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早八高峰刚刚拉开序幕,网络上的议论声已然沸反盈天。
“重磅消息,女网红于今晨登山时意外坠亡!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小姜在路上’永久停更……”
“不要啊!!!小姜老婆呜呜呜……”
“早就说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哪有女人像她一样总去什么沙漠丛林里探险,就该老实待在家里好么”
“下周原本该是她的二十七岁生日,居然成了头七,唉……造化弄人,逝者安息吧。”
今日最火爆的话题确定无疑——
在某音视频上拥有千万粉丝的户外探险博主姜渺,在一次外出拍摄素材时,不慎跌落悬崖,确认身亡。
这位现象级的女网红成名之路堪称坎坷:
早年间身世凄凉,生父不知去处,十几岁时被负债累累的继父和母亲赶出家门,不得不辍学打工,数年后在旅行社当了名导游。
旅游团里有人偶然拍下她讲解景点时哼唱地方民谣的视频,上传到网络。清冷的眼神和绵甜的嗓音形成强烈的反差,她被一档国民度颇高的音乐选秀节目发掘。
靠着天籁嗓音,出色容貌和天生的观众缘,姜渺在短时间内吸引了不少注意。正要崭露头角时,却因为拒绝潜规则与节目组闹翻遭到封杀。
原本的旅行社也因舆论影响将她拒之门外。不得已,她才转向自媒体,做起了独立博主。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吃这碗饭的。
即便她面对镜头时连微笑的表情都很少,摄影技术也算不上精湛,视频中悲伤而浪漫的氛围感却独树一帜。仿佛是生来自由的灵魂在朝末日奔徙。
有数千万粉丝被这种难以模仿的独特风格吸引,引发感性共鸣。“小姜在路上”红极一时。
随着视频数量和质量的提高,她越来越少去热门的旅游景点,将旅行向着人迹罕至的原始土地延伸,去探索不为人知的风景。
粉丝们赞叹她的冒险精神,却也担忧她的安全,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她是去“找死”,为了博人眼球,才这样激进地去危险的高山荒野拍摄素材。
同时,由于早年间坎坷的身世经历被曝光,她患有严重的抑郁和焦虑,一直被质疑具有危险的自毁倾向。
当质疑和担忧都成真,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被频频提起。
“戴应时那么爱她,一定很难接受这样的噩耗吧”
“男人的爱能有多持久?现在看着挺悲痛,说不定明年新老婆就进门了呢/doge”
“别的男人或许是这样,戴老师还真不一定……不去殉情我都觉得他算是积极面对生活了。”
“谁懂,小姜的每个视频BGM都是戴老师亲手录制的,他那个级别的制作人,一线歌星想找他约歌都约不来,给老婆写歌就没停过”
“谁还记得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当年戴应时被邀请当音乐选秀的导师,知道姜渺的事之后付了高额违约金拒绝录制啊谁懂!一见钟情组上大分!”
“后来听说节目里找不到人还特意去她的旅行社,热烈追求了一整年才修成正果!戴老师你别太爱了我说”
“旅行拍摄也经常陪她一起去……被困沙漠七天拍出的绝美落日谁还记得?两个人真的太般配了”
“靠,死去的回忆又来攻击我TAT戴应时出镜的那几个视频我反复观看!!几秒钟的绝美镜头我兑水喝十年”
“以后只能兑水再兑水了……小姜再也不会发新视频了呜呜呜这对真的好可惜,结婚才三年,我磕了三年还在上头”
“小姜以前真的过得太苦了,如果早点遇见戴老师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
“……”
会吗?
