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路有些不打好走,不过夜路走多了,也就习惯了。
秦姑娘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路过醉仙居的时候还想叫一桌酒席的,忽然想起来家中还留了人的,便连忙回去了,心底少许期盼失落,也许蠢书生已经逃之夭夭了!
忽觉他们相识这几日来,从未见书生埋头苦读,来年这时候放榜之日,金桂飘香,也不知这样不思进取的书生真能考中不能?
“阿颜,你说那蠢书生能考上状元吗?”
“不知道。”华颜是真的不知道,她觉得书生作江湖百晓生挺有天分的,何况历来的哪位状元郎会像那书生一样,读书人眼中可称之为不务正业了。
“说不定怕我们笑他笨,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看书。”
华颜姑娘很像打击她的,也许人家早就走了。
但还是没有说话,谢见涯会不会偷偷看书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秦姑娘回去了一定能吃上口热饭,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而显然秦姑娘没有察觉。
书生估摸着秦姑娘回来的时间,放心上床补了一觉,睡得依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仍觉得台上的身段曼妙,水袖轻扬的名伶,莲步款款,昏昏暗的烛影,跟见鬼也没差了。
善女好鬼轻抚脸颊,掩面拭泪。
眼尾红痕若隐若现,似杜鹃啼血,哀婉凄厉,摄人心魂,丹唇仍唱着:“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梦境转场,又是他少时在天桥上看过的一场戏。
“烽火漫天战事危,浩瀚沙场苍生细…神兵似鬼刀剑厉,保家卫国护长堤,昨日私情日后提,刀光矛影鲜血逝……”
他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真一出似梦非梦流离不知,转眼抛诸脑后,乐得思索晚饭吃什么。
所以便有了秦姑娘推门而入暖黄烛光下的身影,忙忙碌碌,莫名可笑。
“你们回来了!正好赶上。”
那人相当得意的口气,早把今天下午华颜差点抹了他脖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洋洋自得于他时间算得极好,分毫不差。
华颜仔细瞧着秦姑娘的神色,她知道秦姑娘闻不到熟食的香气,却觉得像是等了很久后终于 满意笑了,见状,她也难自禁笑了。
“哟,精神不错啊!我们不在你休息得挺舒服啊!”
“还好,做了几个挺有意思的梦,通体舒畅。”
秦姑娘尖酸刻薄又造作的毛病一会儿不发作就难受。
“阿颜,你听听人家过得多舒坦,早知道今日的试剑大会如此无趣,我们也该蒙头睡大觉才是!”
“你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你?但凡见着能凑的热闹,你恨不得当场拍手叫好!”
呀!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谢见涯不知秦姑娘到底是觉得凑的热闹得多无趣才说得出这话来,但也能想象到了。
“大会第一日是没什么看头,名头响亮的人都不会去丢人显眼,后面会越来越精彩的,说不得日后扬名立万的人物初露头角,今朝结识了可是桩好事。”
“不不不,说实话,试剑大会,我都不知道拔得头筹到底指什么?”
秦姑娘早听闻武林盛事试剑大会的名头,万家瞩目,公平公正,绝世之才方能脱颖而出。
“家世财富?身份地位?亦或是经天纬地之才,举世无双之功?”
谢见涯听了立刻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只是约定俗成,不在明文条例上的人情世故而已。”
莠草蔓生蔽佳禾!
试剑大会是为世家自己镀金的借口,胆小的哪个敢去招惹,任谁都能在私底下骂上句“呸!”但秦姑娘不能。
“别忘了,你现身在林家主面前,用风华山庄的名头行事也是借助于此。”
借助于风华山庄的身世背景,与林楚两家的交情,与当今武林大势,正道魔教此消彼长的浩大声势,在试剑大会上使天下皆知,没有人情世故,肯定做不到。
华颜默默听着他们的话,秦姑娘无论做什么她都会支持的,何况这样的小事,但她私心里认为秦姑娘并不乐意如此。
“那你管他作甚?”有恐秦姑娘不知她说的是谁,“今日特意见到的那个少年?”
说实话,那个少年并不完全是人情世故的受害者,如果他圆滑一点,稍稍示弱即可。
不过倘若他是个宗主长老的儿孙也许不会这么惨,但知难而退,趋利避害不是人的天性吗?
