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流逝飞,谢见涯说到做到,该走的时候也绝不拖沓。
临别之时发觉这魔教中人也太没人情味儿了,跟秦姑娘一样的倒霉德行。
好歹也是给他们做了许多好吃的,便是个厨子要辞行,起码也该送送,就算心里真的早就巴不得人走了,为了面子上好看也该象征性地挽留一下啊!
与来时简直天差地别,那会儿好歹还有个神仙似的人物迎接着,哪怕是看在秦姑娘的面子上,走的时候却只能迎着萧瑟秋风,凄切鸟鸣,怎一个惨字了得。
蜀地山险路难,来时秦姑娘陪伴,艰险崎岖总有熟知这些的人带领,外围的方田屋舍空无一人,宛如荒废多年,实则不过短短月余,人去楼空。
他知道这是何缘故,可一路走来,回头挺难看的,只能安慰自己,魔教那么厉害,蜀地路险,简直就是天然屏障,不会真的就出事的。
不就是走的时候没人送别嘛,说不定人家就是巴不得自己走得远远地,再别回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见涯终于实实在在走到了蜀地边缘,却在骆谷处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朝廷若真派遣兵将攻打魔教,骆谷是必经之处,不知是巧遇还是蓄谋已久呢?
“谢公子,我们家主有请。”
谢见涯本来还有些心惊肉跳,以为这是哪家的家主,许是从他身上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以此威胁。
他自认为自己藏得挺好,不至于被人发现身份的。
直到见到侍者口中的家主之后,他才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谢公子深藏不露啊!”
背对着谢见涯的家主身着素白锦衣,从背影看依稀能看出女子曼妙,发髻低垂,未着珠翠。
他记性还算不错,听过多次的声音总还是能在记忆里对上号的。
“林大小姐,不,林家主,我们彼此彼此。”
看,这就是林月疏在这几日体会到的,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让人通体舒畅,省了许多废话。
“跟聪明人说话,我也不兜圈子,谢见涯,我知道你是何身份,会走向何种境地,寻影山可以帮你。”
谢见涯心中轻笑,面上不显,可真是奇了怪了,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怎么好似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林家主有什么条件呢?”平白无故的,就算知道眼前人可能会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易地而处,他也绝不会把全副身家搭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除非…自己有什么非要不可,除却眼前之人无人能给的……
“谢公子给我荣耀地位,护我寻影山在江湖百年屹立不倒。”
他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后面这句话还能理解,到底是新一任的林家之主了,凡是都要以寻影山的利益为重。
前一句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有将权势抓到自己手里,才能为自己所用,可这具体的荣耀地位到底是何意?
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林大小姐微微一笑,“九五之尊能给一个女人的最大的荣耀地位,自然是娶她为妻了。”
谢见涯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想起了秦姑娘尚在暮河城的小破院落里跟他打的赌,赌一赌昔日娇蛮任性的林大小姐会嫁给谁,那时候的秦姑娘只是以为他是个乔装打扮的王子皇孙,故而由此猜测。
换个旁的人来,秦姑娘怕是赢定了。
啧,赶巧,他刚在秦姑娘那儿丢了面子,非常不想让她赢。
“唉,实话告诉林家主,牺牲太大了,你都不了解我,何况这还杀头的死罪,这般情深义重的,我委实担不起。”
“不重不重,谢公子有喜欢的人我还是知道的,我不过是要个名分而已。”林月疏笑眯眯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毕竟她欠了我许多啊!”
这可真是……就差没明说了。
不过她好似理所当然的认为谢见涯会鱼与熊掌兼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得对他的信任。
“听这话的意思是,你不介意?”这回谢见涯是彻底懵了,怎么现在的人他都看不懂了呢?好好的林家之主不介意和仇人共侍一夫?
这什么鬼言论!
却见林月疏不在意地耸肩,“不是她反正还会有其他人,权势能给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好了!”
这就是明晃晃打谢见涯的脸了,他前头刚被秦姑娘拒绝了,后头来了个人跟他说,有朝一日权势在手,自然无所不有,今夕佳人难得,何夕前赴后继啊!
她像是料定谢见涯不会独独喜欢秦姑娘一人。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谢见涯是真的不理解。
他不禁有些怀疑,林月疏十七年来真如外界所说那般是个没脑子的痴儿,遭逢巨变才成了这副模样,还是说,也许林月疏从来就是这样呢?
短短两月,能将坐上寻影山家主之位,这肯定不是一个蠢人能做到的,但她现下说的话实在有些愚蠢。
“林家主既然如此通透,就该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说白了,靠着你上位,你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
“谢公子的人品我还是事先了解过的。”
“你也说了,大权在握的滋味妙不可言,猜忌膨胀,多疑凶狠,正如林家主这般,一朝风起云涌,忠义横流啊!”
