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起,我浩然宗与易昶再无干系,权当易公子从未入我宗门,门内弟子见之陌路,不得有意为难。”
于覃宗主放下这句话后领着众弟子离去,楚寻风早在林月疏开口说“不行”的时候歇了战意,只死死盯着丁竹。
丁竹撇撇嘴,要不说这人蠢呢?这时候他不是应该想想是谁给了他毒药让他毒杀了亲舅舅,反而还在纠结为那个虚假想象中的父亲报仇,偏又心有犹豫,同父异母的姐姐杀了在她眼中的渣爹,但那是自己眼中的好父亲。
他想做一件事想了十余载,功成名就该炫耀的时候却被骤然告知他就是一个不明真相的傻子,这时候还能怎么办?
楚寻风心里乱得很,他只知道他要为父报仇,既然认错了仇人,那就把真仇人杀了。
可杀错的仇人是亲人,真正的仇人还是亲人,那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时候他终于想起来毒药是谁给的。
林月疏!
但这又是一笔糊涂账,林大小姐也是在报仇而已。
看到楚寻风望过来的时候,林月疏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可真怪不得她!
能怨怪的大概还是他自己。
林大小姐对楚寻风有多迷恋,最清楚不过的人自然是封长舟,可世事变迁,她约见楚寻风之后封长舟还问过。
“你是不喜欢他了吗?”
封长舟从不知含蓄为何物,林月疏也早已习惯。
那时已然成了寻影山之主的林大小姐说道:“我就是太喜欢寻风哥哥了,才给他出谋划策让他有望大仇得报啊!”
楚寻风认定的仇人是楚独傲,当年林孟生被楚独傲以毒胁迫招致杀身之祸,秦姑娘她不会轻易放过,那楚独傲也该死得其所才是。
还有什么比被当做亲儿子养了这么些年的楚寻风投毒杀害更合适的吗?
时至今日,林月疏不得不承认,她以前是真的没长眼,楚寻风简直蠢得不忍直视。
哎呀,曾经喜欢的人,从内心深处觉得他愚蠢的时候大概就是真的不喜欢了。
而放下之后回首再看,她唯一能确定的居然是一件事。
楚寻风对林月疏绝不是毫不心动的。
“太好笑了哈哈哈!”林月疏发现之后竟然不顾形象大笑,可笑着笑着又仿佛笑出了眼泪。
楚寻风听见这笑声后,像是一瞬间打通了关窍般,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周遭众人,不分正魔都是带着怜悯看他,心说这人干的这些事,还不如在想通了之后抹脖子,一了百了。
楚扬墨此时也是混乱不已,若是他清明冷静便能察觉到此时楚寻风的不对之处,可他没有,只一记手刀将人劈晕过去。
“楚大公子还是快带楚二公子回去吧,家主身死,公子回去后还要不少事情要操劳,不可再在此处延误时机。”
林月疏还算是有点良心,她经历过的,为家主之位所做的争斗,这也是能给楚扬墨最后的忠告,既然已经做了别人的棋子,若他识趣,便该学学浩然宗于宗主,快快离开是非之地才是。
楚扬墨听了这句不算好心的劝导,终于还是领着楚家子弟还有楚寻风离开了。
剩下的矛盾又集中回来了魔教和朝堂之上,戚大将军的大军还没来,这里是魔教的主场,而林月疏看起来只打算作壁上观,那么眼前的情势就还是对魔教有利的。
一众教众将戚大将军围困到中央后才发现他没有能用的人了,丁竹正要下令却被林月疏抢白。
“教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大军可在赶来的路上,说不准顷刻即至,我在那位谢公子的之后动身赶来的,却与谢公子所到之时相差无几,教主又何来自信,那些隐秘的小道不会藏着敌人呢?”
秦姑娘闻言望向谢见涯,却见他点点头,“她说的是真的。”
“所以方才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秦姑娘这样问的同时悄悄将一块令牌塞到谢见涯手里,角度隐秘也未曾给人察觉。
林月疏笑得不能自已,“就算是大军未至,以魔教的实力与楚家和浩然宗两方人马对上也不见得就能讨得了便宜吧!既然如此,方才的所作所为也可看作是为了减少魔教和楚家以及浩然宗的人手损耗。”
无论如何都会对上,被朝廷坐收渔利实在是最坏的结果。
谢见涯扶着秦姑娘的同时趁着骚乱之际将秦姑娘塞到他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一个不起眼的魔教弟子之后,林大小姐带来的人手慢慢将几人围困到中央。
“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就是,他们就这么点人,不信真能灭了我魔教!”
