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假斜着眼睛看我:“一个贱奴,赵公子心疼什么?”
“谁叫我这个人一向怜香惜玉呢。”我冷笑道:“司空大人,现在解忧楼的主人,是齐国的大王。就算您在这里跟我生气,我也没法子啊。”
令人窒息的沉默,田假又换上一幅假笑:“不过赵公子,我也是佩服你,就差那么一点点!前些时日才确定了你是解忧楼主人,只需一本账册我便能将你定罪。可惜啊,棋差一招,被你先看出来了。”
要不是那天在教室里,田升说了一句田轸的钱是田假给的,我还真察觉不了。我心中嘲讽着,只听田假问我:“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句,我究竟何处得罪了你?当年贺苕之事,我也登门致歉了,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思索了一会儿,其实我与田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是因为我放走穆鱼。想了想,我静静的回答:“当年贺苕之事,我早已没放在心上。而您派人来解忧楼来偷账册,只是因为穆鱼记恨上了解忧楼,您看,这不是大人动手在先吗?”
“我派人去偷账册,是因为我怀疑你们的账不干净!”田假骤然提高音量,承认了去年是他派人去解忧楼偷东西的:“现在我是没办法看到账本了,不过我敢断定,你们有问题。”
果然田假这么多年的司空不是白当的,我笑了笑,无所谓:“有问题什么的,得去问齐王啊,我怎么会得知呢?”
又是一阵沉默,我和田假对视着,分毫不让,田假阴测测的笑道:“罢了!赵公子,我有惜才之心,也无意与赵国为敌。如我真想为难你,就算有王兄在,我也有办法让你在齐国待不下去。”
他扶着自己的大肚子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时声音低不可闻:“告诉你一件事,赵小公子,在齐国最高的枝,未必就是你现在攀住的。”
他说完走出去,打开门,留下一句话:“赵公子好自为之吧。”
田假带着他的人走了,李徐在门口关切的看着我,我摆摆手,道无事。夏福和时茂双双跑进来,他们想说点什么,被我打断:“我要去上学了。”
田假今天上门,是想告诉我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同时也是在警告我。
以后不要再与他为敌。
学宫里,田升依旧不理我,哪怕坐在我旁边,也是不看我一眼,不跟我说一句话。
午休时把我和田假的对话转告给了张良,并表达了我对阿宝的担忧:“想叫田升帮我打听一下阿宝的消息吧,这死孩子最近也不理我。”
“无需担心,田轸很喜爱阿宝,如今她已经是宝姬了。”张良说,我心说你怎么会知道,他解释说:“我前些日子随浮先生进宫,听见有人在议论。”
原来是八卦听来的啊,我偷笑,转而又开始忧愁:“田升这次真是生大气了,都是我不好。”
田升生气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给他的分红全是假账来着,比起真实盈利缩水了好大一部分,可惜我这时又没办法拿出钱赔他。解忧楼没了,我都成穷光蛋了,只能靠着父王给的每年五十镒金过日子。
张良安慰我:“田升不会生你太久气的,你们平时玩的那么好。”
我叹气:“难说啊,这死孩子眼里只有他的钱,哪有我这个师弟啊。”
张良脸色变了几变,在憋笑,看他神情我就懂了:我也是这样子的只认钱不认人……
解忧楼没有了,我这个大掌柜甚至没有跟里面的女孩子们和伙计们打个招呼,解忧楼就易主了。客人们是一点发现不了,只是觉得解忧楼的饭菜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毕竟厨子被我带回去了。
我又开始过着十分清闲的日子,上课的时候好好学习;休息的时候和张良或者申培他们一块儿玩;白生一放学就回去陪老婆了,听说白生再读一年就可以出师,他也要带弟子了。
田升是完全不理我,每天把我当空气,无论是我带好吃的给他还是送些稀奇玩意给他,他全都不收,态度很坚决。
三伏天,我在东市里闲逛,身后跟着李徐和夏福,旁边是时茂给我打伞。夏福身上挂满了东西,苦兮兮的跟在身后让我不要买一些浪费钱的玩意,我一边走一边啃着一块西瓜,含糊道:“夏老板你现在真是越管越宽了。”
夏福就憋屈的解释起来,我一句没听进去,热得我不行了,赶紧走到东市入口上了马车,让夏福快点赶车。
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地面,我让时茂把车里所有的帘子全部拉上了,风一吹进来,才觉得舒服点,不用狂摇扇子。我从买回去的东西里翻出两个大西瓜,对夏福说:“等会经过学宫的时候停一下。”
“好嘞!”夏福在前面答应着。
今天是休沐,张良应该在学宫里休息,这么热他肯定不会乱跑吧。我就提着两个西瓜往学宫的宿舍那边去,张良房间的门开着,但里面没人。
“张师兄在后面竹林呢!”刘交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他穿着单衣单裤,头发束得高高的,左手里拿一把扇子,右手拿了一卷书。我问:“你一个人?申师兄呢?”
“阿培回去看他舅舅去了。”刘交说着自言自语:“齐地的夏天实在太热了。”
我把两个西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对他说:“上午去东市买了些西瓜,你吃一个,张师兄吃一个。张师兄是在后面竹林是吧,我先去找他。”
说着我就一溜烟跑到后面的竹林去了,找了一圈没找着张良,我正纳闷呢,就朝竹林的小水潭那边去了。这个小水潭是人造的,引的是地下水,平日用来给学宫的弟子洗澡沐浴用。
果然就在水潭处找到了张良,不过……
他居然是在泡澡!
