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湫将人扶着进了酒肆,一脚踢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杀伐之气充斥整个酒家,掌柜的瞳孔紧缩,立马与身边人使眼色,对方是个狠角色,他们惹不得。
“热水还没有烧好吗?”容湫语气紧张,“快点将热水拿到我房间,金疮药和纱布有吗?都拿上来!”
“是,是是,马上就给客官你准备。”掌柜的机灵,连忙跑到后院去准备。
容湫将人扶着往二楼走,连仝跟在身后看清楚这个人的脸,立马背过身子去,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帮你盯着那帮人,以免他们动手脚。”
容湫没察觉到对方的心虚,一门心思都在受伤的人身上,她原本也不想连仝跟过来,怕会暴露些自己的身份,听到她这么说之后更是松了一口气。
“多谢。”
不敢再多耽误,她立马将人带到自己房间里,放置在榻上为其运功疗伤,可她发现只要自己的内功进入他的脉络后,就有一股毒素在他经脉中游走,她惊恐的扯开他的衣裳,胸口上赫然是一个漆黑的掌印,被毒针刺中的地方已经开始大片溃烂流脓,还浮现出一朵朵诡异的青色花朵在肌肤上。
“贯心掌和青花毒,好狠毒的人!”容湫忍不住冒冷汗,对这两样毒招她没有任何办法,唯有毒宗的解药才可以救他,但毒宗人行踪诡秘,他撑不到那个时候。
中了青花毒的人会从伤处开出一朵朵青色的花,等到青花蔓延全身,就药石无医,只需不到一个时辰人就会气绝身亡。若借助外力将真气注入,也只会加快毒素的蔓延。贯心掌摧毁脏腑和丹田,不能凝气为自己疗伤抵御毒素。
天佑紧闭双眼,呼吸急促,但挣扎着要睁开双目,极其虚弱的说道:“你是……安姐姐对吧咳咳……”
“是我,你别说话,我给你运功看看能不能将青花毒逼出来。”
天佑摇摇头:“没用的,我经脉已损,五脏六腑也开始坏死,安姐姐不用再为我咳咳咳……”
“说什么胡话!”容湫吼他一声,固执的为他输送内力,“我不会让你死的,坚持住。”
天佑半睁着眼,他意识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容湫的内功也只是杯水车薪,支撑不了他多久,只会白白浪费她的内功。
“安姐姐,你听我说……咳咳……噗……”吐出一口鲜血。
“别说话!”脸上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流进她的眼睛里面。
“我必须说……事关重大……你好好听我说完……”天佑忍着全身传来的痛,“我身上有南岭暹王给的御令,还有……《逍遥诀》……不能让它落到坏人手里咳咳……把他们交给矍冠华矍前辈……请他……务必出山……就说……天下大变……要……要死好多人咳咳咳……”
“别说了天佑……别说了……”容湫恨自己的无能,什么天下第一,若真是天下第一,怎么连这些毒都解不了,救不了眼前人。
“安姐姐……我必须说!不然我全家死的就不明不白!”天佑激动的喊道,又是呕出一大口血。
“什么?萧家……被灭门了?”容湫脑中仿佛有晴天霹雳,“萧老将军他也……”
“死了……”萧天佑再忍不住,失声嚎哭,“我爹,我娘……还有天赐哥哥,萧家上上下下九十口人都被杀了。是圣上,圣上要我萧家满门!咳咳……咳咳……安姐姐,圣上他听信小人谗言,说我爹谋反,还要我爹交出《逍遥诀》和阵法给何立峰那个老贼,那个老贼他要通敌卖国!”