可关键不在于他们的这点人手,是戚大将军奉命带来的兵。
戚大将军是大夏战神,不能杀,即便是杀了也拦不住后面即将到来的大军,要是能走的话,丁竹自然早就走了,可仍不能看着身后之人不知所然将性命白白葬送。
听到林间传来声势浩荡的林风动叶之声后微微笑了。
不只她在等,也许从很久之前这片土地就在等了。
“他们都是无用之人,一群乌合之众,蜀地本就是大夏王土,众位将士也该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同胞,魔教所犯罪责皆由丁竹一人承担。”
易昶听了这话却觉得有些难过和好笑,果然听到林月疏说道:“世人皆知怀忧城和无归林,蜀地是个什么所在,仅凭教主的一句话便算了吗?”
早知道躲不过去,易昶看着近在咫尺手持长枪的士兵,心说这就是丁竹所求的善始善终了吧,不然有那么多能走的机会,为何非要挨到今日。
“那我这个名副其实的怀忧公子也该与无归林之主共进退才是。”
秦姑娘也欲上前却被戚大将军一句话拦了回来。
“秦姑娘也该去广禹看看风华山庄新宅建好与否,省的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当她与魔教无干系,倒是林大小姐听了之后负手围着秦姑娘和戚将军各转了一圈,复而轻声笑了。
她说呢?原来……
丁竹和易昶听到这话也是松了口气,秦姑娘是他们在世最为牵挂之人,短短一日而已,她坚守的蜀地与秦姑娘的性命同等重要,两全之法自然是最好的。
戚振凝从戚大将军说过那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在正魔对峙的立场上都是尴尬的,甚至现在也有些不明所以,但亲爹将权利递到了手里,断没有留着日后后悔的理由。
“等等,还有魔教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追魂令是不是也该给个交代?”
给什么交代?
宛如猎人面对挣扎的猎物,即便知道他们无反抗之力,也总是怕这只难以驯养的狼不知何时张开獠牙。
丁竹给不出交代,追魂令只是心血来潮的产物,杀手固然厉害,像华颜,像文叔,杀人不用华丽的技巧超凡的武功,只要确保人已经死了就行。
“追魂令在我手中。”秦姑娘说道:“既然我在你们的认知里归不到魔教范畴,那我手上的追魂令自然也算不得魔教。”
巧言善辩而已,秦姑娘的嘴皮子可是得丁竹亲传的,仗着他们不会对她下手,自可以胆大妄为用这点权利。
方才已经有人给那些守在此地的人报信了,他们想撤出去不是难事,成了空壳子的追魂令在秦姑娘手里,也能吓吓那些图谋不轨之人。
“父…父亲,丁竹和易昶身为魔教头目,必然要押解进京,魔教百废待兴,须得有人坐镇,儿子不才,愿为父亲代劳。”
戚振凝觉得他应该有好多年不曾喊过“父亲”了,也许骤然有此提议会显得突兀可疑,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了。
戚大将军果然不信,无端哂笑之后招手不远处的士兵过来。
“你们,派一队人护送少将军押解魔教妖人进京,即刻动身。”
戚大将军心疼大夏的将士,华颜和易昶也心疼他们身后站着的魔教教众,已知抵抗无用,何不把伤亡减到最小?
秦姑娘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却也不信戚三哥当真如此绝情,谢见涯看得分明,只好劝道:“华颜姑娘遗体还是要入土为安,易公子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事。”
见秦姑娘听进去之后,才将华颜的遗体抱起。
林月疏和戚振凝的观望之中,丁竹扶起易昶与谢见涯抱着华颜紧跟在秦姑娘身后的情景相背,却无人回头看一眼,魔教残存无几的教众两厢权衡之后都跟在了秦姑娘身后。
分明都不是孑然一身,却形销骨立。
丁竹紧握易昶的双手去奔赴一场镜花水月,秦姑娘被华颜抛在原地,不知所措,而谢见涯呢?
他只一句,历经艰难,跨越鸿沟,天遂人愿。
林月疏眼看着这场闹剧,她忽然有话想问一问谢见涯,又不知从何问起。
秦姑娘找了处风水宝地将华颜葬下之后竟然觉察到脸颊的一阵冰凉,天空飘下洁白闪耀的花瓣,蜀地罕见的雪。
将剩余的所有人遣散之后,先前谢见涯悄悄将令牌和纸条递过去的少年踌躇半晌将追魂令还了回来。
“按你说的,已经遣散了。”
显然他从前未曾想到会有这一日,追魂令除了还是块玄铁令牌之外,再无其他用处了。
至此,魔教才是真正散了,也不怕日后有人抓着追魂令不放,秦姑娘大可以将令牌交给任何一人了。
秦姑娘不言语,谢见涯默默离开,他总要给她们一些道别的时间。
雪下得急,没一会儿山河已是银装素裹,谢见涯守在不远处,秦姑娘身上的大氅早在比试的时候就解下来,也没来得及取,这么冷的天,她又这样怕冷,华颜姑娘若是在,定会周到仔细。
“谢公子,怎么不过去?被赶过来了?”
谢见涯心说,见识到你的厉害了,可快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