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挑起眉,饶有兴趣道:“喔,又来一只妖。”
小石不可置否,只礼貌地笑笑:“我来感谢一下哥哥姐姐,”
“你是何人?”楚楹疑惑道,此时幻境结界已经崩溃,雾妖已擒,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唯有小石。
“哥哥姐姐不妨换身衣服。”小石不答,反而友好的提醒了下。
楚楹这才感到身上的黏腻,方才雨下的大,此时她和沈槐安二人的衣物已经湿得可以拧水了。
但此刻已经滴雨不下,唯有片叶坠珠,土地泥泞,雾气散去,换来的是泛着雨露清香的潮湿空气。
可小石身上却干得很,发型干净整洁,衣物平整,一点也没受天气的影响,显得楚楹二人倒是分外狼狈。
陵光整条绕着沈槐安,楚楹能感知到它浓厚的敌意。
沈槐安也显然不信他:“方才下雨你去了哪儿?”
小石抬起头很认真道:“我就在屋子里,等雨停了我才出来的。”
随后又望向楚楹:“姐姐,你衣服都湿了,再不换的话你会生病的。”
楚楹面对许久未来的关心有些呆愣,这个小孩倒是分外体贴。
沈槐安十分不屑地嗤笑一声:“现在倒是装起好人了。”
好大的敌意,楚楹似乎嗅到了火药味。
“哥哥,我当初欺骗你确实是我不对,但那是事出有因。”小石道。
楚楹更加迷惑,她这些日子总想着张巧儿的事,竟错过了这等好戏。
沈槐安“呵”了一声,刚欲开口,就见小石弯下腰行了个修道者才会行的礼:“在下环浔山安七,之前之事是我不对,我向哥哥赔罪。”
楚楹确实听过一个环浔山,灵气充沛,万物皆盛,是巴蜀一带的名山,最重要的是,传闻里面有一偌大结界,聚集诸多修道真人和其弟子,个个实力不凡,精通各门奇术。
“是……我想的那个环浔山?”楚楹问道。
安七眨巴着诚恳的大眼,点了点头道:“快走吧姐姐,你要生病了。”
他径直过来拉着楚楹往前走,楚楹面对小孩有些束手无策,便随着他一起走。
沈槐安心里有所思量,拍了拍陵光,陵光便自觉缩进他灵海里去,随后他也迈步跟上。
幻境崩塌地没有那么快,安七也不知从哪儿拿来两身衣服给他们。楚楹在屋内换完出来,便看见沈槐安和安七在屋外商量着什么。
楚楹好奇过去,发觉二人声音越来越大,感觉要吵起来了。
她连忙过去充当调和人:“哎,这是怎么了?”
安七看起来有些生气:“我和这个哥哥说不通。”
沈槐安被气笑:“怎么说不通了,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还有……”
楚楹看沈槐安面色不善,过去挡在安七面前,展露一个友好的笑容:“大人,您先去换衣服吧。”
“不要。”沈槐安想到这衣服是安七准备的,更不愿意换了。
“随便他,反正他又不会生病。”安七“哼”了一声。
楚楹无奈笑笑,走上前轻轻拉了拉沈槐安道:“大人心胸宽广,定不会和小孩计较。”
沈槐安闻言面色缓和了些,楚楹见这话有效,继续循循善诱道:“大人,您先去换衣服,我和他好好说。”
“我不用换。”沈槐安道,随后周身燃烧冥力,衣服竟短时间就被烘干了。
安七“哇哦”惊叹了一下,不禁要拍手鼓掌了:“哥哥厉害,为何方才不给姐姐用。”
这话听起来是真心称赞,这小孩是真不记仇啊,楚楹不禁有些好笑。
“这是冥力,普通人可受不住。”沈槐安似乎白了他一眼,随后缓缓观望了两下,不知为何皱起了眉,便要抬起手凝聚冥力。
楚楹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原本的结界碎片正一点一点弥合起来,模糊的事物渐渐细化,整个村落正重启生机,蝉鸣鸟嘤,儿童嬉笑,从远而近传入耳里。
这个幻境在重置。
可雾妖已擒,结界已破,为何会重置。
安七见此很温柔地笑笑,眼里有些忧伤:“这是最后一次了,让我们以他们的视角看一看这里吧。”
沈槐安本打算打破这个幻境,此时却缓缓放下了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接下来这村子里万物复苏,蒲公英肆意张扬,村民陆陆续续行走在乡间小路,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日空正好,和风容与,村子里温煦的微风拂过脸上,每个人都是笑容满溢,心情正好的样子。
忽然间热闹了起来,大部分人都往西边去了,安七带头随着村民那里走,楚楹和沈槐安对视一眼,也跟上。
“嘿,听说了吗,张姨捡了个人回来,是个貌美的小郎君呢!”年轻有力的男子如是说到。
“是嘛,有多貌美?我可得瞧瞧。”
几人便马不停蹄地大步迈去,可见其八卦之心。
楚楹随着他们到了一个还算宽阔的院落,结实的小木屋,放养着一群小鸡仔,正一点一点地啄着地上东西。
但人实在有些多,楚楹正想着从别的地方进去,安七却径直穿过他们的身体,顺利地进了屋子。
这些人是虚体,楚楹有些惊讶,随着他一起进去了。
果真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小郎君,面冠如玉,眉目如画,似从画中来。
这不是那日出现在沈槐安床前的男子嘛!
