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月 第32章 八

李家的红缨枪法在开原那一带是响当当的有名气，就数那劲儿，将那十几斤重的红缨枪能耍得跟面筋一样劲道松弹，外加上那枪身实在是长，一般短兵器很难近她的身。

枪法难练，尤其对女儿家，女儿家力气上吃些亏不如男儿，可红缨枪恰好就必须要有很大力气，不止要单手双手来回着丢来丢去灵活转变，更是要时时刻刻都能拿捏住枪身不动摇，身上没有一身蛮力，怕是不能习得李家枪，李家枪所用的枪比一般枪兵的枪不知道要重多少公斤。

偏偏李唯乐这个人不信邪，她就要使父亲的看家功夫李家枪，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她不仅要使，还要使得比两个哥哥还要好。

容湫最怕她这套枪法了，经她多年来的刻苦磨砺，上下几乎都没有弱点可攻破，耍枪的能精益求精基本都必须基本功到火候，更何况李唯乐还是宗师级别的集大成者，五年不见，对方肯定变得更加强大。

抓着枪往前突刺的李唯乐观她还在出神，故意说话惹怒她：“跟我打你还分神想别的，看来在你眼里我也不算得上是能拿出真本事的对手嘛。”

“可别乱说话，我每次跟你比试我都不敢掉以轻心。”容湫剑刃砍在枪身上，李唯乐手里这把枪与其他不一样的就在于李家的看门功夫配的枪没有木制的枪身，全是实打实的生铁锻造而成，光是一枪过来本身的重量就足以让人抵挡的够呛，还要硬着头皮接下她的招式与内力。

李唯乐被她强大的剑气击退好几步，两三下就重新站稳了步子，握住枪身的双手扭转好几下，拳头周围裹着一层浓厚的真气，她再一次攥紧枪身向前刺去，脚步也丝毫不拖后腿灵活截断扰乱对方的步法，容湫节节败退处于下风，被动躲开对方的尖刺，耳边尽是枪剑割裂空气的声音。

“呯、铛”的兵器交接声也大到刺耳的地步，看着二人不相上下，两人从地上打到树上，主要是容湫一直上窜下跳，不主动迎合李唯乐的攻击，在一众寨子兄弟眼前那个狂妄的面具镖师被他们寨主追的有够狼狈，一开始还说什么来找李唯乐，还三战三败，不害臊。

“这戴面具的根本就是在耗时间，她要是以为拖着能耗尽我们寨主的力气就算寨主输了的话可要笑掉大牙，我们寨主的内力厚实着呢，不然怎么能游刃有余的使那把红缨枪？”兆扬摸着下巴，看着打斗的二人，一副很懂的行家模样。

其他兄弟说是练家子其实也不错，从站着等候寨主的时候个个都昂首挺胸笔直等候，两手自然下垂时都严密的贴合在裤子两边的中心缝线上，每个人动作皆是如此，果真如柏楼的老板娘所说，不是普通的山匪，而是一群受过训练的兵，浑身都散发着上过战场杀敌的血腥味儿。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李唯乐耳朵里，可李唯乐不仅没有想象中那样露出高兴的神情，反而撇起嘴责怪道：“安秋雨你玩儿呢？看不起我是不是？”

李唯乐是北方人，说话带点那边的味道，容湫哭笑不得，学着她的口气回嘴：“不得给你点儿面子吗？咱俩谁跟谁，非要打个你死我活的不成？”

兵刃间仍旧擦的火花四起，二人兵刃相交互相发力，李唯乐缠着对方的剑不让她轻易拔出脱身，对方只好借用脚上的功夫快速且大幅度的跑，李唯乐也紧跟着不放，愣是要将人往死胡同里逼，叫人不得不拿出你死我活的气势来。

“怎么几年过去你的剑法软趴趴的，反而不如过去了？”李唯乐依旧气有余韵，枪尖被对方弹开后立马弯腰又甩出枪尾来，还用力掰弯了好几个弧度放手，重重的朝着对方弹过去，当真一点情面都不留的，这一枪便是有以一敌十的威力。

容湫见实在躲不过，硬生生吃下这一铁棒子，打的胸口那儿都颤巍巍一阵，闷咳嗽几声后一只手抓着长枪说道：“好个李唯乐，有够不给面子的，多年不见好歹叙叙旧你也不愿意，非要动刀动枪的坏我兴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李唯乐被骂的开心：“最好别手下留情！”

好好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不好吗？非要动真格打得肉疼的地步，容湫抓着对方红缨枪的手不放，对方花了好大力气想要甩开她，她不仅不放手，连带着被对方举起来在空中挥动甩个不停，左右上下的甩，怎么都甩不掉。

