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将她拉起来,“本来就是坏的。maixi9”
任渺渺将信将疑,还握着琴头不送。
江勉任由她,走到门口将灯光打开, 室内的阴天被照亮, 流窜在两人之间的湿热散去大半。
她就近坐在床畔,把吉他放在膝盖上, 仔细一看, 裂痕确实不像新伤。
琴箱中央如掌纹横亘,琴头的木头直接裂开, 冲出了半公分的木刺,颜色稍深,显然受到了时间的氧化。
任渺渺从小学琵琶, 对器乐都相当有感情。
她心里涌上几分感同身受的惋惜, “你这, 怎么弄成这样的,摔也摔得太狠了。”
江勉顺势她身边坐下,柔软的床下陷出一个窝, 说是一不小心。
“当时没去修吗?修复一下, 放家里, 当工艺品摆件也挺好的。”
他语气如常:“在虞市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琴行。”
“海城的琴行我没有不熟的,我帮你去找吧。”
看她神情诚挚, 江勉吞下了回绝的话, “行。”
当晚回家,任渺渺就向庄子期问海城修复吉他的琴行。
次日她便背着那把云杉木吉他,一个人去了。
经过鉴定,得到的结果跟她的料想相差不多。
琴箱的裂纹拿白乳胶可以填补, 再假以新漆美化,而断裂的琴头只能换了。
老板劝她,修理费用昂贵,得不偿失,不如丢了换新。
她执意要修,心里笃定着江勉将一把破损琴保留至今,定然有别样意义的。
店老板皱着眉,一脸难为情的样子,说修这琴工序复杂繁琐,太麻烦了。
推辞一而再再而三。她听出了老板的意思,于是笑着向老板讨教了几句养琴的好话,顺势问了店里有什么好琴,可以带上一把,老板笑逐颜开,这才领着她往里面看琴。
*
吉他是在开学前两天修好的。
江勉开了车去琴行接她,却看到小姑娘背出两个琴包,她冲着车窗,“师兄不来帮我拿一下?”
两个人在车上坐定,他驱车回去。
任渺渺说光修琴,老板说亏本了,所以又讲价加钱,顺带买了把新的给他。
“顺带”两个字说的很重。
江勉:“那就谢谢师妹了。”
“师兄,”她抓着安全带,“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之前那把琴,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江勉扶着方向盘,“嗯”了一声,解释是18岁的时候,江父送给他的,所以琴坏了才一直没有丢掉。
“哦,这样啊。”任渺渺松了口气。
还以为,还有别的什么故事,既然这样她就放心了。
江勉察觉到了少女的小心思,偏过头,“怎么?”
“咳,没什么!”任渺渺笑,“就觉得开心,以后你的琴是我送的咯!”
二十几分钟后,江勉把车锁回车库。
过两天就要开学,任渺渺马上升大四年级,毕业班事多;江勉也要开始准备新的课题,未来的日子是看不完的忙碌。
今天的两个人格外心照不宣。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用不着说,任渺渺就自己从鞋柜找出拖鞋;江勉则先进来,去冰箱找饮料。
大片明媚的日光穿透玻璃,光线直直地落在布艺沙发上,今天的天气完全不同于上次的阴绵。
江勉拿了两罐可乐,绕过隔断走来。
少女坐在侧面的沙发上,面朝窗外的日光灿烂,金色的尘埃在她周围浮浮沉沉。
她怀里抱着把吉他,垂头,调弦,扫拨,柔顺的黑发顺着腰际滑落。
他把易拉罐放到茶几上。
任渺渺回头,笑,“你来啦,快来试试顺不顺手。”
她的笑靥像被玉染过,无瑕、干净、纯粹。
江勉轻轻扯了扯唇角,走到她身傍坐下,接过来崭新的吉他。
已经许久不曾拿过琴,顿了三两秒,他才找好琴弦,找到点指尖的感觉。
任渺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谁知道刚刚扫了两下,他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不合手吗?”
“在师妹面前,”江勉抬眸,笑,“岂不是班门弄斧?”
原来是这个?
