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楼连着好几天的住店伙食都被施书渠包揽,吃饭通常十几个人坐在一桌,这次却只有六个人一起选了二楼的一间单独包房,除了上菜便不许有闲杂人打扰。
“大伙对昨天炸药的事怎么看?”曲不凡自然夹菜吃饭,和平时差不多。
“白帮的人损失惨重,我想可以先排除白帮的嫌疑。”双绝师太发表意见。
桌上没有小辈的人,都是六大派的执掌说话人,唯独没有王照,六大派自诩名门正派,不愿与毒宗这样的旁门左道同一桌席,至于毒宗为什么能在六大派扎根,也着实不能小瞧他们的实力。
肇思靖握着筷子许久:“一个月前清川运进来两箱货物,外地来的,不与人招呼,行事鬼祟。”
“那炸药许是在英雄会开始前一晚就准备好了,目的在于要除掉让他们觉得碍眼的人,擂台只能二个人上去,前面几个人上去都没事,唯独……”施书渠恰到好处的停顿。
双绝师太接上话:“那个假借安秋雨名号创立的白帮帮主来了之后。”
“看来对方想杀的人是安秋雨。”
曲不凡一句话,桌上人都沉默下来,喝酒吃菜。
矍冠华始终一言不发给自己倒酒,他不愿再牵扯进江湖中的任何事,安秋雨是他的爱徒,在场人顾虑他的面子,但在擂台那边时却轻易被人鼓动情绪辱骂安秋雨,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肇思靖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忙将话题拉回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眼下的英雄大会,选出大家都认同的一个年轻人来带领我们,然后我们辅佐他。这次的炸药事件可以等到选出武林盟主之后再查。昨天大伙有看到小辈们的功夫,觉得如何?”
终于将矛头转走,几乎所有人都松一口气,姜浩这时候才说话:“我认为矍兄的弟子容敏煜,可担此重任,她的造诣大家已是有目共睹的,竟然打败了王照那个老毒物。”
论单挑王照,招式不限任意让对方用毒,在场的都不能保证可以完好无损的赢下来,尽量都不愿与他交手,以免中他什么招。
“嗯,这孩子武功上是没话说,也挺听长辈话的,看着稳重成熟,是个不错的人选。”施书渠几乎是欣然同意的,他私心是偏向容敏煜的,都传旋风掌门主施书渠爱美人,为博得美人一笑愿意散尽千万家财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江湖上传着一段佳话,旋风掌门主施书渠为给太湖第一花魁赎身,与对手竞价,最后以一千万两的天价将花魁买回,然后大张旗鼓的举办亲事,不屑天下人的讥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亲队伍都是旋风掌的弟子,敲锣打鼓的上妓院。
虽然妻妾成群也是事实。
曲不凡与他交好,对他的提议最能不顾虑那么多提出不同意见:“施兄弟此言差矣,我观那白帮帮主高泽也实属英雄少年,讨论武功,我觉得得让这两个人比试一场才行。”
“但我觉得高泽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总觉得她……没我们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双绝师太是以女人的直觉说出这句话的,男人们可能感觉不到,但她从高泽身上总能嗅到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而且她与我们说的那番话,漏洞百出,大家现在不妨仔细想想,她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偏向她自己那边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曲不凡回想昨天高泽的一番话,“她是怎么知道三年前的事的?更何况我们都不在现场,她要怎么说我们都无从对证,只能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安秋雨又不在,没谁能反驳她说的话。”
“当年漠北战役回来的老前辈,还没抵达开原,在开原外一个叫梧桐镇的地方提前吃了庆功宴。不止前辈们死了,那个镇子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安秋雨要是真的怕走漏风声才将整个镇子赶尽杀绝的话,高泽为什么相安无事?安秋雨屠杀江湖老辈的事,究竟是谁传开的?”姜浩的一席话让在场人都面色沉重,往年他们都没有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安秋雨的所有事都直接关乎着润春居,肇思靖不好提出任何与安秋雨一案的想法,听起来最后都能曲解成为替安秋雨开脱洗罪,反而起了反作用,这场讨论他全程都没有参与,静静等候各大派的掌门得出结论。