李唯乐脸都红了：“你干什么？能不能正经比一次？跟条没骨头的蛇似的！”

“你管我，我爱咋打咋打。”

“别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这无赖心思。”李唯乐继续举着人，直冲向一棵大树下面，找了根最壮实的树杆子就往上戳，容湫看见双腿一蹬抵在身后的树上，两手直接挡住了李唯乐向前走的余地，借着身后老树的扎根气力彻底阻断了李唯乐的脚步。

这哪是什么功夫？分明就是个牛皮糖，死死黏住后怎么都不放，甩也甩不掉，对方得了大势竟也不进行下一步反击让她输下一招半式，宁愿要这样拉扯僵持着也不分出高下，李唯乐免不了恼火，干脆舍弃了最得意的红缨枪赤手空拳的揍过去，却被对方一直等着的契机给套中。

容湫看准了她丢下红缨枪的一瞬，剑法忽的就凌厉起来，且招招苍劲有力真气四溢，依旧是当初那套她最为欣赏灵秀的雅风之剑法，剑气如木兰般典雅温和，却又有松柏的坚韧凛冽，手腕与脚下的步伐十分和谐连贯，四周空气都是她手中的长剑卷起的真气，李唯乐被困在其中，目不暇接的挡下她的每招每式。

“一开始就这样不好吗？难不成你觉得我拿着那把红缨枪你会输？”李唯乐心里舒坦了，总算逼对方拿出了真本事，她这些年都苦于自己的武功遇到瓶颈不能有突破，这时候出现一个曾经打败她三次的人，她心里的喜悦大于一切，势必要筋疲力竭好好打一场，大声对她喊话道，“你陪我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让我知道我还有哪些地方有不足的，要总是点到为止的那种程度什么也学不来，什么感悟也都没有，我们是上过战场的，没什么能比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斗更让人武功精进了！”

确实没有什么能比你死我活的战场更能让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可容湫从以前就不太明白，李唯乐为什么总是执着于武功的提高，她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到操场上练功，分阵营的时候也是自愿选择了中原战役的前锋队。

可看李唯乐笑得明朗开心，实在不愿扫她的兴，终于不再抱着点到为止的心态，握剑的姿势都变了个样，她搞不明白李唯乐心里想什么，但也绝不愿辜负李唯乐的这份心意。

“好啊李唯乐，我在漠北战役的时候可是吃过人的，你饿疯了的时候敢吃人吗？”连带着眼神都变得不一般，露出荒山野岭里的猛兽一般的阴钩神色，与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示意给她时间，捡起地上的兵刃，“拿好你的红缨枪，我们真刀真枪的打一架。”

李唯乐自然不觉得对方在看不起自己，老老实实回去捡了自己的红缨枪摆好架势：“我老早就想知道了，那漠北战役没有支援的三个月苦战中，你们那一个阵营的人究竟凭什么从漠北活着回来。”

气势一下子都变了，原本以为的小打小闹怡情雅致，现在看着竟有些腥风血雨的味道在里头，兆扬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看着连虚影都要看不清楚的两个人的身影。从刚才到现在，那面具镖师的实力都不容小觑，是他小看了对方，不得已又站出来为刚才的话辩解：“说来也是寨主亲自接待的客人，怎会是寻常人呢？大伙一会看到了什么都只能乖乖站着不动，寨主不发命令，我们都不能贸然上前，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看来这个兆扬在无匪寨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对着这些手下发号施令还收到响应的，恐怕更不是什么普通人，多半是跟着李唯乐出来落寇的跟随者，他仍旧是一副好懂的模样观战，手指在下巴处摩挲：“已经多少年没看到过寨主这么高兴了，上次这么高兴还是在杜姑娘还在开原的时候。”

说到杜姑娘一定很多人不认识了，但开原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魏勇侯的独女，整个候府的掌上明珠，侯爷拿心尖上宠的人，生来就与其他女子与众不同。从小酷爱读书写字，九岁就能背诵四书五经与官家听，后来官家专程吩咐魏勇侯必须让她入学堂读书，但魏勇侯每日要上朝无暇看顾，担心之际便请了怀远大将军家的小女儿李唯乐一起去上学堂，保护她不受旁人欺负。

“那那位杜姑娘现在不在了吗？”有人斗胆这么问了一句。

可是兆扬没有生气这人的突兀，怀念又惆怅的语气看着畅快比武的二人：“杜姑娘早就不在了，中原战役结束后，魏勇侯一家因谋反罪株连九族，小将军回去以后，什么都没了。就一柄红缨枪，一首诗。”

上面写着：我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杜姑娘不后悔的。

红缨枪——家没了

一首诗——人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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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