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但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个公主实在名不副实。
毕竟你和母亲一同被丢在犄角旮旯,在夹缝中艰难挣扎求生。
你只是皇帝醉酒后强行占有宫女生下的孩子,你的母亲既不受宠,也没有名分,连带着你也受人排挤和诘难。
但所有人都觉得你的母亲生下皇帝的孩子,你能顺利活这么大,已经是你们俩三生有幸。
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见上一次,父亲这样的字眼,对你来说过分陌生。
突然有一天皇帝身边的总管公公拿着圣旨给你娘升位分,给你赐封号,着实让你过了几天好日子,你以为是皇帝父亲终于想起来父子情想要弥补你们,没想到只是引诱猎物进陷阱的诱饵。
直到宫人给你披上嫁衣,押着你上花轿,你才发觉事情好像不对劲,你想跑,所有人都露出獠牙,如果你不嫁,你娘就得死,让你自己选。
你扑扑簌簌掉着眼泪,没有自保和保护母亲的手段,从小在这样糟污的环境下长大,又怎么会不懦弱。
你还是妥协了。
听说你这个公主嫁的是安甸国,说是嫁,不如说是送给安甸王秦彻的战利品,是玩物。
你那皇帝父亲主动挑衅安甸,却不想只是以卵击石,打丢了三分之一的国土,守不住城池,便送个公主去给安甸王吹枕头风,让安甸王放过他。
送人都没有诚意,挑你这种没价值的货色。
远在千里的安甸国,暴虐嗜杀的君主,你不想去,却又由不得你不去,你的母亲还捏在他们手里。
你的母亲为了你苟延残喘,将你好好抚养长大,可最后呢?
你们逃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他舍不得别的女儿,挑来拣去最后牺牲你,你又想哭了。
擦掉眼泪,你想,去就去,大不了烂命一条,安甸王要是想杀你,那就杀掉好了。
那些人企图把你送给秦彻希望能求和,你只觉得可笑,求和?
如果安甸王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这么好说话,就不会短短几年一路把周边国家灭个干净。
被一顶小轿抬出宫,一路颠颠簸簸,到了地方被人扔下,留了个婢女其他人就全跑了。
晚上婢女也跑了。
其实你刚到的时候都没能见到安甸王秦彻,他的手下把你安置在一处偏远没人的帐子里。
安甸王常年驻扎在军营,所以他们把你送到了安甸军营,送你来的人这样告诉你的。
安甸王对你没兴趣不见你,你躲在帐子里不出去。
你原本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结果根本没有动脖子的机会。
外头远远传来营地呼呼喝喝的威声,你更怕了。
帐子里有足够的吃食,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这么多天也没有一个人管你。
你想趁着夜里偷偷出去洗个澡,来军营的路上你看到过,离营地不远处就有条河。
半夜你狗狗祟祟摸出帐子,悄咪咪地在帐子间穿梭。
你自以为行动很小心,其实早就被人察觉盯上了。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守夜的士兵绑住押着去见领军,说你踪迹可疑,怀疑你是细作。
领军都没有审问盘查,直接说要将你宰了。
你哆嗦着说自己是安甸王的妻子,不能杀。
不信的话你有父皇的信物和亲笔信,这东西你随身带着,让他们掏。
这些人面面相觑,但也真的不对你动手了,把你送到安甸王的帐子里让他定夺。
这是你第一次见秦彻,也是秦彻第一次见你。
安甸王人高马大,看起来凶神恶煞,至少他冷着脸的时候你觉得是这样的。
原先你还嚷着自己是王的妻子,这会儿却成了哑巴。
安甸王威名在外,坐在那里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更勿近的气势。
你嗫喏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那个领军推了你一把,讽刺你刚刚不是嚷得挺大声吗,这会儿怎么装哑巴了?
又朝着秦彻说:王,这女人长得不像安甸人,鬼鬼祟祟不知道怎么混进的军营,不是个好人!
你急了:胡说!我是安甸王的妻子!我是临空国送来与安甸国和亲的!
眼睛瞪得溜圆,龇着嘴像炸毛的小兽。
安甸王不合时宜地笑了。
你腹诽,有什么可笑的?
你们鸡同鸭讲说了半天,你才明白所谓和亲是怎么回事。
你父皇被人骗了。
骗你父皇的人在安甸军营犯了事,他混不下去,打着坏主意想捞一笔再跑,对你父皇说只要和亲进献财宝就能免于交战,保皇室荣华富贵。
那人把你送到军营后伙同一起的兄弟卷了财宝远走高飞。
所以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豺狼窝。
你悲从心起,多日来的情绪压不住,一开始还收着,后来收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了个彻头彻尾。
你真真切切为自己可怜,本以为这辈子的眼泪早就在过往的年岁里哭干了,却没想到命运还能再给你当头一棒。
安甸王说别哭了,哭得人头疼。
你说我都要死了哭会儿还不行吗?
那人又笑了:谁说要杀你了。
你一口气梗着不上不下,泪眼婆娑:你不杀我?
他说:给我一个必须杀你的理由。
傻子才愿意被人杀呢!你要好好活着!
你收了眼泪问他现在怎么办?
他却反问你想怎么办?
