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屠春花给师钰宁准备了整整一车的礼物,目送师钰宁离去。
临行前还细细地叮嘱了师钰宁,一定要对太子妃恭敬些,还让她多学着点,夸太子妃是闺中典范,说师钰宁要是能学到一二,必能得个贤名。
师钰宁心想她娘要是见过谢昭然杀伐果断的模样,怕是很难再说出这番话。
她聪明的没说这些,她娘更是不知晓她今日去东宫,不光探病,还是去学骑射的。
东宫果然如谢昭然说的那般大得很,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师钰宁直接被带到了谢昭然处。
静谧屋室,锦幔绣屏,谢昭然的寝房用一架紫檀木绘漠北孤雁图坐式屏风区分里外。
外间一张卷草纹展腿方桌设于中间,两边各放一把镂雕龙纹扶手大椅,谢昭然一身月白常服端坐其中一把,浅笑着招呼师钰宁坐至另一边。
师钰宁先行了个福礼后方才在谢昭然旁边空位上坐下。
“太子妃伤势可好些了?”
昨晚上夜深了熄了灯在床上躺定后,这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地出现谢昭然那条鲜血横流的腿,是以,师钰宁一坐定就关切地问到。
“无妨,师小姐无须担心。”谢昭然瞧见了师钰宁眼里的关切,想到这伤是如何来的,就有些不自在,并不想多提。
反正,人都已经给诓过来了,她也并非真想叫师钰宁担心。
师钰宁见谢昭然不想提,怕是有内情,四处看了眼,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俩,下人都在屋外侍候。
师钰宁压低了些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语调问了谢昭然:“那带回来的刺客可有坦白真相。”
昨天谢昭然是悄悄将人带回来的,对外只说刺客全部被灭没有活口,师钰宁想来谢昭然定是想要暗地里审问出是谁指使的。
“还没有。”谢昭然回答道,但并没有说实话,那刺客已经全然招了,包括煜王搞的这场刺杀是何目的。
不光是想解决她,煜王还想坏了师钰宁名节,迫使师钰宁嫁给他。
真是痴人做梦!
谢昭然心头冷笑,面上不显:“这种能派来做刺客的暗卫,口风都比较紧,寻常手段难以审问的出。”
师钰宁一听就明白了,她抬眸瞧了眼谢昭然。
太子病弱,太子妃又是斯文做派,怕是那刺客吃定了两人不会多加狠手。
谢昭然让师钰宁别担心,她自会上心的。
“昨日说好的,要教师小姐一些骑射功夫,师小姐可还想学。”
“想的!”师钰宁立刻被这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自打见识过谢昭然的厉害,她就心痒痒的,也想有这般好的功夫。
“那就随我去练武场吧。”
谢昭然说着率先起身,她正要迈开步的,身侧的师钰宁急忙起身,走到了谢昭然的身边,托住了谢昭然的手臂。
“小心些,我扶着你走吧。”师钰宁紧张地看了眼谢昭然的腿,虽然穿着衣物瞧不见伤口,但只过了一天,想来还是疼的。
谢昭然被握住的手臂骤然僵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刚才自在。
师钰宁心下了然,果然走路牵扯到了伤口。
她更加使了些劲扶稳了谢昭然,等走到了屋子外头,谢昭然谢着拂开了她的手:“让羌笛来就行,谢过师姑娘了。”
羌笛看着谢昭然被扶出来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等被谢昭然呼唤,才赶紧接过师钰宁的动作,小心扶着谢昭然。
心头诧异,早上还能行动自如的谢昭然,怎么突然就伤重了.......
她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赶忙宣了一顶软轿来。
到了练武场,师钰宁再次被震撼到了。
先不说这场地大得有他们半个侯府那般宽敞,就是那一旁的墙上各色架子上的各种武器,看起来全非凡品。
刀枪剑戟,个个闪着锐利的银光,锋利无比,瞧着就能见血封喉削铁如泥。
谢昭然带着师钰宁走到了一整面墙的箭矢前。
“师姑娘,选把喜欢的弓。”谢昭然语气随意地就像让师钰宁随手拿个筷子。
师钰宁却没办法这般淡定,眼睛越睁越大,眼眸里熠熠生辉,嘴巴微张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找不着合适的词。
好半晌,她才咽了口口水,激动地问道:“随便选吗?”
谢昭然点点头:“若是每把都想试试也行,咱们先从这边开始。”
师钰宁用力一个吞咽,狠狠点了点头,她实在难以选择,她都想要。
谢昭然被她的模样逗得偏开了头,抿唇看向眼前的弓箭。
“这边都是轻箭,轻箭虽射程比较远,但穿透力稍弱了些,是战场上专门对付披甲单薄的步兵的。”
“那边是重箭,重箭射程短,穿透力强,一般用来对付重甲骑兵,你是初学,咱们从轻箭学起。”
师钰宁觉着谢昭然信手抚过这些冰冷坚硬的武器,熟稔地说着每个武器的特点,整个人都透着晨曦般的光辉,耀眼得叫人挪不开眼。
她素来不爱学习,这一回听谢昭然讲这些知识,倒是头一回有了好学的兴致。
一番理论讲解完,谢昭然直接让师钰宁上手试试。
“背挺直,头不要歪,眼睛看着前方,三点一线。”
谢昭然在一旁看师钰宁挽好了弓,指点了一番她不甚规范的地方,师钰宁照着改了下。
‘嗖’一支白羽箭应声而出,朝着远处的草靶射去。
虽说没有命中红心,但也射在了靶子上,师钰宁很是开心,骄傲地回头看了眼谢昭然:“我还行吧。”
“嗯。”谢昭然认真地点点头。
师钰宁又拿起一支箭,忽然,身前多了一番阴影,身侧也传来了一阵清冽的香气。
谢昭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不等师钰宁反应过来,头顶传来了那熟悉的特别嗓音:“记住,眼睛瞧着这个位置,手肘不要动。”
师钰宁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被笼住了,手被谢昭然带着拉满了弓弦。
“别看我,看前面。”
谢昭然的话让师钰宁堪堪停住了想回头的动作,她深吸一口气,按着谢昭然说的往前看。
“好,就是这个角度,放。”
谢昭然说着就松开了师钰宁的手,师钰宁也在同一时间松开了拉满弓的手。
‘嗖’一声,一箭命中靶心!