任渺渺扬起得意灵动的表情,“不会啊,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琵琶和吉他是同宗,你要是学艺不精,我才好指点啊。再说,我可是国学大师亲传,并不比你海大天文系的研究生差的。”
人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价值。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学习音乐艺术,会比江勉这种搞自然科学的低劣到哪去。
这回终于到了她的主场,她怎么要找回点面子吧?
只见江勉似笑非笑,“那还请师妹指点。”
话音刚刚落,他垂下了眸子,扶住了琴箱,弹的曲子没有任何炫技,就是基础轮指、泛音之类,但曲调流畅,甚至有些沙哑、低调。
一曲终了。
任渺渺回过神,鼓掌,“不错哎,这个曲子叫什么?我之前从没听过。”
“《赞美太阳》。”江勉放下吉他,拉开茶几上的饮料,递给她一杯。
她接住可乐,轻轻咳嗽一声,“怎么不赞美月亮呢?”
“哦,”他看了她一眼,“那现在就该叫《赞美月亮》。”
任渺渺垂眸忍笑,推他一把。
江勉却预判了她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低头看着她。
“松开。”
他一笑置之,“嗯,松了。”
任渺渺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汽水,问这曲子是不是他们乐队的。
他说是之前猴子作的谱,他填的词。
她呛了一下。
呵,难怪那些情诗骚话,张口就来。
话说回来,他好像有段时间没上交“检讨”……任渺渺心中讨债的小恶魔冒出了头。
抿了抿唇,她预备拿这个对江勉发号施令。
转念,现在在他家,而且上次那个旖旎的吻……
还是算了,晚上回家在微信上再要。
这时,江勉背着日光起身,把吉他收起,往房间里面走。
下午两三点钟,任渺渺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虽然有点困了,但在他家睡觉,并不合适了。
左思右想,她决定等会喊他带自己上分。谈恋爱嘛,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浪费无意义的时光。
她仰头又喝了一大口可乐。
滋滋的气泡撞在牙齿上,嗯,是夏日恋爱的味道。
将易拉罐放到桌面上时,任渺渺怔了一下,被茶几上的一张黑色拼图吸引了目光。
是的,没有任何图案。
就是一张拼了一大半的纯黑拼图。
她拿起了拼图的木质托板,仔细查看拼图上有没有暗纹。
任渺渺真想不通没有图案的拼图,拼起来的意义在哪里。
年轻的男人站在走廊处,“怎么了?”
“啊?”她忽然一抖。
噼里啪啦,纯黑的拼图色块散落一地,任渺渺瞬间目瞪口呆,立马蹲下去捡。
呜,这回她看清了,就是纯黑色的。
江勉太阳穴一跳,踱步过来,也蹲在少女对面捡拾。
这套拼图好不容易快拼完,一瞬间,又功亏一篑。
她偷偷抬头,看到男人微长的发梢低垂,藏住眉眼里的几分郁气。
上次来他家撞到吉他,这次又是弄乱了他的拼图,任渺渺有自知之明,他什么也没说,但心情肯定不好。
半分钟后,二人把拼图卡片全部拾回到盒子里。
她坐在沙发,瞄他两眼,清嗓,“哎,你不至于生气吧?”
她又补充:“不就是个拼图,大不了,今天下午我帮你,两人肯定很快就拼完了。”
“你确定?”江勉抬眼。
任渺渺对上他:“哎,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语气淡淡,“反正下午没事,那就拼吧。”
这套全黑拼图看起平平无奇,可它的背面没有编号,每一张拼图的形状亦各不相同,拼装起来的难度极大。
出于猎奇,江勉当初才买了这副拼图,扔家里吃灰吃了好久,今年暑假才拿出来拼,堪堪拼完的拼图,是他陆陆续续拼了快一个星期才获得的成果。
刚开始,江勉并不急着动手。
他悠哉悠哉地端着茶几上没喝完的饮料,看着对面的斗志昂扬少女。
任渺渺抓了一把拼图出来,心想反正都是黑色的,随便拼拼不就好了,能有什么难?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单独的拼图看似一样,仔细看凹槽却都不一样!
刨了十来分钟,任渺渺终于抬头,恨恨地看向他。
男人噙着笑,操着她的语气,“不就是个拼图?”