楚楹从他面上往旁看,张巧儿正细心地擦拭他的脸庞,面色认真,手法轻柔。
而她的娘亲,正从前门走进,大大咧咧道:“都看够了吧。看够了就回去,病人还要休息的呢!”
几番驱散后,人终于散的差不多了。
张巧儿撑着脸仔细地打量着他:“娘亲,这世上怎能有这样好看的人呢。”
“这一看就是京城来的,外面的人嘛,俊秀的多了去了。”张大娘满不在乎道。
“不……”张巧儿摇了摇头,“他一定是比那些人更俊秀的。”
张玲儿也在一旁,如捣蒜泥一般点头表示赞许。
后来的时日,日出日落,星辰流逝,在楚楹他们的眼里,像是如白驹过隙一般快速。
张巧儿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熬药喂药,一直是事事亲为。
见她这样认真,楚楹在院落的凳子上忍不住问道:“这位是明南吗?”
安七点点头,转过头对她赞许笑道:“姐姐聪明。”
沈槐安也正色起来,这明南就是他这几日一直充当的人,他斜靠在窗棱上,从外往里看。
明南的手指微缱绻了一下,但张巧儿此刻正在院中熬药,张玲儿外出玩耍,并没人在屋内。
“快醒了。”沈槐安言简意赅道。
楚楹和安七在凳子上停下聊天,也靠在窗台棱看,就见张玲儿拿着一支蒲公英嘻嘻哈哈地跑了进来:“姐姐你看,这株蒲公英长的可真好。”
张巧儿尽管手头有事要做,还是伸出头来回应妹妹:“确实好看,颜色真是干净。”
张玲儿听到肯定欢笑着跑进屋内,就见那个被娘亲捡回来的貌美小郎君睁开了双眼,迷茫且懵然。
“醒了……”张玲儿惊喜道,“姐姐,他醒了!”
张巧儿听到这话从院中跳出来,跑进屋里,见那个人已挣扎着起身,两人四目相对,有些相顾无言了。
还是张巧儿先开的口:“公子,你终于醒了。”
之后张巧儿坐在床边描述了前因后果,说是她娘亲出村采买物需,归来途中见他晕倒在一旁,便将他背了回来。
“你昏睡了好几日,我们都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张巧儿腼腆地笑笑。
但明南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里,他微微张大嘴惊讶道: “令堂真是厉害,竟能将我背回来。”
张巧儿见他这样答,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又立马正经道:“我娘可是全村最有气力的女人,有的男子也不及她呢。”
明南似乎也是个不善言语之人,听了此话不好意思笑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张巧儿才想起问他。
“在下明南,多谢姑娘一家相救。”明南举起手抱拳行礼,语气诚恳道。
再后来,张巧儿与明南交谈甚欢,明南身子好了些便学着做了些活,他此前应当是个富贵少爷,对于做活真是一窍不通。
砍柴生火,喂鸡耕地,几乎是从零学起。
但张巧儿总是很耐心,饶是沈槐安一个直男,也能清晰地看出她眼底的爱意了。
生活多滋多彩,总生乐趣,似乎已经迈入了平淡悠闲的时候。
楚楹和安七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看着他们笑也心生欢喜,沈槐安却不同了,他觉得无趣时,便神色平稳地望向村落的天空,这片天总是挼蓝温情,入夜时星月交辉,正是人间盛景。
楚楹那时就觉得,他应当是极喜欢天空的,不然怎会一整天都在抬头。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总会被打破的,有一日明南坐在村口的草地里编蚂蚱,哄得小孩们一阵欢愉,楚楹也想起了刚进这个幻境时沈槐安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正想着与他说说话,忽地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明南。”
声若云兮,温婉动听,小孩们停下笑声惊道:“好漂亮的姐姐,这就是娘亲说的仙女吧!”
唯有明南怔住,久久不敢回头,那女子也不主动,只默默等着。
楚楹三人也默默等着,观察着二人。
良久,明南才转过头来,见面前女子朱唇粉面,月眉星眼,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眼里有些动容。
“南苑……”楚楹听见他这样喃喃低语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