其实你有秘密瞒着没和他说。
你父皇让你缠紧他,让他对你无法自拔,再趁机要他命,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他死了,你父皇许你做他的继承人,许你娘做皇后。
等他百年以后,你就是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
父亲真的把你当傻子骗。
见到秦彻本人,你更确信你的父皇在异想天开。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回家,乱世之下一个孤女走在街上,你能不能完好无损活着回去都两说,即便回去了,你没有完成父皇给的任务,最后也活不成,另一条是留在军营,安甸王没有要你的命,只要能在军营苟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这么多年都苟过来了不是吗。
你和盘托出你父皇让你□□秦彻并杀了他的计划,此行名曰和亲,实则打探敌情,如果能杀了安甸王更好,你就能回临空。
你把贴身藏的匕首献出来,你说你是被送来和亲的,不管是真是假,临空国你是不能回去了,留在军营需要安甸王首肯,你请他给你分个活儿,哪怕是最下等的仆人,只要能让你活着就行。
秦彻说:“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你就这么留在了军营,和营地里的女人们住在一起,负责给士兵们浆洗衣裳和做饭。
你被派去浆洗做饭,却不想这么干一辈子。
你有时候干完活,就会偷偷跑到军医那里偷师,每天天不亮起来学士兵们操练身体。
后来秦彻把你召到帐中,问你:想学医?
你干脆利落回答:想!我不想洗一辈子衣,做一辈子厨娘只围着灶台打转。
你的眼神比他初见你时亮多了。
秦彻:想学医那就专心学,以后浆洗做饭不用干了,不怕的话就跟着我的将士们一起上战场。
你重重点头,说好。
你从女人的营帐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军医的帐子里,安甸好像并没有太严苛的男女大防,帐子里拉一大块布隔开,就这么住着。
你进步飞快,短短半年已经能出师了,身板也练得比以前结实。
将士们打仗受伤是常有的事,直到有一天秦彻身中毒箭,被紧急运回营帐处理伤口,你一并跟着回来。
你原以为秦彻作为战无不胜扬名天下的君主,应该如天神下凡般,也不曾想再厉害的人也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流血。
你拔掉毒箭,张嘴把毒血吸出来,缠上一圈又一圈纱布,熬药喂药,直到困得撑不住,趴在床沿睡着了。
梦里出现秦彻身上遍布的大大小小的伤疤,每一个都昭示着它的主人经历过的凶险。
你在王的营帐里照顾他,直到他完全痊愈。
不知怎么的,你的东西一点一点全被搬了过来,这下成了和秦彻同吃同住同睡,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们的相处多了起来,你反而有点拘谨了。
安甸军一路打一路行进,最后竟然打到了临空皇城下。
其实你对临空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唯一挂念的只有你的母亲。
你的父皇最开始还会每个月给你写信告诉你母亲的近况,后来诘难你的回信无关痛痒,再后来他就不写了。
你频繁写信去问无果,心里失望至极。
烂透的临空皇室,不如就毁了吧。
你找到秦彻,求他踏进皇宫的时候能不能放过你的母亲。
他答应了,派了一批人跟着你悄悄进城先救你的母亲。
大军杀进去,城里到处乱的很,到时候再救,很难有活口。
都说安甸王是魔鬼,可是你看到的他不是这样的。
暴虐嗜杀是他们对他的污名,他会关心你来安甸能不能适应,会关心你吃饭合不合胃口,会问你作为一国公主,身子为什么养得初见时那样弱。
找到你的母亲时,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你泪如雨下。
你父亲被囚的那一晚,你到牢里去看他,他看见你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疯了一样开始辱骂,口不择言。
你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时时扎在心底隐隐作痛,你质问他为什么从小到大对你们母女两个不闻不问,为什么任由你们在后宫里被人欺凌侮辱?
你太想知道为什么。
结果你听到了什么?
就因为他强占你母亲时,你母亲打了他一巴掌。
呵呵,多可笑…你笑了,比哭还难看,就因为一个巴掌……就因为一个巴掌!
他是这样记恨那一巴掌。
他说对你们母女俩够仁慈了,没有直接杀了你们两个,没想到你这个小贱人通敌卖国,引外人来杀自己的父亲,骂你是恶毒的娼妇,被秦彻的驴活搞爽了反过来帮着他撕咬亲父倒反天罡!
你被气得失去理智,一刀捅向他,你嘶吼着:不许胡说!你不许胡说!我和秦彻清清白白!你才是那个贱人!你才是最恶毒的人!你害死那么多人!你真恶心!
当夜你发起了高烧,狠狠病了一场,梦里说着胡话,又一次涕泗横流。
是秦彻抱着安抚你一夜,第二天从他怀里醒来,你肿着核桃眼再次扑进他怀里,哭着说:秦彻,我杀了我父皇,我是个坏人!
他一遍一遍抚着你,从头到身子:不是你杀的,你捅的那刀死不了人,不过他确实已经死了,我杀的。
到底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呢?
你不想呆在临空,想要走,秦彻问你去哪里,你说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临空。你说你也可以做一个游医,四处为家。
你的母亲再经不起颠簸了,不如跟他回安甸,秦彻说。
你…犹豫了。
要去安甸吗?呆在秦彻身边?
以什么理由呢,你有些自嘲。
秦彻再次开口:“记不记得你初到安甸是因为什么?”
你好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心咚咚跳:“因为假和亲。”
“那么,”你听到他说,“愿意做我的王后吗?我的公主。”
你又哭了,简直是个哭包,你重重地点头,说愿意。
你说谢谢你,秦彻。
他说我不想听你说谢谢,我想听你说爱我。
后记。
秦彻:其实第一次见他的公主,看到那腻滑皙白的脖子,他就想咬一口了。
没想到的是,比她的身体还诱人的,是这个小小身体里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