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媚 第1章 第一章

邹国京都。

相府后院。

嗖嗖的鞭打声，伴随着雪落，有斑驳的血迹落在地上。

四周有围观的下人，他们或摇头，或议论，也有禁声的，畏惧的望着坐在正堂的当家主母——邹珠。

“夫人，三夫人已经昏过去了。”

挥舞鞭子的下人停下来，跪地回禀。

邹珠瞥了眼，她优雅的伸出右手，旁边的丫鬟上前躬身托住，陪着邹珠站起来，和她一起，走到了昏倒的李慧兰身边。

“李慧兰，你可知错？”邹珠居高临下，身上的华贵荣衣扫拂着院里的寒冰，凤目凌厉的眯起来。

地上的人早就没了声息，角落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哭叫：“娘——”

那紧抓着女孩的丫鬟，在大夫人邹珠的示意下，终于撒开了手。

女孩跑到邹珠面前，扑通跪在地上：“大娘，镯子确实是我偷得，如尘承认！”

冰天雪地里，女孩脸颊冻得通红，泪水早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流。

邹珠仅是瞥了眼，就挥袖转身离开：“你知错就好，如果你早承认，你娘就不用挨鞭子了。来人，把许如尘关进柴房，明天再放出来！”

女孩望着那走远的人，握紧了拳头。手被冰雪暖着，早已冻得麻木。

她扑倒在昏过去的李慧兰身边，不停叫喊着“娘亲”。

那一年，许如尘不过五岁。

穿着华丽的大姐经过她身边时哼了声，叫了她一声“小偷”。

许如尘咬着唇瓣，眼睛通红，没有争辩。

二姐被二姨娘牵着，幸灾乐祸的看着她：“三妹，你要是早承认多好啊！”

她晃了晃手腕，那丢失的玉镯子就戴在她的手上。

被二姨娘瞧见，呵斥她一声，赶紧牵着自己的女儿离开了。

“娘……”许如尘哑了声，四周的下人都散开了，过来带她进柴房的丫鬟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就往后厨房走。

她望着雪地里孤零零的娘亲，求着落叶院里的丫鬟把娘亲带回去。

由于三房不受宠，这院里的丫鬟也是势利眼，撇撇嘴，扭头就走了。

许如尘挣扎着，口里嚷着：“我先把娘亲送回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三小姐，三夫人死不了，会有人来带她回去的……”

“娘，你醒醒，娘……”

……

许如尘在柴房里关了一夜，被放出来后就急奔落叶院。

院里静极了，枯枝败叶被白雪覆盖，只露出枯竭的枝头来，偶有小鸟落在上面，留下凄凉的叫声。

门是半开着的，像是归来的人没来得及关上，所以那风雪一并进来，雪花落在门槛上、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白毯”，化水的地方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冰面上仿似有红色的东西。

许如尘小小的身体一抖，她加快脚步，直接把门推开——

娘亲躺在地上，血迹在她身上干结，她保持着斜上方的姿势，手臂上伸，似乎想竭力去够什么东西。

许如尘看清了，是搭放在椅子上的一个薄被，那是娘亲昨早儿准备拿去院子里晾晒的，可惜还没晒上被子就被大娘院里的丫鬟带走了。

“娘……娘，你是不是很冷……”

许如尘把地上的人拖起来，但她小小的身体只能抱住李慧兰的脑袋。

“娘……你说说话，如尘害怕……”

“娘……”

女孩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泪水落在李慧兰的脸上。

李慧兰终于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嘴角勉强露出笑容。

“如尘……”

“娘！”许如尘一脸惊喜，她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如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娘怕是……熬不过去了……咳咳咳……”

李慧兰干咳几声，就呼呼的喘气儿，面如金纸，那模样像是时日无多。

“人生病了就要去找大夫，娘，你等着，我去找救你的人……”

许如尘抹抹眼泪，从椅子上把被子扯下来，那被子虽然单薄，但对于年仅五岁的她来说，也太重太大了，她险些跌倒。

终于把被子拽到母亲身上，随后又从床上拿了枕头，垫在李慧兰脑袋底下。

“娘，我拉不动你，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喊人。”

说完，许如尘又冲进风雪中。

李慧兰望着奔波在风雪中的女儿，眼角落下了眼泪：“如尘……别去了……”

因为她知道，在这偌大的相府，没人会帮助她们母女俩。

她本是歌姬出身，身份低微，能被当今相爷许文昌带入相府，无非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当时许文昌十分高兴，立刻替她赎身，因为这对于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的许文昌来说，这第三胎十分重要。