这就是明着嘲讽林月疏做了林家之主后把曾经哪怕是伪装的善良都丢得一干二净了,林月疏自然也听明白了,霎时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僵着脸反问。
“这么说谢公子是不答应了?”
谢见涯毫不迟疑点头。
“绝对不会答应,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说完后又觉得应该有些憋屈,这莫名其妙的……
“当今那位年事已高,林家主不如将眼光放在储君身上,或者等新帝登基后再做判断。”
基本上就是明着说我不会做皇帝。
不过谢见涯算是对这姑娘最后一点的忠告了,看在秦姑娘确实有些对不起她的份上。
“人生于世,违心之事不可为。”求仁得仁,求财得财,求真心自然以心换心。
林月疏听了后愣了半晌,还是轻笑,她不信。
不信真的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不信滔天权势放在眼前,虽称不上唾手可得,但稍稍踮起脚尖就能够到,他会放着不要。
“她不喜欢你,权势在手的话还能逼迫她选你啊!”
……
却见谢见涯却连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径直离开了。
不过林月疏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悄悄勾连唇角,她这身孝衣穿在身上,就不能放过秦楼月,哪怕明知是冤冤相报。
谢见涯从林月疏这儿离开后,又沿着原路返回了。
从见到林月疏的时候他就差不多想通了,朝廷要攻打魔教,武林正道或真或假的鼎力相助,魔教有什么,他待了不足两月,那时还曾疑惑,就是这样一群老老少少,使外界之人听见魔教二字就闻风丧胆,这也太传奇了。
而据易公子口中的被丁竹捡回来的孤儿培养成的杀手,他是一个也没见着,连追魂令这等事都坦然相告,没道理隐瞒杀手行踪,他看魔教民风淳朴,都是些质朴纯良的普通人,却又总觉得像是雾里看花般不真切,现下他可以肯定,魔教不见得是朝廷大军的实力,但他们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他不信丁竹没有收到外界传来的讯息,他不信他们明知道危险,还会将无辜教众强留下陪他们一起,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都知道,瞒着他一个人,所以送他走的时候无人送行,冷漠异常也是想让他别在回去。
庆幸之余也有些感慨,秦姑娘真不愧跟他们是一家人,行事风格都如出一辙。
清源山的时候他走了,还要费劲吧啦的救人,这回他要是真走了,哪还会有机会。
所以他要回去,什么回头难看,都是废话,就当是他自作多情最后一次,他要看着福大命大的秦姑娘活着,运气好胆子大的话还能取笑她两句!
林月疏此时在骆谷,许是已经有人通过骆谷走了不同的路前往魔教,但并无大军行径的痕迹,那最多就是如楚家和浩然宗之流的江湖人,虽不容小觑,但秦姑娘他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当然最好的可能就是还没有任何人抵达,林月疏就是第一人,但他也知道这个可能不大。
就在谢见涯着急忙慌回来的路上,此时的魔教已然敲响了战鼓。
来的人如谢见涯所料,只有楚家和浩然宗主及所带为数不多的弟子人马,却还有个威名赫赫的人物,戚将军。
丁竹在看到楚家和浩然宗的时候并不意外,轻装简行的江湖人比不得行军严整,但胜在行走山川,蜀道之难,难得住的只是平凡人,轻功暗器剑法内力的江湖人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可看到大夏的战神戚将军的时候,丁竹才是真的拧了眉头。
浩浩荡荡的大军行进,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传来,她自认魔教的探子还是很有实力的,绝不会没有任何回禀,戚将军出现在此处,最多也就是诈一诈他们。
“我儿好样的,忍辱负重待在魔教,此次多亏你带路才能避开魔教耳目,待为父剿灭魔教后,定会向圣上说明,此事你才是头功!”
这话对着茫茫然无辜懵懂的魔教教众说的,不知情的人还当他疯了,还有教徒跳出来骂道:“去你娘的,谁是你儿子,老子是你爹!”
一句话也不知点起了这些四六不着之人的哪腔热血,不少杂七杂八的声音喊道:“老子是你爹!”
齐声发力之后,振聋发聩,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耸立山峰的回应。
“…是你爹… ”
“…你爹……”
本来很是严肃郑重的秦姑娘和丁竹等人神情复杂,哭笑不得还有些意味深长看了看戚振凝。
戚振凝:“……”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
还有智商犹在为数不多的教众们忽而想到,易昶公子身边的那位不爱说话的戚三哥,似乎也姓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