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
安离的手指搭在那件凌越给的大衣上,他按下电梯,回头却看见凌越依旧靠在门边,小猫黏糊地在他脚边叫着。
电梯门开了,安离抿了抿唇,抬步走了进去,按下按钮。
“安离。”
低沉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安离抬起头,对上凌越的眼。
“……路上小心。”
电梯门关了。
安离垂下眼,心里升起一点落寞,他的手指垂落,碰到大衣的衣兜处。
“……?”
安离顿了一下,发现大衣的衣兜里鼓鼓囊囊的,他伸手进去,拿出来一个系着蝴蝶结的苹果。
“啪嗒。”
一张卡片掉落在地上,安离弯腰捡起,他打开那张折叠的卡纸,里面放着一张银行卡。
……是他上大学的时候给凌越办的卡,他每次都把钱打在里面。
安离把目光落在那张卡纸上,上面的字迹凌厉,行云流水,遒劲有力,落在硬纸面上有清晰的笔痕。
“平平安安。”
安离捏着那张卡纸,有些恍神。
他在读书的时候,每年的平安夜都会摆摊出去卖苹果,有时候他会有点羡慕,看着成群结队,三三两两的人穿的整洁又温暖,然后满脸笑容地买走他摊位上的苹果。
如果可以,他也想给自己买一个苹果。
每年都卖到夜深,摊子上剩下几个,安离总是觉得还能再等等,蹲在雪夜里守着,等待着最后一个苹果被某个客人买走。
凌越总会在最后一个苹果卖出之前出现,把那个苹果塞在他的手里,拉着他回家。
他们不过平安夜。
但是安离每年的平安夜都能吃到一个苹果。
后面和陆长洺在一起,安离就不再出去卖苹果了,因为找到了更体面的工作,也因为不会再有人在雪夜里等他,直到他把最后一个苹果依依不舍的留下。
“……怎么在发呆,看什么呢?”苏文溪按开要关闭的电梯门,把安离拉出来。
“贺卡?凌越送你的?”他挑了挑眉,揽着安离的肩膀往小区外走。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苏文溪的声音带着点失落,“我可是很期待今天和你一起过平安夜的。”
安离当时打电话,听到苏文溪有些空旷的声音,并非是他在阳台上,而是依靠在车边,停在楼下,等待着安离的出现。
“……”
安离没说话,捧着苹果坐上副驾驶,车里打着暖气,让他一瞬间回了神,周身的血液都活泛起来,他转过脸看着苏文溪,被捏了捏鼻子。
“小笨蛋,怎么又一副委屈样?”
苏文溪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拉过安离的安全带,给安离系上。
安离顿了一下,轻轻拉住苏文溪的手臂。
“……亲亲我。”
他看着苏文溪,漂亮的眼在夜色里微微闪烁,眼尾还有一点委屈的红,苏文溪心里莫名的软了,像被烤化的棉花糖,黏黏糊糊地流了一地。
他低头抵住安离的额头,亲昵地吻了一下安离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并非像往常一样过分纠缠。只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温柔的吻。
“乖,我们回家。”
……
房子里被装点上各种红绿的装饰,原本颇有设计感的屋子变得充满温馨感,彩灯挂得到处都是,闪烁着光芒。
安离本来以为苏文溪会搞什么红酒,弄一些高档食物,没想到却弄得像一个小孩的生日宴一样。
苏文溪拉着安离往客厅走,一个被礼盒堆成的礼物树放在地毯上,每一个都仔细地系着蝴蝶结,写着安离的名字。
苏文溪手指蹭了蹭安离的脸颊,轻笑起来。
“看起来你好像有点惊讶?”
“这风格不像你会弄的……”
苏文溪眼中笑意更甚,他拉着安离走到那颗礼物树前,解释道。
“我听说你不怎么过这些节日,生日也很少过。这样来说,你应该还算是一个小朋友,当然应该按小朋友的方式来对待。”
“我不小了。”安离掐了一下苏文溪的手背,抿了抿唇,再次强调,“苏文溪,我不是小朋友。”
他有些不自在,偏着头不看那些现在看着更加幼稚的装潢。
“不要生气。”苏文溪从背后抱住安离,握着他的手去拿那颗礼物树上的礼物。
礼物抽出一块,其他的像是重心不稳,积木一样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掉了一片,苏文溪干脆抱着安离坐在地毯上,像小孩一样拆着礼物。
“怎么那么多?”安离收回手,推了推苏文溪,“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苏文溪按住坐立不安的安离,把他摁在一边坐下,“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礼物。”
他拉着安离的手拆着,安离挣扎无果,只能默默地跟着一起看。
“这是一岁的生日礼物。”苏文溪拿出一只精致的小老虎玩偶,是安离的生肖,他的下巴搭在安离的脑袋上,“小孩应该都有阿贝贝吧?”
