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聿修比闹钟还要稍微醒得早一些。
摁掉了闹钟,他轻手轻脚下床去洗漱完,穿上衣服出门,几个室友仍在呼呼大睡。
冬天的太阳出来得晚,沈聿修坐上最早班的公交车时,天还是黑的。
清早的公交没什么人,车厢内只有他和几个早起去超市抢鸡蛋的老人。
公交车摇摇晃晃,逐渐驶出了繁华的市区,朝着郊区开去。
沈聿修的目的地是终点站灵秀山。
他很清楚,昨晚晏明知之所以会离开,并不真是怕了宿管阿姨和几个学生,而是怕被他小叔,也就是原文的反派大Boss——晏泽发现。
而原文中,身为工作狂的晏泽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别的爱好,其中一个就是在周六的早晨来爬山。
原文中倒没提到他爬的是哪座山,但沈聿修查了这附近的地图。
晏氏处在京城正中心的繁华地带,要往返还能在九点半之前到公司,灵秀山就是唯一的选择。
不同于商业的大山,灵秀山作为一座尚未被完全开发的大山,路都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青石板。
昨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今天就起了大雾,蜿蜒的小路一路往上,又陡又窄,两边的树枝伸展出来,半拢不拢地隐在雾里,抬头望去,恍惚让人觉得是通向天国。
沈聿修收回视线,往手上哈了一口气。
天太冷了,哈出来的热气很快就凝结成了小水珠,隐到了晨雾里。
他抬腿,迈上了第一级台阶。
灵秀山是座原始大山,通往山顶的只有这一条人造的路,否则就得从林子里穿过去。
山南上山,山北下山,上山下山都是一条路,一般没人往别的地方钻,倒是给沈聿修提供了一些便利。
原主的这具身体太差,从小受寒加上营养不良,不是他来的这几天就能补起来的,没爬几步就开始喘起了粗气。
沈聿修也不着急,就半依着一边的一根大树,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他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才登上了山顶。
山顶辽阔,拨云见日,乍泄的天光描绘远山的轮廓,日光四散。
沈聿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时间正好是七点三十分。
原文中只说了晏泽会在周六来爬山,但具体的时间没提。
他估算了一个最有可能的,显然依旧有所偏差。
没碰到想遇到的人,但看到了美丽的日出也不亏。
脚下的地还有点湿润,沈聿修在地上踩出了一个小坑。
他往旁边撤了一些,擦干脚上的泥渍,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转身从另一边下了山。
没一会儿,又一个人从上山的小道上走了上来。
晏泽站到山顶的栏杆旁,深深吸了口气。
他喜欢冬天来爬山的感觉,树林里是黑暗的,越往上爬就越明亮,直到完全看到太阳升起来,暖和的光洒满身上。
他习惯在山顶的石头上坐一小会儿再下山,低头正好看到一个鞋印。
鞋印还是新鲜的,应该是个在他之前的人。
*
青石板上水汽凝结,气温太低导致结了一层薄冰。
晏泽下山的脚步放缓了一些,往灵秀山唯一的停车场走过去。
冬天,时间还太早,加上这山上也没什么旅游项目,停车场里除了公交车,就只有他一辆私家车。
他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公交开出来,偌大的公交上只有一个乘客。
青年穿着羽绒服,却也能看出薄薄的一片,脊背挺直坐在后座。
晏泽收回视线,迈开腿反方向朝着停车场走去……
从灵秀山慢慢往市区开,公交车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沈聿修将位置,让给了一个拎着鸡蛋的老人,抓着拉环的手被冷得微微发红。
他昨晚睡得太晚有些没睡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刚刚的停车场里,除了公交车之外,就只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除了晏泽之外,他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很快就到了学校,沈聿修下了车,买了四个煎饼果子,正好赶在点名之前进了教室。
室友们早上起来头都还没梳,随便抓了外套套上就来了。
看着沈聿修拿着几个香喷喷的煎饼果子,眼睛都亮了。
“爸爸!你真是我爹啊!!”
几个人语气夸张,但沈聿修不太能理解人类青年,对这种称谓的兴奋点,只说让他们快吃。
“对了,今天一大早就没看到你人影,哪儿去了?”
