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泽畔 第7章 【乌鸡汤】

一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一名警察，还是一名女警察。

开门的瞬间，江盼有些犯怵。

“你是——”

女警察看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是来找佟希泽的，他在吗？”

找佟希泽？

妈呀，该不会是佟希泽犯什么事了吧？

结果没多久，佟希泽走出来看到了。

“岑恩？”

什么啊，原来是认识的？害我白操心一场！

岑恩……好好听的名字……

可是，把岑恩请进家门之后，佟希泽的表情……

怎么一点儿也不欢迎人家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

态度真是够冷淡的！难不成——

是前女友？

江盼瞬间绷紧了神经，她不由地暗暗瞪大了眼睛，越发认真地关注起这个叫岑恩的女孩子来。

啊，比起佟希泽的表现……岑恩，看起来好像对佟希泽用情很深啊，所以，难道，真的是前女友？

岑恩望着佟希泽，好半天后，才把她手中的保温桶举起来。

“我是来给你送鸡汤的！”

“鸡汤？我不需要，拿走！”

“……阿泽……”

佟希泽似被岑恩的这声“阿泽”打动了，终于没再说什么。

“江盼，你过来拿一下。”他对江盼说。

江盼“哦哦”地答应着，走到岑恩面前。

岑恩把保温桶交给她，“麻烦你了……”

“不会。”江盼僵硬地说。

那之后，岑恩就和佟希泽一起进他的房间去了，至于进去以后，他们说些什么呢？老实说，江盼非常地好奇，于是，她把保温桶拿进厨房后，就又悄悄地返回到佟希泽的卧室门前，俯在门口偷听。

“阿泽……”来到房间后，岑恩说：“我才听说你前几天动手术了，你还好吧？”

“很好。”

“又是胃的问题吗？”

“这个你就别管了！”

“你一向胃都不好，吃饭又从来都不肯好好吃，可是往常痛痛也就算了，这次竟然搞到要动手术的地步！你是怎么搞的嘛！”

“无所谓了！”

“无所谓？你竟然说无所谓？”岑恩忽然间，红起了眼眶，她抿住嘴唇，似乎是不想让哭声流泄出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佟希泽显得更不耐烦了。

“不都说了没事嘛，干嘛啦你！”

岑恩还是瞪着他，眼神中既有怨怼，也有心痛。

阿泽，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有多担心？还是说，你就是故意要让我担心？

尽管一忍再忍，眼泪还是悄悄地从眼角处跌落了下来。

“阿泽，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如果连你也生病了，连你也倒下了，你叫我该怎么办？你叫我，还怎么活下去！”

岑恩用手捂住了嘴巴。

眼泪无声地顺着她的指缝间滚落下来。

佟希泽无言地低着头，他不想看到这些，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那就是岑恩的眼泪。

他疯狂地咬住唇，以此来抵销此刻胃里再次上涌的翻滚。

残酷的记忆，在脑中复苏。

雨夜。

刀刃。

血……

热意冲上眼眶，几乎要让整颗眼球爆炸开来。

他想起他们在警校念书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训练、比赛、一起复习、应考……曾几何时，他们是那么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好战友，每天凑在一起、嬉笑怒骂，无话不谈，而如今呢……

那些充满欢笑的日子，已经彻底消失、再也不复返了，而造成这一恶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佟希泽他自己。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呢！”

说完这句，佟希泽突然大叹了一口气，扑嗵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扶手椅上。

他用手拄着额头，深深地皱着眉。

胃已经痛得让他有点想吐了，可他不能让自己在岑恩的面前表现出来，因为……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如果连佟希泽都病了、倒了，那她就活不下去了，而他不能让岑恩活不下去，就算他死了，也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阿泽，对不起……”岑恩说着，走到佟希泽面前，“我不是故意想骂你的，我只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心里太难过罢了……”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

佟希泽在心里怔怔地想着，可是，我根本就不配得到你这样的关心啊，岑恩，难道你不懂吗？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我不需要，”佟希泽冷漠地抬起头，看着岑恩：“所以，以后别再来了，别再来看我了，也别再来关心我了。”

望着佟希泽冷漠的表情，岑恩再一次泪如雨下，可她还是用力地把眼泪又收回去了。

她知道，佟希泽不需要这些，不需要她的眼泪，更不需要她在他面前示弱。

于是她吸了吸气，表情严肃地看着佟希泽。

“那么，阿泽，你是准备永远都不原谅你自己了吗？”

