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城单恋往事 第52章 第 52 章

岳观南生日这天，琴城刚下完一场持续两天的暴雨，这场雨打落了梧桐树已经有些泛黄的叶子，终结了琴城漫长而又潮湿的夏天。

岳观南喜欢热闹，来给他过生日的人不少。琴大和海大篮球队的，乐队的，加上荆晚和韩时来，还有人拖家带口，到场的足足有二十几个。

饭吃得喧嚣，刚脱离少年时代的男孩子很容易陷入名为“成熟”实为“逞强”的误区，而在“逞强”的诸多较量里，酒量是一场十分重量级的比赛。

篮球队的人五大三粗，菜没吃两口就开始满嘴跑火车，鼓吹自己，揶揄别人，说到最后，开始给对方灌酒。喝了叫好，不喝挨骂，喝了但喝不下就会被嘲讽，你行不行，你是不是养鱼。

荆晚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岳观南的场子，作为朋友她又不能不给面子，只好找个舒服的姿势，窝在程雾山身边，宛如一个困了的鹌鹑。

荆晚一边打盹儿，一边看着程雾山杯子里的维维豆奶，不禁笑了。

程雾山注意到她的表情：“你笑什么？”

荆晚：“你还挺乖的。”

“我不是不想喝，我酒量是真不行。”程雾山说得坦诚：“上回马冬梅让我头疼了半宿。”

程雾山话音未落，海大篮球队的中锋又出来挑事儿：“程雾山你是不是男人？你多大了还喝奶？”

中锋脸上已经有了醺然的红晕，他女朋友可劲儿拉他的袖子，看程雾山的眼神里也有了歉意。

程雾山不紧不慢：“我女朋友管得严。”

荆晚瞳孔地震，你小子拿我当挡箭牌是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人问候她：“哟，荆大美女这么厉害啊，把咱们校草拿捏成这样。”

荆晚无奈，咽了口唾沫，轻描淡写道：“没有吧。我也不是经常打他。”

听到这句，大家都愣了一下，只有程雾山低头，满目笑意。

韩时来看到岳观南又喝了半杯酒。

男生们见程雾山一副娇夫模样，荆晚又态度坚决，也不再执着于程雾山，又把矛头指向了岳观南。

韩时来站了起来，荆晚看她像是要走：“你干嘛？”

“不能再这样了，他也就还有两瓶啤酒的量，待会儿他还想跟咱们去KTV，这样喝下去不行。”

荆晚没说什么，只见韩时来走到岳观南身边，夺过他的杯子。

荆晚看着韩时来英勇到近乎伟岸的身影，自然知道她这份勇气源于什么。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之于程雾山，赵月依之于闻天舟，韩时来之于岳观南，都是如此。

可是女孩子的勇敢常被不识货的男人理解成轻浮……

程雾山慧眼如炬，荆晚觉得自己很幸运，而这些人里，似乎也只有她称得上幸运。

“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十个对一个算什么好汉，我替他喝！”韩时来英姿飒爽。

岳观南皱了皱眉，没有松开握着酒杯的手：“不用你。”

韩时来跟他相持不下，最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真的要让荆晚看到你喝醉的样子吗？”

岳观南闻言愣了愣，逐渐松开了手。

男生们也没有因为韩时来是女生而心慈手软，青岛啤酒，她连喝六杯。

荆晚有些担心地看着韩时来，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岳观南旁边的展煦露出了有些冷冽的笑意。

韩时来酒量不错，荆晚一直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她酒量好成这样。

几个劝酒起哄的男生轮番败下阵来，韩时来没事儿人一样回了座位。

“你还好吧。”荆晚有些不放心，她刚才应该连喝了三四瓶都不止。

“嗨，没事儿。”韩时来笑笑：“自从你带我去了观沧海，我就发现我在这上头有天赋。放假回家又陪我爸喝了几回，我爸喝白酒，五十二度，我能陪他和大半斤呢。不过啤酒太胀肚子了，我估计待会儿可能要四处找厕所。”

