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月疏很是果决的打算将冤孽结束在她们这一代。
林家和秦家的姑娘这一代,只能活一个,后继无人,那可不就终结了。
她不能死,她还要看着秦姑娘的结局,看她悔恨,所以她让早已入了清源山门的昔年风华山庄弟子去杀秦姑娘。
杀得了,就当这一切自此终结,杀不了她也不吃亏,当个坏人就是好啊!
但谢见涯的身份却是有人实打实捅到她面前的,一个绝对没理由骗她的人。
那人说的很在理,江湖式微,早晚要被朝堂合并,如此她也当早早为寻影山谋出路,已经摆在眼前的人了,隐忍至此的必然不会是平庸之辈,所以她特意拦下了谢见涯问了问,虽然结果不太好,但林月疏觉得到底还不是条被封死的路。
但眼下这场好戏她很是乐意看完。
楚扬墨正处于两面为难,进退维谷的境况,亲爹和疼了数年的便宜弟弟,实在是难以抉择,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即便早知道父亲和弟弟之间并不亲近,他也不信会用到下毒这种狠辣的手段,他宁可相信这一切还是秦姑娘做的。
可父亲亲口所述,他又不得不信,可他还是不明白,未等他问清楚,父亲已近油尽灯枯,垂危之际还要编造一个弥天大谎来使得秦姑娘沦为被饿狼垂涎的肥肉。
人活于世总有几个放不下的人,不管身居何等高位,显赫世家,唯有生老病死是永不能越的鸿沟。
远的不说,只看眼下本该置身事外的于宗主眼中精光焕发就知道,这里有多少人,魔教的,楚家和浩然宗的,还有戚大将军……
这些人只要将楚独傲临终之间的话随随便便对外面的人透露一二,秦姑娘这一生都别想过安稳日子!
多大仇多大怨啊,谢见涯显然也明白这点,怀中被嘱托的华颜姑娘的尸身渐凉,易公子重伤委地,丁竹与楚寻风对峙,秦姑娘伤重,气息微弱,却要被人当成抢手的货物,而楚独傲是彻彻底底回天乏术。
“这一局的输赢如何判定?”
只是生死不论的话,秦姑娘还活着,楚独傲已经死了,可楚家这边暗箭伤人在先,又是楚家主的二儿子投毒杀害,毒素直到此时发作,也算不上是死于秦姑娘之手。
“依我看此一局倒不如算作平局。”林大小姐端正守礼,颇为中肯给出提议。
“楚伯父身陨,但不是秦姐姐杀的,又是楚家暗箭在先,平局才合理啊!”
可楚家主是楚寻风所杀,华颜是为秦姑娘挡剑死于楚家弟子之手,这弟子自裁身亡,看着像是楚家人狠起来自己人都杀,颇有江湖风范。
而林月疏知道,那是忠于秦家之人杀了秦姑娘亲近如手足血亲的人,是楚寻风杀了养大他的亲舅父。
楚寻风很快就会知道真相,而秦姑娘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毕竟那人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也用在了保护秦姑娘上。
华颜死于一个发疯的楚家子弟,远比死于忠于秦氏忠于风华山庄的人之手要更容易接受些。
早知道秦姑娘颇为受人偏爱,林月疏还是有些微的嫉妒艳羡,不过也没什么,今日之后的秦姑娘能保住她那副血肉之躯就算她幸运至极了。
戚大将军看着这突然插到他们这边的姑娘,再结合称谓,毫不费力猜到了她的身份。
“林家主说的有理,那此一局就当做是平局。”
这回可没人搭理他们了,本就不是公平公正的比试,江湖正道没了楚独傲,底下的弟子们怕也是无斗志了,魔教却被华颜姑娘的死激起了血性。
“去你妈的平局!阿颜姑娘平白无故死了,谁还管你们平不平局!”
“就是,我们一起上!”
“大不了就当是报答教主的收留之恩了。”
……
林月疏巴不得他们混战,打得越混乱死伤越惨重,对她都不是坏处,可楚大公子看着真不像是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的已故楚家主的亲子,慈悲手软,还偏偏重感情。
他对楚寻风说,“我不知道父亲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与楚家有何等深仇大恨,但在我未查明之前,我不杀你。”
闻言楚二公子却是笑了,“哥,之所以还喊你一声哥是因为你的确是我哥,楚家主也是我嫡亲的娘舅,我杀他只是为了报杀父之仇。”
“你还记得那日我讲的故事吗?”
高门小姐与口口相传的恶人私奔,最后放下是非恩怨,隐居山林的故事。
“你可知你有个姑母名为楚轻烟,死在了秦楼楚馆的烟花之地,堂堂的清源山楚家之女,即便是由娴静端庄的母亲教养的弱女子,那也是清源山上堂堂正正的千金小姐,她死之时只用草席卷着扔了出去,她的儿子在风月场所讨饭为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楚扬墨喉头梗住发不出声来,他觉得他可能知道,但他不能说,承认了,那楚家人之间的这点血脉亲情到底是为什么?