秦姑娘只是觉得那少年沦为笑柄有些可惜,毕竟明日第一场预谋上赶着踩他的人不在少数。
“我就是偷看了两眼,他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我没打算干什么的!”秦姑娘的辩解还不如沉默,更容易让人误会了。
华颜古板沉默点点头,勉强算是附和了她的话,谢见涯掩唇偷笑,秦姑娘无力,只恶狠狠咬了口馒头,可她依然没闻到面粉的清香,也没尝到入口的香甜,虽然微弱的火光照出来的白馒头是黄黄的,但她知道一定是白白软软的……
试剑大会第一日,剑华宗的人一大早的才从山下启程,只因为他们的老宗主沐天峦年老体迈,路上耽搁了行程,碍于楚家面子,小弟子陈缈缈先到暮河城待命,紧赶慢赶终是赶上了试剑大会第一日。
楚独傲家主体谅剑华宗前辈舟车劳顿,只说剑华宗的席位保留,老宗主可随意观礼,也算是给足了剑华宗面子。
宗主不便亲临,其下四位弟子于试剑大会第一日也都露面了。
大弟子君鹄和二弟子唐承平顺势观礼试剑大会,果真是样貌中上,气度中上,可圈可点,并无不妥之处。
女弟子陈缈缈最得师父宠爱且女子心细,便侍奉师父左右,而那位传说中的三弟子晏齐荛,传言不下于楚大公子的武学天赋,略逊于楚二公子的容貌气度,也颇得宗主欢心,只匆匆一眼,未等人看明了便无踪影了,也有看得分明之人,只说一句“传言不虚啊!”
清源山上各家心思难测,唯有林月疏乐颠颠的,见着人就笑,惹得众人不需问都知道林家大小姐是如愿以偿了!
嫉妒艳羡之情有之,楚二公子再不堪,也是色如春花,锦绣堆里养的公子,比他出身好的没他活得肆意,比他武功高的没他长得好看,林大小姐也算是觅得佳婿。
也有轻视讥笑之流,堂堂寻影山的大小姐,死皮赖脸求来了一个放浪形骸的纨绔,端看她日后可有悔意!
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是喜气洋洋,连声道贺,林大小姐命好得很!
夜黑风高夜,清源山上灯火不熄,暮河城已万籁俱寂,平头百姓白日里闲言碎语唠叨些江湖轶事,还是要下地种田,养鸡喂猪的,茶余饭后的闲谈便作歇晌的调和,好似嘴上占几句便宜,就像是上等人在眼前演了出滑稽可笑的戏,不可平视之人作了丑角似的,一晚上都能睡个好觉。
这不,李老汉几日前才嫁了闺女,可叹他家养的好闺女,白菜价给了东头的光棍庄稼汉!
哼!小娘皮子要不是肚子里揣了货,老子还要多讹那穷庄稼汉老光棍几两银子,也怪那姚知府,什么狗屁知府!白叫混混流氓糟践了老子许多银子!还有那狗娘养的清源山,什么玩意儿!早早把那些混混打杀了,哪有这么多事儿!
这话他不只在家里骂骂咧咧,打从嫁了闺女日日如此,逢人他就说,怎么着,老子亏了银子还不许骂两句了?
可惜他也是个没本事的,不知道这几日试剑大会在即,江湖侠士们街上走动频繁,张口辱骂朝堂官员他们管不了,执牛耳者清正严明的楚家弟子可忍不了自家被这么个愚昧邋遢的老头子辱骂。
楚家子弟维护师门尊严,揍了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子,可叹李老汉在周遭风评不怎么良善,此番行径,令人拍手叫好。
侠义子弟心情好了,也顺便问了句,“楚氏尊严不容践踏,你口中的姚知府又是何人?”
怪不得提起楚家,前缀不是清源山而是暮河城呢!
李老汉见势不妙,却也明了姚知府在暮河城的地位,便放心大胆地说了。
“小公子不知啊!姚知府他愧为一方父母官!小老儿家的黄花闺女被人糟践了!他不闻不问不说,任由那些流氓混混祸害别家的清白女儿啊!”
本来只是疏于职守的事,被说成了纵容作恶者伤人,残害百姓。
小弟子一听,这还得了!在我暮河城的地界上,怎能有此等昏聩无能,残暴难忍的官员!
钦差大人两日前莅临暮河城,不消一日,姚知府的罪状就被送到了钦差大人罗向城的跟前, 不耽搁钦差大人奉旨看试剑大会,还能顺手为陛下,为大夏子民铲除毒瘤!
“暮河知府姚文咏,纵容市井之徒残害百姓,昏聩无能,试剑大会结束,待我回京,奏明圣上,再行发落。”
这消息不过一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果然,钦差大人不愧是代天巡幸,无能知府的乌纱帽可算是保不住了,据说现在已经被压到大牢里,听候发落了。
试剑大会第一日,市井之上津津乐道的与江湖事无关。
“也不知道下一位知府大人会不会还跟这几位一样,无能不说,他居然包庇作恶之人,活该!”
“嗨,谁说不是呢!还只当他无能了些,我还说府衙门前的臭鸡蛋烂青菜有些过分了,如今看来,啊呸!”
“你说他也是做爹娘的人,听说那几个恶贼□□了好几个黄花闺女了,怎么就不想想若到了自家闺女身上他可怎么办!”
李老汉原本只是嘴上过过瘾,多骂了几声狗知府,听了邻里都在骂,不由得越发怨毒。
都怪那狗知府,断我财路,他到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不知要嫁给哪家高门。
现在好了,他也是一方父母官,获罪了,他家姑娘也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这日后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也不知在要到哪家窑子里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