盼子心切的许文昌，待李慧兰生下许如尘之后，就彻底的心凉了。开始醉心于朝政，不再纳妾。不纳妾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善妒夫人——邹珠。

邹珠身份尊贵，是当今皇上的胞妹，邹国的明珠长公主。能娶到长公主邹珠，对于许文昌来说，也是祖上冒青烟，光宗耀祖的事。外人羡慕着他，可只有许文昌自己知道苦，他单单只纳了两个小妾，就知道他有多苦了。

“求求您救救我娘，求求您了……”

许如尘抓住大夫的衣角，苦苦哀求。

相府中的大夫摇摇头：“三小姐，您还是先去求得大夫人的原谅吧……”

刚才得了命令，谁也不能帮助三房。况且这三小姐性子顽劣，偷了大小姐的玉镯子，还死不承认。都把三夫人打成那样了，才见这个三小姐站出来满腹委屈的承认是她偷得事实。

啧啧……

可见道德有多败坏。

“三小姐啊，都怪你不学好，什么都没学会，偏偏学会了偷东西……”

大夫不救人，还数落她。

许如尘红着眼站起来，握紧了拳头。

“怎么，你还想打老夫不成？”那老大夫哼了声，“你打了老夫我，我就去大夫人那里告你的状，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许如尘隐忍着泪水，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出来，在这样的人面前哭，根本不值得！

她扭头，转身，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中。

那老大夫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在这个相府，谁敢帮你们？！一切啊，只能听天由命喽！”

三夫人在雪地里被打的事，人尽皆知。怕早已传进老爷耳中。老爷既然不管，那三房就彻底的被放弃了。

没有母凭子贵，也怨不得别人。

……

雪下的更大了，灰白的天幕下，只能看见零星的几个路人。

他们哆嗦着身子，拢着袖子，脚下飞快的往家里赶。

没人愿意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因为今年的京都，实在是太冷了。

露在袖子外的手指，仿似要断掉。

许如尘看着比自己都要高的柜台，从袖口里摸出一个银锭子，艰难的抬起脚尖放到台面上。

“掌柜的，要去风寒的药……”

那药铺掌柜寻望半天，才看见被柜面挡住的小女孩。

“就这点钱？小姑娘，你的银子不够啊！”

掌柜的在手里掂量着那小小的银子，满眼挑剔。

“掌柜的，我就带了这点儿，你先把药给我，等我……等我回家拿了银子后，再给你送过来……”

女孩心虚的说着，这种模样，一下子被掌柜的看穿。

掌柜的直接喊来伙计，把女孩轰出去。

“赶快滚！没银子你买什么药？大冷的天，谁给你玩？要玩找你娘玩去！”

“那把我的钱还给我！”

女孩愤怒的瞪着店里的掌柜，只见掌柜直接把银子塞进袖口里，朝她嘿嘿一笑：“再回家拿银子去吧！你拿回来，我就把药卖给你！”

“那你先还给我！还给我——”

女孩不依不饶，这是她好不容易攒的私房钱，本打算在母亲的生辰买份礼物，没想到……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被五大三粗的伙计拎着，一把扔到地上。

痛的许如尘眉头紧皱，整个人都冻得僵硬，只觉得屁股像是冰块般，咔嚓碎了。

身后传来马儿的嘶鸣声，吓得那扔许如尘的伙计尖叫一声，“我去？怎么驾车的？想踩死人啊！”

伙计后退几步，一看那马车华贵不说，上面好像有特殊的标记，吓得他赶紧摆摆手：“冲撞你们马车的，可是这个小丫头，与我无关啊……”

说着，走进药铺，直接关上了门，翻开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怎么回事？”

马车里有人问话。

马夫恭敬的回禀：“是个小丫头惊了马。”

银白色的绸布帘子露出了一条缝隙。

有目光落在雪地里的女孩身上，打量片刻，道：“你问问她，怎么回事？”

女孩惊恐的望着脑袋上的高头大马，似乎下一刻那壮硕的马蹄就会踏在她的头顶上。

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如果死了，就没人能救她的娘亲了。

有人走过来，手里拿着鞭子，吓得女孩赶紧跪在地上求饶：“我不是故意的，还请大伯放过我……”

在她的印象中，那鞭子都是用来抽人的。

马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鞭子，立刻别到腰后藏起来，他言语还算温柔，询问状况。

女孩苦着脸，说自己因为买药钱不够被药铺里的伙计赶了出来。

“丫头，你为什么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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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