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折枝 第26章 手段

屋里，李氏倚在床边，被覃姑姑虚扶着起身，神情同样疲惫，却比之前要要好了许多。

她脸色发白，仔细看边上沾了细细的脂粉。或许本来并未生病，只是想借此躲避罢了。

几位夫人见到孩子们都出去了，此刻倒不继续嘘寒问暖了。李氏唤人上前，给孙氏吴氏上了茶，又叫她们全都出去，守在门外。

孙氏抬起眼睛，有意无意看了眼覃姑姑旁边站着的秋菊夏荷，又一脸担忧地看向李氏：“容妹妹……你可还好？”

李氏摆了摆手，示意身边都是堪用的知心人，让她们不必在意。

“大嫂……母亲是不是也听说了前些日子那事了？”

孙氏点点头，一双同李瑜如出一辙的柳叶眼扫向李氏。只是孙氏那双眼睛更加凌厉，也更加圆滑，收放有度。

吴氏也是轻轻一叹，看见李氏眼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劝慰道：“那日妹夫纳妾，声势浩大，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甚至有闲话说的，那简直是不堪入耳。母亲听说你病了，说什么也要我们亲自来看看。”

“早先就猜到，你这哪里是得了风寒，怕是心病难医吧。”

李氏低着头，流了好一会儿泪。衣襟打湿了一回又是一回，才哀声道：“那我能如何？夫君在外养了外室，已经找到了我的头上，岂能不认？我本以为我是那唱戏的琵琶记里的牛氏，耽误夫君与先前的旧人相认……怎能不办得隆重些，那不是让旧人和夫君怨我一辈子，恨我一辈子吗？”

孙氏、吴氏也沉默了一会子。

她们是李氏的大嫂二嫂，先于李氏成亲。等她们入了李家之后，李氏才开始议亲。

李老太爷是国子监祭酒，把持着国子监，里边优秀的学子，皆在他麾下。

孙氏是江南一位富商的女儿，家财万贯，带来的嫁妆三车五骑，填补着李家的亏空，又凭借商户家中的学来的经商本领，将李家的家财越累越多。

李家人上下都不敢轻慢了她。

吴氏是朝中一位武将家中的次女，平日里心机较少，事事都以孙氏说的来，说什么便是什么。

孙氏聪明，处世又圆滑，跟着她倒是个不容易出错的选择。

如今李家管家权虽还在老夫人手中，可府里下人女眷，都无不尊着孙氏。

李氏对孙氏这个嫂子也是信任的，她出嫁之时，孙氏还特地为她添了妆，感激是感激的。虽上回对于李瑜有没有对外说漏嘴而对她起了疑，但也只是问一句，心底里却是不信她会如此的。

李氏开始议亲之时，李老太爷挑了好些个学子，有家世好的，也有家世不算好的。

最开始看中的是中州刺史齐家的次子齐煜，既有家世，又有文采，日后前途无量。

只可惜齐煜不久后便传出有胎中定下婚约的未婚妻，此事便作罢了。

接着又看中了一位举子，家世比不上齐家，可胜在家世清白，累世官宦，快要定下的时候却又被另一家高门看中，又作罢了。

李氏议亲不顺，心里烦闷。李老太爷废了好一份功夫寻到了如今的秦佩，那秦佩家中都是地里刨食的的，并无权势，便好拿捏。

两家长辈立刻定下了，可后来接触才知秦佩早有了妻子，虽并未成婚，但只差高中临门一脚之后再成婚。

此番被李家强势逼着成了婚，秦佩心中有多少怨言，她们不得而知。

那琵琶记讲的是什么？

不也是逼着蔡伯喈和牛氏成婚，让他抛弃妻子留在京中吗？

可又不一样，秦佩未曾成婚，并且与李氏这门婚事，也是他点了头认了的！

李氏又道：“可我家新来的那个姨娘宋氏，哪里比得过赵五娘贤淑……她只怨我没让她当上正头娘子，记恨着我。来了家里处处发威作福，家里的下人竟都不停我的指使了，全向着她去！”

“老爷也怨我，心疼宋氏在外受苦，却不想想我是怎样的难为！”

李氏早留了个心眼，听覃姑姑讲起那日听见折枝说幼时是在保宁坊里被买回了家中，便知道这件事已经多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孙氏看着李氏哭得不假，眼里也忍不住染上几分怒火：“呸！我就没见过京中哪家妾室能爬到正室头上的！这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当真以为你娘家没人了吗？”