荆晚看着韩时来的眼睛，一个人醉没醉，区别最大的其实是眼神，见韩时来眉目如常，荆晚才放了心。

拼酒也有拼酒的好，从饭店出来，岳观南做主，程雾山和韩时来打配合，凡是喝多了的，都被他们请走了。

于是最终去到KTV的，竟然只有六七个人。

荆晚站在名为“野浪漫”的KTV招牌前，眉头紧锁，这地儿……合法吗……

程雾山显然也有同样困惑：“老岳，你来这儿唱《铁窗泪》啊？”

虽然喝了酒，但一路走过来，吹了冷风，岳观南也清醒了：“这儿离学校近，而且便宜，人家在大众点评有正经评分的，还挺高。”

岳观南昂首阔步带路，其他人步履维艰跟随。

岳观南走到前台，定了个小包间，众人走进去，房间确实小，七个人刚好把沙发坐满，和歌词屏幕之间只留一条过道。

荆晚刚好坐在点歌屏前，岳观南过来点歌，用的是首字母输入法，荆晚瞥了几眼，歌单还挺全，很多小众的歌居然都能找到，怪不得这个店评分不低。

岳观南在荆晚身边点歌，全程没有看荆晚一眼，也没跟她说话。

荆晚不动声色。

自从她点破了岳观南的心事，又和程雾山在一起后，岳观南对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有任何沟通，但这种无交流并不是避嫌，反而像是置气。

可荆晚并不打算破冰，她单恋程雾山的时候，也做过不被爱的准备，她知道这时候她任何举动都会有附加意义，善意的都会沦为施舍和怜悯，而不够圆融的那些，则难免被诠释成暧昧的意图，无论哪种，对于一个“求不得”的人来说，都是残忍的。

大家纷纷对着歌单指点江山，只有荆晚、程雾山和坐在对面角落里的展煦岿然不动。

韩时来戳戳荆晚胳膊：“你想点什么歌？我给你点。”

荆晚笑笑：“待会儿，你们先来，我收尾。”

“行，我打头阵，你压轴。”

话说起来，华语乐坛真是要完，每年都有新歌，但到了KTV，大家点的还是那几个人。

凤凰传奇开场，林俊杰蔡依林练嗓，王菲张韶涵酝酿，梁静茹孙燕姿抒情，最后周杰伦大合唱。

岳观南和韩时来争抢一个麦克风，从《最炫民族风》一路吼到《新贵妃醉酒》，七八首歌过后，岳观南尽兴了，人虽然还坐在屏幕前的桌子上，但你放弃了麦克风的主导权。

下一首歌前奏响起，只有韩时来拿着麦克风。没有了岳观南那副破锣嗓子，包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音乐悠扬，画面是十年前台湾文艺风的样子，字幕缓缓显现——《情歌》，梁静茹。

韩时来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岳观南：“岳观南，生日快乐。”

荆晚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这不是一句祝福，而是一句震耳欲聋的表白。

岳观南没有说话，韩时来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

“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

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

闪过的念头，潺潺地溜走。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刚进包间的时候，大家为了活跃气氛，抢麦，耍宝，大笑，吵闹……可所有的喧嚣都在韩时来的歌声里安静下来。

荆晚在宿舍里听过韩时来唱歌，她不算是一个擅长唱歌的人。

《情歌》在梁静茹的歌曲里，实在算不上好唱，可韩时来唱得很好听，可见她为了今天练习了很久。

刚才的那句“生日快乐”的确是表白，但《情歌》并不是一首表白的歌曲，而像是告别。

一曲唱罢，韩时来侧身，在旁边的岳观南脸颊上留下轻轻一个吻。

“再见了，岳观南。”

岳观南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颤了一下，他依旧沉默着。

下首歌又是他的，潘玮柏和张韶涵的《快乐崇拜》，他很快从沉默中醒过来，又是那副没心没肺嗨歌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少女的吻别不曾发生过。