“……”
“两岁的。”
苏文溪继续拆着,一直拆到今年的,是一张机票。
“小离,要去旅行吗?去有海有花的地方,把所有烦恼都忘掉。”
“苏文溪。”
安离的声音算不上温情,甚至有点冷漠,苏文溪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偏头看着安离,问:“……不喜欢?”
安离没说话,回过头对上苏文溪的眼睛,他的眼底已然湿红了一片,眼泪却没有流出来,像是正在极力地隐忍,那种眼神很复杂,让苏文溪莫名地感到不安。
“别这样做。”安离从苏文溪怀里退出一点,“……我不需要。”
“……”
那张机票被安离捏得有点皱,像是一把钥匙,一双可以逃离痛苦的翅膀。
但是安离没有余力去接受。
开心吗?自然是开心的,随后就是无法被消解的恐惧与担忧。
他把机票放下,起身想要离开。
“安离。”
苏文溪拽住他的手,拉着他往二楼的画室走。
牵住安离的动作不算太重,却难以挣脱。
安离看着苏文溪把那扇门打开,不由得恐惧起来。
……那副画,在画室里。
不管是裸露的身体,过于消瘦顶起皮肤的骨骼,在苦痛中扭曲的姿态,还有那让人呼吸不上来的构图。
安离不喜欢那副画,他有些颤抖,手指紧抓着画室的门框,挣扎起来。
“……”
苏文溪回过头,看着安离不安的样子,他松开了手,从一旁拿起敲画钉的锤子,把那副盖着布的画砸烂。
画幅很大,和苏文溪当时说的一样。
这么大一副油画,风干都要不少时日,更别说一笔一笔细致地画了。
安离和苏文溪住了一段时日了,自然知道他画画算得上是废寝忘食,全神贯注,也明白苏文溪对这幅画有多么满意。
安离让他所幻想的那个人有了实体,病态的,扭曲的,垂着泪祈求着救赎,却又毫不犹豫地走向深渊。
苏文溪一锤一锤地砸碎画框,又拿起美工刀把画布刮得稀烂,安离怔住了,愣在门口不知所措,看着苏文溪一点点毁掉自己的心血。
他似乎是觉得还不够,踢开了已经变成一摊破烂的画框,将后面几副没有被布遮挡住,轮廓已经有了安离雏形的画作,也统统划烂。
“……苏文溪?”
安离上前拉住苏文溪,他有些手足无措,却意外对上苏文溪那双深得发沉的眼。
寥落的,不甘的,有些痛苦的神情。
他从来没见过苏文溪在他面前这样过,他总是温和地笑着,穿的精致,摆上一副优雅的模样,浅色的眸子注视着别人,似乎带着一点玩味。
他似乎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待谁都没有真心,喜欢笑着给别人添堵,也不喜欢受拘束,有些离经叛道。
但是他对待自己的作品,却出乎意料地用心,经常画的废寝忘食,会因为一个细节纠结一整天。
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眼神?
安离拉着苏文溪的手缓缓松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脚底却又像被钉了钉子,怎么也挪不动。
苏文溪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他转过身,正对着安离,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轻佻地笑着。
“……这几天,我落不下笔。”
“……”
“我怎么也画不出来,明明你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我都已经了然于心,但是却却没办法下笔。”苏文溪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安离,我好像做错了。”
“苏文溪,不要说了……”
安离退后一步,他没办法再直视苏文溪,害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个词语。
就这样不好吗?
可以互相需要……可以互相安抚……
这样不好吗?
大脑突然一片眩晕,身体也像是被烈火灼烧着,火舌舔舐着安离的皮肤,一点点剥离他的血肉。
安离皱了皱眉,突然感觉鼻头一热,他抬手碰了碰鼻子,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了下来。
下一秒,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出现。
「支线角色苏文溪目前的愧疚值为:96%」
「任务即将全部完成,宿主将于一个月后脱离世界。」
安离眨了眨眼,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安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