告诉我,敬妃母子这些年一直在害汐泠呀!这对母子妄图用皇兄对汐泠的怜爱来获取对他们的偏爱。他们能害汐泠,难保哪一天不会害皇兄呀!我知道了这些,更加不能不管!”
顾敬瞳孔一缩,震惊的看向顾晨。
顾晨闭了下眼,似是不忍,又似痛恨。她睁开眼,将事情详细禀明。
先是发现汐泠的方子没有问题,身体本应大好,却病及五脏六腑,深感奇怪。后来汐泠在王府待了一段时日,身体竟开始好转,让人不得不有所怀疑。多番思量,只有敬妃时常送往汐泠宫中的吃食最为可疑,继而想到了药物相克。因太祖曾下旨,谋害皇家子嗣,太医株连九族,整个太医院会被全部赐死,故而怀疑到了宫外的大夫。她开始让人细查京中和周边的大夫,果然发现有人要杀人灭口,便将大夫一家救了下来。
顾晨说的时候也将顾漪澜摘了出去。说是为了能让姑母帮自己,向皇上请旨赐婚时才将此事告诉了姑母。
顾敬一直以为是杏林药墨治好了汐泠的病。他的头嗡嗡直响,太阳穴胀痛。
顾晨叩首告罪。
“皇伯,一切都是我的猜想,药物相克算不得铁证,可以用不懂而蒙混过去。那大夫被我救下,但他并没有亲眼见过五皇子殿下,也不能算是切实的证据。所以,我不敢贸然行事,诬陷皇子和皇妃。汐泠单纯良善,不谙世事,我让她不要再吃敬妃送过去的东西,也不要声张,她便听了我的话。那毕竟是她的母妃和兄长呀。”
顾晨停顿了下,道:“虽然我相信他们不敢谋害皇伯,但……还是将皇伯置于可能的危险之中。我……臣有罪。当时清滢同在王府,但……”
刘淮在外面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安国公主求见。”
顾晨一惊,看向门口,没想到清滢会来。
顾漪澜的眸光闪了闪,清滢应是猜到今夜会有大事发生,为了晨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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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第 2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