韩时来坐回沙发上，脸上还是开朗笑意。

荆晚看着她的侧脸，看的出来，她的洒脱是又几分伪装的。

她并不知道韩时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岳观南，但她知道，韩时来一定尽了全力。

很多人拿得起，却未必放得下，因为爱就是这样，不能两情相悦而选择割舍，总比相爱后又离散难得多。

荆晚的脑袋倚到韩时来的肩膀上。

“阿时，做得好。”

韩时来安静下来，荆晚似乎能听到她的呼吸，缓慢的气流里，单恋的酸楚渗透其中。

……

荆晚的注意力放在韩时来的少女心事上，程雾山却有别的事要做。

今天一整天他都跟展煦坐得很远，现在的包间又十分狭小，岳观南一屁股扎在桌子上，两根大长腿霸占整个过道。

程雾山没了办法，只能绕过荆晚和韩时来，去点歌屏上点了首歌。

岳观南唱了几首，突然暴躁：“我靠，谁点的《走进新时代》啊！”

程雾山伸出手，岳观南一脸“行，小爷服你”的表情把麦递了出去。

程雾山接过来，并没有唱，在点歌屏上按了个暂停，用话筒说道：“展煦，我有事儿拜托你。”

一整晚都在线隐身的白毛抬了抬他那双桃花眼，笑着看程雾山：“你，不行。让她来。”

展煦抬手指了指荆晚，荆晚今夜第二次瞳孔地震：“我？”

展煦点头，程雾山抢白：“我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我知道啊。”展煦还是笑：“但我这事儿跟她有关系。”

霎时间程雾山和展煦之间就有了点对峙的味道，荆晚出来当和事佬：“行吧，我拜托就我拜托。展煦，我拜托你。”

“就这？”展煦不依不饶。

“你别得寸进尺。”程雾山脱口道。

展煦笑得更欢：“荆晚，你过来。”

经历过霸凌事件的荆晚对外来的善意和恶意都很敏感，展煦明明说的是调戏的话，但荆晚就是知道他没别的意思。

她看程雾山一眼，意思是“我去看看？”

这次轮到程雾山瞳孔地震，意思是“我要闹了。”

荆晚又起了挑逗程雾山的心思，二话不说，走到展煦身边坐下来。

展煦奸计得逞，还不罢休，在程雾山的炽烈目光下，凑到了荆晚耳边。

“美女，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程雾山的事，只要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铁定给他办妥。”

荆晚稍稍避开展煦一点：“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她。你帮我。”

荆晚顺着展煦的目光看去，是韩时来。

荆晚：“这种事强求不来。”

展煦的声音微微扬起来：“我偏要试试。”

荆晚叹气：“我不做出卖朋友的事。”

展煦：“谁让你出卖朋友了？你只要在关键时刻给我说美言几句就行，其他我自己来。”

“就这样？”

“就这样。”

“为什么？”

展煦：“网上都说了，闺蜜等于半个丈母娘。”

短短一句话，荆晚恨不得为这个白毛鼓掌，这些能考上好大学的男的，脑子确实好使。

荆晚：“我尽力。但你答应我，要是真追不上，你不能纠缠阿时，前阵子网上我的视频你看了吧，我不是个多在乎脸面的人。”

展煦：“就陆意礼那杂种，也配跟我比。”

程雾山看着他们俩嘀嘀咕咕半天，恨不能上去薅展煦头发。

荆晚一回来，他就问：“他说什么了？他想占你便宜是不是？你不会答应他了吧。”

荆晚满眼无辜：“答应啦。”

“你……”

荆晚不理会程雾山打翻的醋缸，在点歌屏重新点了播放。

她拿过程雾山手里的麦克风，清了清嗓，笑着说道：“欢迎大家来到我的演唱会，接下来一首《走进新时代》送给大家，希望大家喜欢。”

“好！”展煦鼓掌。

程雾山银牙咬碎，你小子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