“哎,你这个人啊,”她气鼓鼓,“你玩我啊。”
玩我……好像不太文雅。
她心底一怵,又低头继续翻找。
好在江勉好像并没有把“玩我”两个字听进去。
他嗤嗤笑了两声,说沙发位置太小,还是去地毯上坐着拼吧。
终于两人开始一起拼,
他说这套拼图一共有1000张,背面没有编号,但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拼图基本形状有四种,圆形、直角形、梅花形和三角形。
第一步要先分类,各自拼接。
将拼图的四个边框拼出后,再开始拼接中间部分。
说起来容易。
光是分类,两个人就花了一两个小时。
太阳渐渐向西,任渺渺抬眸看了眼窗外,暗中腹诽,江勉真是爱好清奇,没事玩这种变态拼图。
他看她心不在焉,“不想拼了?”
“没有啊,说了下午要帮你拼完的,”任渺渺嘴硬之后又改口,“……最起码,今天下午应该可以把边框拼完的吧?”
江勉唔了一声,笑,“行。”
二人把边框的单个拼图找了单独找出,顺着凹槽对比,拼接起来并不难。
没过二十分钟,任渺渺就独立拼好了一个边。
沉浸专注在一件事上,最后有所成果,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愉悦、快乐情绪。
她把拼好的一排往前一推,抬眸对江勉笑了笑,有几分邀功意思,又投入到下一个边的拼接。
少女低着头,茂密的睫毛投影在白皙的脸庞上。
而她的目光落在地毯上,指尖一遍遍摆弄拼图,神态恬静。
看了她两眼,江勉抿唇笑了笑,继续凭借记忆,拼着已经完成的中间部分。
时间跟着太阳一起游移。
保持低头的姿势久了,江勉微微抬头活动,看了眼时间,已到五六点。
但任渺渺还完全沉浸其中,手上正在拼最后一个边。
估计三分钟就能结束,出去吃饭了,他打算等她“大功告成”之后,再提醒时间。
就在这时,江勉无意发现自己拼的一堆散块里,混入了一张边框顶点的拼图。
他一怔,拿了起来,推到她面前的动作却转了个弯,不动声色,又把那张压到了抱枕下。
少女忽然吭声:“哎,江勉,我怎么少一张。”
“是吗?”江勉停下手里的事,语气殷切,“那我帮你找找。”
任渺渺拧着眉,目光不断在地毯上寻觅,“不应该啊,都在这块儿了,怎么回没有?”
她站起来往沙发那边走,边自言自语会不会遗落在这边。
少女穿好拖鞋的功夫,脚尖无意踢了一脚地上的抱枕。
“有可能在缝隙里,”看着她的背影,江勉笑着,捏住了暴露出来的卡片,准备换个地方藏。
任渺渺回头:“哎,你在干嘛?”
他抬头,“嗯?”
少女恍然大悟。
她挽起袖子,向他扑了过来,“江勉,你藏起来了是不是?”
“哪有?”
“那你把右手打开给我看。”
江勉抿唇,露出个忍不住的笑。
“好呀你,”她笑着瞪他一眼,低头掰他的手心,“快给我。”
反正已被识破,江勉把右手举了起来。
他的眼蕴着笑意,语气放浪,更毫不掩饰,“不给呢?”
任渺渺脸色一热,跪坐起来,伸手去夺。他却总能预知她的方向,躲过了她三四次进攻。
“不给算了,我不拼了。”一气之下,她扭过头,言辞冷酷。
江勉敛笑,“……不拼了?”
噗嗤,果然上当受骗。
任渺渺顿时转身,向男人右手边扑了过去。
“你诈我?”江勉反应极快,身体往后一收。
骤然之间,前面没有的可以依靠的躯干,任渺渺感到心脏失重,仓皇错乱之中跌落下去。
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自动开启,为了平衡,她的手一把按上了男人的胸膛。
时间静止,两人跌落。
不知道怎样,她就压在了江勉身上,半边手臂抵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撑在了男人窄腰一侧的地毯上。
“呵,”江勉抬眸看她,笑了,“不给,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