原谅？

听到这个词的佟希泽，脸上慢慢地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然后他缓缓抬起下巴，问岑恩：

“那你呢？难道，你已经准备要原谅我了？还是说，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怪过我？因为，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还是比安易高，所以，就算他永远不醒，或是，他死了，你也都不会怪我？”

完全没料到佟希泽会说这种话的岑恩一下子愣在当场，很快的，她气得脸色发白，然后她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佟希泽一个耳光！

“佟希泽！不要以为把自己搞得这么颓废就能让人同情你！我告诉你，你这个样子，只不过是让我瞧不起你罢了！！！”说完，岑恩转身走向门口。

当她用力拉开卧室的门，正趴在门口偷听得正起劲的江盼噗的一声向前摔倒在地。

岑恩愣在当场。

江盼呆呆地抬起头，刚想解释，岑恩已经冲她生硬地点下头、然后就绕过她的身体，冲向了大门口。

大门被用力地拉开，很快又被用力地摔上了。

果然是警察啊，力气真大！

所以——

她今天来，是故意要跟佟希泽吵架的？

佟希泽呢？他没事吧？

江盼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往房间里张望过去。

当她看到佟希泽正埋首坐在扶手椅上一声不吭时，她的心，揪了起来。

要不要过去看看佟希泽呢？

要不要过去安慰他一下呢？

还是说，不要去打扰他比较好？

可是，看他这个样子，会不会很难过？

江盼纠结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突然，她看到佟希泽抬起头来了。

“佟希泽！”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佟希泽。

佟希泽淡淡抬眼，望住了她。

啊，他有反应，总算……江盼松了口气，朝佟希泽笑笑，“那个，佟希泽，你，要不要喝鸡汤？”

佟希泽没说话，只是继续拿眼怔怔地望着她。

他没事吧？

什么啊，这明显就是有事吧？瞧这人，脸色又白得跟墙纸一样了！是不是胃又痛了啊？他这破胃啊，一天24小时倒起码有20个小时是在搞花样的，甚至连夜里睡觉都不肯放过他！

“那个，如果你要鸡汤的话，我可以——”

“团团……”

“嗯？”

“你想听我拉琴吗？”

江盼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但还是一脸迷茫：

“拉、拉琴？”

江盼跑去把小提琴抱了过来，她怯怯地递给佟希泽。

“可是，你不是说这琴是坏的吗？”

问完，江盼想抽自己嘴巴！什么啊，很明显，佟希泽是骗她的啊……

只见佟希泽熟练地打开琴盒，从里面拿出小提琴还有琴弓……

什么嘛！动作居然看起来这么专业！

“想听什么曲子？”佟希泽一边把小提琴夹在下巴下问。

“唔，什么曲子都行！”江盼乐不可支地说。

佟希泽笑了笑，虽然脸色苍白，可他这个笑容，却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温柔和亲切。

江盼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她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两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佟希泽，只等琴声响起……

佟希泽把琴弓搭在琴弦上，然后，他闭了闭眼，终于，开始了演奏。

乐声响起的刹那，佟希泽的脑海里响起了雨声。

他奔跑在雨巷里，一边喊着安易的名字。

“阿易！阿易！”

雨幕阻挡了他的视线。

但他最终还是找到了阿易，找到了那个，已经静静地躺在血泊中、身上被戳了无数个洞的他的兄弟、他的死党、他最亲密的战友、他最好最好的朋友、安易……

“阿易！！！”

他扑倒在安易的身上，拼命地摇晃他、拼命地呼喊他的名字，而他始终，没有反应。

岑恩问：阿泽，你是准备永远都不原谅你自己了吗？

这样的话，佟希泽连听都不敢听。

原谅？

这个词，根本就不能用在他身上，因为，他不配！

乐声到达最激昂的时候了，佟希泽全情投入，他用力地拉着琴弓，左手在琴弦上飞快地跃动着，他的脑海中，雨幕越来越大，雨水把安易身上的血水冲出来，又流到地上，汇入到下水道中。

一股血腥味刺入鼻尖，随后到达喉咙——

江盼正听得投入的时候，乐声戛然而止。

“佟希泽？”

她正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望住佟希泽时，发现他的双手已垂落腿边，而他整个人是一副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摇摇欲坠的样子。

“佟希泽！！！”

她大喊一声，及时地抱住了佟希泽昏倒在地的身体。

小提琴砰一声摔在地上，但已经没人顾得上它是不是被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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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乌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