“容妹妹，今日当着你的面说句不好听的，”吴氏见孙氏气恼，同样生气，“妹夫莫非是做了尚书老爷，便不把他岳家放在眼里了！竟然这样宠妾灭妻！眼里把李家当成什么了！那妾室才回来几天，竟就把主母给气病了！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覃姑姑又为李氏擦泪。手上的帕子，竟是都没有干过。

话虽如此说了，多半只是想宽慰李氏，让她不要多心，娘家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孙氏冷静下来，又看向李氏，“还是你福气浅，得了月姐儿这一个就再无旁的了，但好歹也算有了子嗣。”

“那宋氏未得子嗣就如此猖狂，日后万一有孕，岂不是真的骑到你的头上发威作福去了？”

李氏向来性子高傲，如今见她狼狈，孙氏惊诧不已。

吴氏也点点头，道：“正是这样，该是以绝后患才好。容妹妹，你可曾使过什么些手段……”

话并未说明，几人却已经明了。

李氏摇了摇头。

吴氏叹了口气，像是十分心疼李氏，她从袖中拿出一包粉末，放在手里。

“早就想到妹妹心无城府，早先是无人与你相争，便想着你用不上这些腌臜手段。可妇人在内宅当中，却不能不打算着这些。”

“我与你二哥成婚多年，他却一直没有别的庶子庶女……”吴氏顿了顿，又看了眼孙氏的脸色，见她脸色无异才继续道：“全靠着我辛苦经营，不让那些子莺莺燕燕有机会生下孩子。”

“妹妹啊……你可好好想想。”

*

折枝这边便没有卧房里的气氛那样剑拔弩张了，只是小姐们谈到自己的婚事，纷纷羞红了脸颊。

李攸讲完李湘定下的亲事，引得秦明月高兴不已，可却没忘记李瑜说的什么心上人，便继续打趣道：“呀……那既然大表姐已经定下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轮上我的三表妹定亲呀？是不是和三表妹的心上人？”

李瑜难得女儿姿态瞪了李攸一眼，似乎有些愠怒：“叫你多嘴！现在月姐姐问上我了吧！”

李瑜又摇了摇秦明月的手臂，央求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年纪还小，哪里懂什么心上人，只是随口胡说着玩罢了！”

秦明月似笑非笑看着她，上下打量。

“那我怎么见你上回在国公府办的宴会上，见到那崔家的小公子，便如同那狼见到了肉，眼里星光直冒呢！”

这种话，也只有秦明月敢说。

李瑜见她就如此在姐妹面前指出，嘴角稍微扯了扯，却不敢表现出来不高兴的样子。

本就是她接过话头自己说的，那秦明月要打趣，便也怨不上她。

只怪李攸多嘴！

而旁边的李攸和李湘看着却像是把话听进心里去了，正笑着看她们打闹。

李湘的眼里笑意更多，只是若有所思。

李攸的眼里则不知为何有抹快意，都被折枝扫入眼底。

不过李家一行人来得不久，竟是没吃过午饭，便急匆匆往着家里去了。

李氏卧病在榻，不好相送，只是秦明月在门前朝着姐妹和姑母们挥手告别，依依不舍。

孙氏挥着手帕告辞：“月姐儿啊，记得要好好照顾你母亲！”

秦明月应下，随意将方才李瑜送她的香囊挂在身上，抬起头来嘱咐身边站着的丫鬟。

“母亲招待着舅母们也是累了，你们谁去看看她可吃过饭睡下了没？”

不消多说，这种差事便落在了折枝头上。

就算不落在她头上，她也会想尽办法让这件事落在她头上。

翠云那丫头昨日套车去，并未发现什么机缘，又觉得自己丧失了和小姐独处的好机会，得不偿失，今日这种事，她也便不争了。

折枝垂首应了是，又看见秦明月挂在腰间的那只香囊。

针脚细密，绣的百蝶穿花栩栩如生，当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难怪李家姐妹全不让秦明月拆了它去。

穿过小路，从前下人们蜂拥的蒹葭院果然变冷清了许多。

而那些下人，都听着刘婆子给的消息，全去巴结着宋姨娘，想着在她面前争口气，一举成了贴身伺候的，日后的日子便会好过得多。

更是为了给李氏养病留个清净。

也好让这平静无波的海面慢慢酝酿风暴。

折枝告知了守在院子面前的婢女，又看见在门口的覃姑姑。

覃姑姑望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来，已经等了许久了。

门口没有守着的人，开了门，夏荷便去外边守着了，里边就剩了三人。

李氏现在却没躺在床上了，她坐在床上，脸色阴沉，疲态一扫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