兄杀妹婿,外甥杀舅。
然而还是有不开眼的抬杠。
“自然是因为她蠢!”
丁竹姐姐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打破伤感,却见楚寻风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不许你说我娘!”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他们到底还年轻,这一会儿的功夫得知的消息比他们十几二十多年来的经历还刺激,可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林家主兴致勃勃,若不是不合适,差点没叫手底下人搬了椅子坐着看。
“她要是不蠢怎么会跟着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子私奔?她要是不蠢怎么会看不明白这男人心中没她?她要是不蠢怎么会被这个男人耍得团团转?要是不蠢怎么会把自以为是的想法灌输给你?”
秦姑娘觉得她丁竹姐姐接下来要说的陈年往事怕是要逼疯一些个人了,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师父,却见师父嘴角带笑坦然摇头。
人活于世,没人就该被瞒在鼓里,粉饰太平。
谢见涯盯着委顿在地的秦姑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他似乎永远做不到合乎时宜,但眼下不管是魔教还是江湖正道,谁都落不了好,何不就此罢手呢?
但他也知道,如于宗主白发送黑发,如楚二公子经年仇怨如何保全,如秦姑娘如华颜……这些都不是及时止损能做到的。
“让我来猜猜啊!楚轻烟是不是对你说,尽管你爹是个不着家的人,但他一直很爱护你们,他也不是世人口中的大魔头,是个珍爱妻子,疼惜孩子的好丈夫好父亲。”
血缘关系上的姐姐,楚寻风不一定知道,但他生母确实叫楚轻烟,生父确实是魔教中人。
母亲在父亲离世后也确实一直对他讲爹是个好人,对娘亲言听计从,会抱他,给他买吃的,带他出去玩,尽管艰辛,还是会努力赚钱,不是仆从如云,也不是一呼百应,只是寻常人家的幸福。
而所谓舅舅,清源山上的楚家主的出现打破了一切,他以除恶务尽的理由杀了自己的妹婿,可楚轻烟生怕自己与心爱之人所生的儿子死在哥哥手里,连夜带着所有行囊逃了,容貌姣好的弱女子,孤身一人还要养活一个儿子,沦落到何种境地都不奇怪。
骄傲又只能认命,那才是最卑贱的时候。
她将一切怨怪到杀死自己夫婿的凶手上,显然将那人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抛之脑后,给自己的儿子灌输仇恨。
“要报仇,害我们母子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就是你那清源山上高高在上的家主舅舅!”
“娘受不了,娘要去找你爹了!”
“我儿……要活着……”
……
楚寻风被楚独傲找到的时候是笑着的,他知道这人是谁,是舅舅也是仇人,因为楚轻烟失踪太久,舅甥的身份疑点太多,楚独傲将人领回去后直接认作亲子,一开始可怜他年纪尚小历经磨难,后来是觉察到了这小子与他不甚亲近,亲子楚扬墨多番照料,便也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哪料到今日?
楚寻风刚才也在感慨,若是家主早知有今日还会不会收养他?
可听到丁竹的话之后就有些慌神了,这是什么意思?她这话到底在说什么?爹是个世间罕见的好丈夫好父亲,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要是丁竹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怕是隔夜的晚饭都能吐出来了。
“你爹名叫齐东旭,是上任教主丁红衣也就是我娘,她的男宠,之所以是男宠而不是男人,是因为她有不只一个男人,你见过万金枝就该知道,那是的上任教主的香,独一无二,哼,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丁竹轻蔑地冷哼,见楚寻风一副想要捂起耳朵又生怕错过了什么的神情,接着说道:“死在了正道武林的围攻之下,在风华山庄未出手的时候,被这个男人出卖。”
“所以死了,他害死的这个女人还曾为他育有一女,他偷了教主的万金枝花天酒地,凭着一副还不错的相貌骗了清源山上的千金小姐,哄着她生下来儿子,生活拮据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是魔教妖女,故技重施将她卖给了江湖正道浩然。”
“那么一大笔钱啊!够寻常人家三代有余。”
不只是楚寻风,许多人都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少人都骂,这齐东旭还真不是个东西!
架不住楚二公子根深蒂固的自欺欺人。
“也是他倒霉,他这样的人还能安然无恙活在世上没被打死,还是仗着有点身手的缘故,当爹的虎毒食子,那也不能怪我不孝,是我废了他,将他随手扔了的,弑父的名头我是不怎么想担的,废人而已,谁都能杀!”
其实丁竹也理解,照理说她那位生身父亲拿了钱好好过日子,隐居山林,也不是活不下去,说白了还是因为他心比天高,他活该!
反正这个弟弟她是不打算认的,蠢是一方面,何况还隔着杀父之仇,尽管这爹血缘上也是自个儿的,但丁竹想起来都觉得犯恶心,却不会拦着楚寻风犯蠢。
要她说,这已经不单单是蠢了,少时缺失的情感,不管他怎么长大也弥补不回来,可一生都在为这个过错不停错过,错过亲人,错失爱人,恨错了人还不敢爱。
还要在心底质疑,生命里唯一温柔慈爱的母亲啊,她所言怎会有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