我屏住呼吸,放轻了手脚。竹林里是一片绿荫荫的,斑驳阳光洒进来,也不会觉得很热。水潭中间有一块一人高的石头,张良的衣服就那么随意的搭在上面。我在后面偷偷看着,只见张良露在外面的光洁白皙的肩头,他头发用一条青色的布条扎着,有些头发被打湿,软软的贴在他背上,看着十分诱惑。热风一吹,有些许飘落的竹叶落下,我心想,这场面跟拍MV似的,他要是再露多点就好了。
再走近一点,发觉张良拿了一卷书在看,不过背对着我,我也不知是什么书,同时心里开始忍不住吐槽了。
倏的一下,张良突然回过头,我还没吓到他,他倒吓到我了,我站在离他七八步的地方,像被点穴了一样,一动不敢动。
张良的身子往下沉了沉,我就只能看到他的头了,尴尬的笑:“好巧,子房,你也在泡澡呢!”
“姮儿!”张良在水里笑着嗔了我一声,温柔似水,我心咚咚跳起来。只听他笑了一声:“感觉到有人来,没想到是你。”
“嘻嘻。”我龇牙咧嘴的笑,张良的耳朵突然红了,他低垂着眼:“转过去。”
我听话的乖乖转过去,就听见他起身带动的哗啦哗啦的水声,超级想回头看,但是忍住了。穿衣服的窸窣声传来,过一会儿,我头上狠狠挨了一下,张良站在我旁边:“你知不知羞!”
他说完往外面走,我忙跟上去,讨好道:“我知什么羞啊,我还是小孩子呢!”
张良走的很快我都跟不上了,但见他衣服也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大概是没擦身子就穿上衣服了,我想到那个画面,脸腾的一下烧起来。
只听张良回我:“说起来也不算小了,又不是前几年时候还能没个避讳。”
八岁在现代真的就是个小女孩而已,啥啥都没发育,有什么可避讳的。我说:“人家给你送西瓜来着,你还说我!”
转眼就走到宿舍的院子那边,张良飞快的进去关上门,刘交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他已经将西瓜切好了,正准备吃呢,见我们两回来,就招呼说:“西瓜挺甜,一块吃啊。”
我就在他旁边坐下吃西瓜,吃完一块,张良屋子的门打开,他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头发也整整齐齐的束好。他在我们边上坐下,拿起一块西瓜开始吃。
刘交看了他一会儿,就说:“这天实在太热了,怎么泡水都没用,是不是越泡越热?只怕水潭里的水都被晒热了。”
刘交冷不丁的这么说,我和张良都一愣,我抬头看过去,只见张良脸上两坨红晕,红的十分不自然。张良淡淡的说:“天是太热了。”
三个人排排坐,吃西瓜,申培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申师兄,吃西瓜啊!”我招呼说。
申培像是跑了一路,此时有些喘,刘交好奇道:“阿培,你不是去你舅舅家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申培脸上被晒的红扑扑的,他缓了下呼吸,急促道:“我来找小八,庆先生入狱了!”
我们三个都十分意外,我忙问什么原因,申培说:“田假说去年冬天,庆先生杀了他的家仆,苦寻凶手,今日认定是庆先生佩剑所杀!但庆先生说自己只是杀了一个盗贼,而后田假派了贺苕去府上搜那把佩剑,不知怎么起了争执,庆先生失手杀了贺苕。”
“去年冬天?”我失声惊问,去年冬天庆先生的确杀了一个人,不过那个人是跑到解忧楼偷账册的。
来不及思考,申培就对我点头:“我已去诏狱见过庆先生,庆先生说去年冬天他杀那个盗贼的时候你也在场,所以我想着你是不是能作证……”
“没用的,”张良沉声打断:“庆先生杀了贺苕,再作证也没用了。”
我是可以作证,当时李徐也在,现在确定当时去解忧楼的贼是田假派的,但他到现在才反咬一口,是想做什么?解忧楼跟我已经没用任何关系了,他此举是针对我吗?我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张良道:“起因一定不是因为那个盗贼,阿培,你是怎么知道庆先生入狱的?”
“庆先生是在我舅舅家被带走的!”申培解释说:“他失手杀了贺苕,第一个便来找我舅舅了,还没进门田假的人就来了……”
我问:“你舅舅是?”
“后……后胜。”申培犹豫了一下,我愣了一下,原来申培也是深藏不露啊,同窗三载,还是第一次知道相国后胜是他舅舅。
沉默了半晌,刘交试探性的问:“要不要问问浮先生的意思?”
“庆先生在齐国无一个亲眷,除了我们,谁会为他奔走呢。”申培有些难过,我们几个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张良忽然问申培:“阿培,你舅舅近日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说过什么有关庆先生的事情?”
申培茫然的摇头:“我平时休沐才去舅舅家里,舅舅很少在我们面前提政事。”他不确定的又低头想了想,迟疑着说:“不过今年庆先生今年拜访舅舅格外勤。”
申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茅厕外面见到相国后胜和庆先生在一起的场景。
张良摇摇头,少见的阴沉着脸,严肃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害怕,他说:“你们先去找庆先生,我走一趟诏狱。”
我正想说我跟着一起去,张良已经大步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