“看来此事有需要再好好查一查,案子的唯一关键人物安秋雨也下落不明,这案子怕是不好查。”曲不凡叹气道,“当年我叔辈的人也在漠北战役,听到叔叔们被奸人害死时我太愤怒,想也没想便发誓要与安秋雨不共戴天,是我考虑不周有失欠缺,不管结局是什么,我都该好好查清楚。害死叔叔们的奸人固然该死,但也必须明明白白的死。”
六大派,不止六大派,几乎所有江湖上有名望的人都曾满腔热血投军报国,当时狄人在建原横行霸道与前帝共同享政,双君共摄天下,赋税双倍,剥削双倍,百姓苦不堪言,义士们同仇敌忾协力赶走狄人,分两路兵马重击狄人,安秋雨与绝大数江湖望老就在外圈防止漠北有狄人进来支援,萧将军一家在中原举大旗杀尽建原境内所有的狄人,最后建原大获全胜,安秋雨与萧将军等人立头等功,皆收到圣旨班师回朝领取重赏的诏书。
但活着回来的只有安秋雨,润春居受到朝廷的重赏,之后安秋雨因犯窃国谋反罪被朝廷通缉,润春居宣称与安秋雨恩断义绝。
“当时那个情况,任谁都会失去理智的,曲兄不必过于苛责自己,”双绝师太劝道,“如今事有蹊跷,我们便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次英雄会选出年轻一辈叫他们去闯荡游历也不是坏事,我们予以他们通行令后让他们下山亲自体会百姓生活,解决江湖上的一些恩怨,让原本零零散散的江湖再一次凝聚起来。至于梧桐镇一案,该由我们自己来查,这次的炸药案也一样。”
“嗯,师太说的不错,老一辈的恩怨由我们这些长辈来解决,小辈们有更重要的责任。除却高泽,我认为容敏煜,姜尚文和南穆最能担此重任。我与不凡帮里的弟子们除了要学武功外也还有很多帮中要务在身,不能脱离,武功也没有这三位造诣高,就不献丑了。”施书渠举起一杯酒,算作罚自己的。
曲不凡也一样举起酒杯:“到时候曲某也会交出自己的通行令,宣告天下遵从这一次英雄会选出的武林盟主。”
“所以武林盟主是……”姜浩不动声色的问。
“当然是矍冠华绝剑的继承人容敏煜了,虽仍有些稚嫩,但假以时日必定成大器,此番历练便是此目的。”
姜浩也确实无话可说,毕竟自己的儿子是对方的手下败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矍冠华。
后者显然不在乎谁是武林盟主,风雨楼的凛夜酒闻名,他便好好喝上几杯惬意的不行,干什么要自寻烦恼承担这些人的期望?
“你们随便,是谁都无所谓,就是当街的一个乞丐你们选他做武林盟主我都没意见,不过是个虚名而已。”矍冠华站起身,“我酒喝了,肉也吃了,满足了,恕不奉陪。”
矍冠华是最早一辈入俗世的,那时候的狄人还没有大摇大摆进入建原,双方处在战事中呈僵局,矍冠华与许多权贵有所交情,在江湖中也颇负盛名,他是安总兵的门客,再后来安总兵被诬陷造反,矍冠华便领着安总兵唯一的孩子回到润春居,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酒逢知己千杯少,为君一死又何妨?
矍冠华与安天阳相见恨晚,互相抱负保护建原,然后目睹安天阳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六岁的安秋雨在他面前磕破头哭着让他去救自己的爹娘。
他也想要冲进大火里杀死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哪怕只身一人也愿意为知己付出生命,可安天阳临死托付给他安家最后的血脉,他不能死。
安秋雨如今被那么多人追杀,他心中深感愧疚痛苦,他早就去过案发的梧桐镇,那里被大火烧的什么也没剩下,周边的人也都不知道镇里的情况。他根本不相信安秋雨会做出这种事,但陷害她的那个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后来的江湖上甚至出现安秋雨随意杀人灭门的惨案,用的正是他的绝剑,更加让原本怀疑她的人深信不疑。
可既然有《逍遥诀》的存在,世人为什么偏要一口咬定是安秋雨呢?
就因为安秋雨活下来了?
那个叫高泽的人身上诸多谜题,年纪轻轻轻而易举就打败了曲不凡,招招克制对方,仿佛是事先就知道龙门拳的整套拳法那样,但曲不凡又对她十分陌生,不可能是龙门拳的弟子,江湖上也完全没有这个人的任何风声。
横空出世的高手,这身份怎么想都太可疑,不去会会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