香烛满庭,梵音绕梁。
青松掩映的山间寺院,连续多日的大型道场已然结束。
重修殿宇,捐造金身。上千万的善款汇进来,全寺上下无不重视,法事都由最德高望重的主持亲持。
望着佛前长跪的男人,主持双手合十,一声悲叹。
“逝者已矣,生者是时候放下心中执念了。”
戴应时恍若未闻,虔诚叩首,而后起身,仍站在原地。仰望佛像悲悯的面孔,久久不语。
舍不得,求不得。
他并不信仰任何神明,做这些也只是为了排解心中几欲决堤的痛苦和思念。
他祈愿妻子来世安康,但更渴望能与她现世相逢。
临行前,主持赠给他一串佛珠。
是白玉菩提制作的珠串,光华温润而朴实。戴应时道谢接过,缠在腕上,缓步出了院门。
阶下顿步,他回望森然的庙宇,消瘦的轮廓愈发深邃挺拔,眉眼中深埋着偏执的影。
“我不放。”他轻声说。
人的一生中,只会有一个真正的爱人。
爱人的灵魂永远无可代替。
季节更替,春天早已过完。
戴应时闭门不出,依旧佐以酒精果腹,企图麻痹神经,填补胸口沁血的空洞。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电视上一遍遍播放多年前的音乐选秀录像带,熟悉的歌声填不满空荡荡的家。
戴应时躺在沙发上,抬手遮住眼睛。冷硬的菩提子压在眉眼间,困乏至极,又清醒至极。
婚后三年,他们一直是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是众人口中极其少见的灵魂伴侣。
或许事实也是如此,但他知道,姜渺心底始终留有一小片荒芜之地。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无法进入更多。
她喜欢探险活动,依赖在艰难的旅行中寻找刺激,以此证明自己的生命依然鲜活。
那些积郁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必须有一个出口,因此他没有阻止这样危险的爱好,只是保持理解和尊重,并尽可能地陪伴同行。
他自认为懂得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或许他确实做到过。初相识时冷漠和厌世的眼神逐渐融化,姜渺在他面前越来越柔软,笑容也越来越多。给予他的爱意,已经是她能给的全部。
多年来姜渺去看心理医生,每一次他都陪伴在侧。所以他一直都明白。
她生命的底色太过灰暗。那些阴影鬼魅一般缠绕着她,寄生在她的身体里,不断地吸取着她生存的勇气。
就像到处都是漏洞的单薄地基,在那之上建筑起再灿烂的人生,都无法消除底层的隐患。
连她自己想去消除,也做不到。
终有一日,大厦倾倒。
她失足的那片山崖甚至并不算陡峭。他们还一起去过更多更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为什么偏偏是她一个人的时候。
或许只有当她一个人的时候……
或许只是一念之差。
可如果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和她相遇该有多好。
如果能早一点遇到她……
昼夜更迭,物换星移。
过于明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直射/进来。戴应时皱起眉,抬手挡住阳光,眼睛缓慢地适应。
片刻后,才察觉异样。
音乐录像带已经停止了,家里安静得过分。
客厅的装潢,家具的布置,熟悉又陌生。
这里是他数年前在洛杉矶居住的高层公寓。
他怎么会躺在这里?
明明婚后的第一年,他就已经搬回国内陪妻子定居。
手边只有一台老款手机,在刚刚结束的狂欢派对上,屏幕被摔出了蛛网似的裂纹。
仿佛意识到什么,他僵硬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看清时间的刹那,心跳冻结。
20……13年?
2013年。
戴应时踉跄着冲到穿衣镜前。
上午十点,加州明媚的阳光照亮了他的脸。
英俊,不羁,且年轻。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眉宇间,眼尾还带着宿醉的红晕,神情却似撞鬼般惊愕怔忪。
这一年他二十七岁,第二次在国际最知名的颁奖典礼上拿到最佳作曲奖,沉浸在铺天盖地的鲜花和掌声中,笙歌不停。
这一年,姜渺十七岁,还在南江市读高三。
心跳复苏,在他的身体里疯狂冲撞。沸腾的血液向四肢百骸奔腾。
怔在原地许久,戴应时蓦地笑了,眼眶更红。
来得及……
一切都还来得及。
**
“姜渺!”
清晨六点。城中村破旧的居民楼上,身穿校服套装的女孩从三楼直奔而下,中气十足地喊,“你还去不去上学了!”
“就来!”
二楼一扇生锈的防盗铁门打开,晃出个羸弱细瘦的影子。
姜渺在忙乱中条理清晰地关灯锁门,穿好外套背上书包,从校服衣领下抓出长发拢成一束低马尾,“来了来了……”
她生着一张偏幼态的圆脸,缺乏营养而瘦得下巴尖尖。小巧的鼻头圆而钝,在干燥的冷空气里,鼻翼飞快地吸了两下。
“今天降温了灯灯。”淡粉色的唇瓣抿着一块巧克力。她含混不清道,“好冷。”
云灯脚步不停地拉她下楼,“跑几步就不冷了,gogogo!”