沈聿修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用纸巾处理干净才说:“爬山去了……”
上午上的一门专业课和一门公共课,他们学的英语专业,班上除了他们四个,就全是女生了。
上午的满课上完,几个室友拉着他去食堂吃饭。
沈聿修看了眼教室门口等着的人,婉拒了他们:“你们先去吧……”
几人不疑有他,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们还冲着门口那个,和沈聿修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多看了几眼。
眉眼的确是有些相似的,但稍稍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两人的不同来。
门口那人的眉眼更柔和,而沈聿修的五官由于更加薄而窄高的鼻梁,无端就多了几分疏离的气息。
几人收回目光,又打闹着离开了。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聿修才收拾了书包,朝着门口走过去。
“哥。”
门口的沈知许一愣,脸上有片刻的茫然,似乎是不大习惯沈聿修这么叫他。
但现在不是计较一个称呼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眉,语气有些生气:“要钱的人都找上家门了,你知不知道?”
沈聿修心说当然知道,毕竟还是他打电话通知的。
他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和他有着相似眉眼的哥哥,反问道:“我有必要知道吗?”
沈知许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放缓了语气。
“妈妈都跟我说过了,只是让你跟那个晏少爷在一起就能缓解家里的燃眉之急,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不愿意?”
沈知许的语气轻描淡写,高高在上得好像这真的是沈家给他的恩赐。
沈聿修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睛,“这么好的事,你自己怎么不去?”
“你……”
沈知许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从小就是家里被宠大的宝贝。
更何况,他心里早就有了更好的人选,又怎么会看得上晏明知?
不过这些事情沈聿修才不配知道呢,他吸了吸鼻子,泪水就滴答滴答滚了下来。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纯白的毛衣,柔软的哭腔,一口一句都是为了他好。
沈聿修径直从人身边走开。
这到底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白莲花?
而在原地落泪的沈知许看着离开的沈聿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身体不好,从小到大,他只要这么一落泪,哪个人不是赶紧顺着他?
沈聿修居然敢就这么直接无视他?!
还不上钱,沈父沈母都被留在了家里,这还是因为沈母提前偷偷拿手机给他发了消息,他没回去,才躲过一劫的。
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更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结果沈聿修还不理他?
沈知许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跟着沈聿修就往外教学楼外面跑。
尽管刚刚这么一阵闹腾,又到了饭点,教学楼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晏明知让人将车往前开了一些。
透过车窗,青年背着书包往外走的样子,一下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沈聿修的五官一点都不女气,尤其是薄薄的鼻梁,甚至透出几分锐利,和他浑身的薄凉气质十分相匹配。
但偏偏这人又生了一双桃花眼,哪怕淡淡地看着他,仿佛都是多情的。
晏明知看着沈聿修,只觉得某个降了火的地方,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缓缓降下车窗,正想叫住沈聿修,却听到有人叫了青年的名字。
避免多事,晏明知的手顿了一下,又放下,静静地看向车窗外。
沈聿修的余光中看到了角落里那辆卡宴,听到沈知许叫他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特地让沈知许的后脑勺对着晏明知。
沈知许身体不好是母胎里带出来的,才跑了这几步,就喘起来了。
他大口吸了几口气,才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聿修,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他想伸手去抓沈聿修的手,却扑了个空。
沈知许有些尴尬,但还是咬着唇继续说:“我知道这件事你为难,但毕竟爸爸妈妈把你生下来,家里有事,你总不能真的不管吧?”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沈聿修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不过沈知许却觉得,这已经是他松口了的表现。
“晏少爷那么喜欢你,就算你现在还没签协议,但问他借点钱,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沈知许说这话时,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沈聿修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这个哥哥,真是跟他这身米白色的穿搭一样,单纯得像个白痴。
他微微弯唇,“好啊,我会考虑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沈知许笑着就离开了。
而车内,晏明知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收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个跟沈聿修说话的青年时。
竟觉得,那个青年才更像他心底的那个白月光。
他甚至隐隐有些预感……
晏明知猛地抽出一根烟,又烦躁地塞了回去。
“帮我查查,那个人跟沈聿修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