“中了!”师钰宁激动地回头喊道,谢昭然未来得及退开,师钰宁的脸颊险险擦着谢昭然的红唇而过。
四目相对时,谢昭然身子一僵,这番距离太近了,师钰宁说话的气息直接喷洒在了她的下颌上。
她骤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嗯,中了。”谢昭然说着,看见师钰宁眼里的激动,加了句:“你很厉害。”
师钰宁觉着谢昭然真是个大好人呐,明明是她指导得好,却夸她厉害。
不过,师钰宁心头小小骄傲了一番,她确实也是很厉害了啦,她从前的师傅都说了,她是有些练武天赋在的。
“我再试试。”
师钰宁笑着去重新弯弓拉箭,回忆着刚才谢昭然教的,又是一箭,虽然偏了一些,但也在红心周围。
她开心地一箭连着一箭,想要彻底掌握这个感觉。
谢昭然瞧见师钰宁沉浸在射箭中,袖子里紧握的手缓缓松了开来,感到手心有一阵钝痛,低头一看。
刚刚握太得用力,指甲嵌进肉里,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四个印子。
她一边摸着这几个印子,一边往后退开些,坐到了一旁羌笛备好的椅子上,无声地看着远处的俏动身影。
直至日头渐渐将要攀升至正上空,谢昭然才出声喊停了正乐此不疲的师钰宁。
“师小姐,歇会儿吧。”
师钰宁听到呼唤,虽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照做了,放下了弓箭,跑到了太子妃身侧,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
“给,擦擦。”谢昭然递过一块帕子。
师钰宁拒绝了:“不用,我这满头汗,别脏了你的帕子了,我就用袖子就行。”
说着随意扯起袖子就是一通擦。
谢昭然收回了帕子,看师钰宁这模样,衣襟上都是汗水,也不知这人怎的这般会出汗。
“你很怕热?”谢昭然问出心底疑惑,春末的气温,虽然有太阳应该也不足以这般出汗。
师钰宁懊恼地用手朝着脖颈扇了扇风:“穿多了。”
这事说来就气人了,师钰宁都有些怨怪自己了,就不该扯了那个理由,她不想穿多,又怕屠春花念叨,就说京里女子都穿春衫了,她不好太特殊,外头穿个袄子叫人笑话。
屠春花听进去了,所以啊,就把那加了棉絮的小袄,让她穿在了里头。
原本袄子在外头,热了还好脱些,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谢昭然瞧着她的汗似是擦不尽,脸上也是一片潮红,料想师钰宁该是小衣里头也湿了。
“羌笛,准备热水,带师姑娘去沐浴更衣。”谢昭然转身朝着羌笛吩咐,羌笛赶忙遣了小丫鬟去准备。
师钰宁想说不用了,怪麻烦的。
“师姑娘莫要拒绝,春日里出这些汗,再经着风一吹,风寒必是要找上门的。”
谢昭然说得很是认真,师钰宁想到风寒的难受,就不推辞了,随着羌笛去更衣。
待舒服地洗了个澡,师钰宁才算是知道了谢昭然这安排有多好,洗净了一身的汗,清爽舒适,她的心情都跟着清扬了不少。
换上了羌笛准备的衣裙,发现大小正合适。
“羌笛姐姐,这衣服原本是给谁准备的?”
谢昭然身量比她高的多,肯定不是她的,师钰宁担心穿了别的主子的衣服,惹上麻烦。
羌笛给师钰宁边挽着头发边笑着说道:“这是咱们主子十二岁上做的衣裳,主子那时候长得快,好些衣裳做好了还没来得及穿,就穿不上了。”
“刚才奴婢还犹豫着该拿哪一套,还是主子说这身合适,奴婢如今瞧姑娘穿着,还真是十分的合身。”
羌笛惊叹谢昭然的眼神真好。
师钰宁诧异地是,这竟然还真是谢昭然的衣裳,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做的衣服。
她如今都十五,竟然穿谢昭然十二岁的衣服将将好.......
师钰宁满面羞愤,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语气有些酸意地嘟囔了声:“你家主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长得这般高。”
羌笛将师钰宁的头发重新再编一个百合髻,听到这,手下动作停了一下,似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好似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咱们主子从不挑食,除了葱姜蒜韭荾不吃,其他都随意。”
师钰宁从镜子里看到羌笛提起她主子不挑食那骄傲的表情,嘴角抽了两下,这竟然也能叫不挑食?
葱姜蒜韭荾都不吃的话,那菜要如何做,清蒸?水煮?
师钰宁光是想想都有些没了食欲。
又想到了刚才答应了谢昭然留下用午膳,心里头默默祈祷,中午这顿可千万别全是水煮菜。
收拾妥当师钰宁随着羌笛去了用饭的偏厅,诧异地瞧见太子也在。
这下师钰宁顿时觉得吃水煮菜的可能性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