她们身上的校服款式截然不同,因为并不同校,但上学去有一半是顺路的,每天都会结伴走完这一程。
时间紧张,她们往往都是一路小跑,穿梭在拥挤的居民楼巷道里,头顶天空只有逼仄的一线。天色刚蒙蒙亮,泛着灰。
路过早餐铺,姜渺多看了一眼,脚下有惊无险地避开积水的坑洼。
云灯问,“上周给你的巧克力怎么还没吃完?你不会又没吃早饭吧。”
“昨天好困,忘记准备早餐了。”她拿出口袋里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展示,“我还有这个,待会公交上吃。”
“那是零食,又没让你当早饭。”
“可是在早上吃啊。这样既是零食又是早饭。”
分岔路口,她们要坐反方向的公交车。云灯又叮嘱她,“今天也要当个cool girl,少笑少说话。有人看你就瞪回去,凶一点。”
姜渺扑哧一笑,杏仁眼微微眯起来,浅棕瞳仁晃着清亮的影,唇边不明显的梨涡一晃而消,“知道啦。我每天都记得。”
云灯比她还要年幼些,却像个爱操心的姐姐。总怕她性格太软,在学校里一不留神就让人给欺负了。
其实学校里没人欺负她。但朋友的关心她很珍惜,每次都回答得认真,也依言照做。
独自搭乘直达学校的公交,姜渺径直走到末排靠窗的座位,刚坐下就一连串的哈欠。
在便利店的兼职要到凌晨才下班。还好学校规定,走读生不用上早自习。离学校还有六站,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她还可以再打个盹儿。
便利店老板是个好心人,给她开时薪二十的工资。每天晚上九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五个小时就可以挣到一百块。
有这一百块,妈妈就能少洗很多个盘子。
姜白媛文化水平不高,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找不到待遇很好的工作。除了餐馆后勤,她还接了些手工活,总是半夜还在做。
冬天一到,她手上的冻疮发作起来又会痛得厉害,今年还总是胃疼,找机会得去医院看看才行。继父已经大半年没回家了,催债的那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找上门……
便利店兼职挣到的钱只能勉强补贴家用,要偿还金额可怖的家庭债务更是杯水车薪。
姜渺靠在车窗上,闭着眼,脸庞苍白得透明。瘦削的肩膀垂得更低,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困意在巨大的压力中逐渐消散。
到站下车,已经过了进校时间。姜渺绕开大门口查迟到名单的学生委员,转到学校后操场。
蓝白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她剥开巧克力糖纸,把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
巧克力化成浓稠的甜蜜,流进喉咙。在她看不到前景的惨淡人生里,友情是仅有的一点甜头。
她解开松垮的马尾,抓住铁丝网敏捷地爬了上去,翻过最高点一跃而下。
长发飞扬。
恰好有路过操场的学生撞见,被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立刻假装无视,转头走开了。
姜渺习以为常。
她在学校里人缘不好。都说她长得挺乖,可冷漠孤僻,总是独来独往,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基本都不说话,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理她了。
这样更好。她本来就不想在学校里交朋友。
小学和初中时最好的朋友都在一次次搬家中失去了联系。她不想再反复经历分离,有云灯那样好的邻居当朋友知足了。
她从后门进教室。仗着个子不低,视力很好,即便成绩名列前茅也总喜欢坐最后一排,更显得性格怪异冷僻。
预备铃响起,她刚坐定。班主任却也从后门进来,脚步匆忙,带着平日里不常见的神情叫她。
“姜渺,来办公室一趟。”
开文啦!
算是养成类的小甜饼
暖暖过冬
下一本预收《不许哭》
七岁时跟妈妈搬到程叔叔家,季薇多了个哥哥。
搬来的第一天,她被刚认识的小伙伴恐吓:你哥哥最凶了,这里谁不知道。
以后他肯定天天拆你辫子,抢你零花钱,哪天心情不好就骂哭你出气。
同在屋檐下,季薇战战兢兢,乖巧听话好好表现,力求不要犯错误,免得被哥哥骂哭。
谁知道后来她的辫子是程沐风梳的,零花钱是程沐风给的。忍不住掉的眼泪,程沐风给她擦。
她喜欢上程沐风,也是理所当然。
这份沉默的暗恋伴随她度过青春期,又念完了大学。天南海北,她以为自己能渐渐改变心态,只当个安分的妹妹。
直到工作两年后身体透支,她回到家乡短暂休整。程沐风也到了被频频催婚相亲的年纪。
她学着其他亲戚朋友的样子,笑问程沐风什么时候才愿意上点心,给她找个嫂子。
“退一万步讲。”
他说,“这个嫂子,难道你就不能当么。”
*
程沐风上初中时,父亲战友的遗孀前来投奔,还带了个爱哭的小拖油瓶。
小姑娘沉静内向,还有点营养不良,像只瘦弱的幼猫。连说话声音也奶猫似的又轻又细,怯生生地拉他的手指,叫他哥哥。
他以为自己会不耐烦,回过神却发现已经把那只瘦小的手纳入了掌心。
今生今世再也甩不开了。
*
外柔内刚x宠妹狂魔
年龄差五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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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请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