萧家被灭门了,被他们拼死保下来的圣上。
容湫眼眶里噙着泪水,思绪拉到遥远的大漠,行军的时候,萧老将军还年轻,带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天赐和天佑,在营地里喝酒吃肉,高声阔论,武剑助兴。
后来她被朝廷追杀灭口,江湖也容她不得,是萧老将军在背地里处处为她隐藏踪迹,为她打点生计。
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一辈子都欠萧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她曾发誓要保护萧家人不受江湖恩怨的侵犯,但萧家却被自己一心拥护的主上诛了九族。
“我对不起你们,都怪我……那老贼定是抓住了我与你们的关系才污蔑你们的,我……我愧对萧老……”容湫声音哽咽,“如此罪过,我只有以一死来……”
“不要啊安姐姐……”萧天佑更加虚弱,说话声音气若游丝,“安姐姐心系建原百姓,是一代巾帼枭雄,萧家不后悔与你结交。只是安姐姐,我只求你答应我几件事……就当是我……是萧家的临终托付……唔……”
“我答应你,什么我都答应你,天佑……别放弃,会有办法的……我会救你……”容湫再一次感觉到从内心深处传来的匮乏和无力,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次这样绝望无奈,还是在三年前的大漠,她与一干将士等着朝廷的援兵,撑了足足三个月,身边的弟兄死的死残的残,无处不在的绝望与死亡,仿佛置身地狱。
萧天佑释怀的苦笑:“安姐姐别再费力了,我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只求你,将我身上的《逍遥诀》带给矍前辈,这是第一件事……还有,再过一个月,狄国要派大使过来建原,一起商谈在建原设狄国节度使以及狄国驿站的事,安姐姐一定要想办法聚集天下义士阻止狄人在我建原肆意设立自己的据点……最后一件事咳咳咳……去绝音谷,将我身上的《二十四破阵解书》和暹王御令交还给李平忧将军,求他号召兵马,再一次抵抗狄国……”呼吸越发急促,他眼睛瞪的很大,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着容湫的衣袖,字字铿锵有力,“一定不能……不能让狄国人的铁骑踏进我建原半步!”
最后豪情壮志的一声怒吼,他没了声息,眼睛仍然睁着,眼里的决裂神情毫不动摇。
“唉,水来了,药也拿来了,你们怎么……”话音消失,只看见容湫抬手,将人的眼睛蒙住,合上他的双目。
“我答应你。”
.
翌日。
容湫将萧天佑埋进黄土,回到酒家后要了一坛子浊酒,一言不发的抱着坛子,面具往上抬了抬露出唇,举起酒坛子将里面的酒水往嘴里倒,一些倒进嘴里入了愁肠,一些撒落在地上,沾湿泥土。
连仝看到她唯一露出的那一点点肌肤,尖削的下巴轮廓,白皙的皮肤,嘴唇干裂破了皮,被酒水打湿后慢慢变红,酒水淌在修长的玉颈上滑落至衣领子处消失不见,这人身上的不正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沧桑与寂寥。
也许她那句话没在骗人,她说不定是位佳人,只是乱世里人人都有不能为外人道知的苦衷,戴上面具后,隔绝了一切的红尘纷扰,说不定才能做最想做的自己。
这样的容湫才不是她认识的容湫,连仝坐到她身边,试图挽回气氛将悲伤驱散一些,学着她的语气说道:“这下你不怕别人在酒水里面下毒了?你都说这是家黑店了。”
“一点小毒,毒不到我的。”
“这酒好喝吗?”
“你尝尝?”容湫将酒坛子递给她。
“尝尝就尝尝。”连仝接过酒坛子,凑鼻子闻了闻,有些酒臭,但还是喝了一口到嘴里,发现嘴里面有些沙子一样的东西,立马吐出来,“这酒都不干净!还臭!”
容湫大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还喝那么多呢。”
“我是江湖人,不介意,这种浊酒我喝的多了去了。怎么样,这酒你觉得好喝吗?”
连仝迟疑一下,又喝下去一大口,强逼着自己咽下去:“好喝!你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们一块喝吧。”
难过的时候喝闷酒,只会更加难过。那人连仝看得出来与她交情匪浅,她心里难过,又不愿与人说,只能一个人喝酒,太惨了,连仝看不过去。
容湫却抢过她手里的酒坛:“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我没事的,谢谢你,我们马上赶路吧。”
“那些黑衣人,你有什么眉目吗?”
“除了走的那个,剩下的都是官兵和狄国人。”容湫轻描淡写的说道,“时侯不早了,我们快些出发。”
“哦哦,你等一下,我拿下行李。”连仝站起身往二楼去。
容湫却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小子一句话也没问有关天佑的事,仔细想来她甚至还在躲着天佑,怕天佑看见她的脸,听到黑衣人的身份后也一点不意外。
家境殷实,年纪轻轻,不顾危险来宏沙县买马,认识自己,还想上昆仑颠入白帮,之后又大老远去钱塘江望江楼。与萧家人相识,了解当今局势,这小子背后一定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她自己本身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她到底想做什么?找安秋雨真只有拜师学艺这么简单?
此时的她身上多了三样东西,《逍遥诀》、《二十四破阵解书》和南岭暹王的御令,南岭暹王……
这小子是不是说过自己是从南岭那边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遗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