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口一出便是一言九鼎,礼成后就直接命将军府中老妪将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搀扶回了洞房。
离去时白云起甚至还听到李公公高喊开席的声音,但有皇帝坐镇,开席也井然有序,没有想象中婚庆热闹的氛围,反让人觉得奇怪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老皇帝有些殷勤呢?
就仿佛闯祸后在弥补什么似的。
不管她怎么想的,前厅的酒宴和她都关系不大,连盖头都没掀的她是不必以女主人的身份去主持宴席,正好也省得还得在众人面前装端庄的功夫。
老妪将新娘子扶进了洞房,小心带着白云起弯腰坐上婚床,待人坐稳才低声道:“夫人不必忧心,将军虽身在西北,却仍牵挂着夫人,曾修书提及,往后将军府事物一切由夫人代为打理,在府中不必拘束,自当如在家一般相处便是。”
这话说得她感觉怪里怪气的,传说中威猛无比的徐将军竟然这么好说话?
顶着一脑袋颇为沉重的金银首饰,视线也被盖头给遮了大半,白云起想了半响,柔声道:“既将军暂不能回,我这盖头……”
总不能顶着等人回来再掀开吧?
“夫人随心便是,将军不拘小节,不会在意的。”
“敢问婆婆身份……?”
“我是将军母亲的乳母,夫人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孙婆婆便好。”
嫁过来之前,白父特意提过这位未来夫婿的身世,父母早逝,父亲来自满门忠烈的徐家,母亲出自京中书香世家,与当朝王皇后乃是亲姐妹。
这样一想,这位孙婆婆的身份还挺高的。
白云起向孙婆婆求助,在她的帮助下掀开了盖头、取下满头的珠翠成功解救了已经酸疼的脖子。孙婆婆在这之后就悄声退出了喜庆的洞房,不知去处。
满头青丝垂在脑后,白云起站起身来绷直身体伸了个懒腰:“啊——”
舒服。
趁现在没人,信手提起嫁衣长而厚重的裙摆,白云起在偌大的婚房里溜溜打转,熟悉环境。
和她在白府小巧玲珑的闺房不同,略去喜庆的装扮,这间房原本的装饰古朴大气,书架上有兵书一二并古玩少许。新制的梳妆台上不等她自家里带来的首饰分类入库便已有不少珠宝装点其中。雅致的屏风、铺着貂毛的木榻,这间婚房装饰得极为舒适。
她还注意到屋内所用家具大多为贵重的金丝楠木,特别是她刚刚坐的那张大床。
蹲下凑近脑袋一看,竟然是整块的金丝楠木床!
看来这徐将军比她想象的要富贵得多,也挺会享受。
在白云起转转溜溜的时候,“嘎吱一声”,婚房大门被轻轻推开,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姐!”
她惊讶回头,恰好接住了扑过来的迟迟,“你怎么过来了?”
迟迟跟着落轿后就不知所终了,她本想着今天过后再找人。
“是孙婆婆带我过来的!”
迟迟原本很兴奋,直到注意到跟着自己身后的孙婆婆才安静下来,默默地站在自家小姐身后。
白云起看着满头华发的孙婆婆微微一笑:“多谢孙婆婆带这丫头过来,没了她我还真不习惯。”
“夫人言重了,这是老婆子该做的。小厨房备着热食,若夫人饿了便让迟迟姑娘吩咐一声,立马送来。”
白云起没有推辞,她确实饿了。
饭食很快就送了过来,孙婆婆退下,她招呼着迟迟坐下一起吃。
相比于白府的精致江南小菜,将军府准备的饭食大多偏向西北豪爽那一挂的,大鱼大肉。
此时没有外人在,白云起难得豪爽地抓起烤羊肋排送到嘴边就啃,白皙的两颊沾上羊排丰润的油脂,香气扑鼻。
迟迟填饱了肚子就放下筷子,一边服侍小姐一边纳闷:“小姐喜欢这些菜吗?”
“喜欢啊。”
小羊排带着点膻味,烤得嫩嫩的,一口下去肉就下来了,比她上辈子在某些饭店吃到的特色草原美食好多了。
迟迟苦着一张脸,她不理解,同样是吃江南风味菜长大的,小姐大快朵颐,自己吃着却有些受不了那味。
白云起放下啃得干净的羊骨,“你不懂,羊肉就是要带点膻味才好吃。若适应不了,往后便吩咐小厨房做些合口味的来,轮着吃也不易腻味。”
饭后有将军府的下人们将饭桌收拾妥当,迟迟作为新夫人的贴身丫环自然不用干这些小活,她服侍着白云起沐浴更衣、整理床铺。
“小姐,”费力抖起者一床厚实的锦被,迟迟贴近被面一看,面露难色:“被子下面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浴房和内室隔着道屏风,白云起正在搓澡,忽闻疑惑道:“没有垫絮吗?”将军府也不至于疏忽到这个地步吧。
“不,床具一应齐全,只是没有红枣、花生、桂圆、瓜子。”
迟迟这么一说她就想起了,古时候婚庆会在喜床被下放这四样物品寓意“早生贵子”,现代也有讲究一点的人家这么做,穿来这段日子没人再和她提起做媒一事,她竟是快把吃饭的家伙也忘了。
不过,没有就没有吧,老公不在还在床上放早生贵子,这不是在盼着她红杏出墙嘛。
随意安抚了几句,白云起就起身用干帕子矫着头发出了浴房,迟迟迎过来接过帕子继续手上的动作,却仍忍不住忧心忡忡:“小姐,将军府不会对这门亲事有意见吧?”
“有意见又如何,还能离不成?”白云起悠哉悠哉地靠在喜床对面铺整齐全的貂毛木榻上,慵懒着身子舒服极了,“若能离,也用不着他有意见,我自己就先上了。”
但这是皇帝赐婚,切不论能否和离,至少当着外人的面,纵使不和,也得装出个相敬如宾的架势,否则便是抗旨了。
这就是皇权威严。
迟迟被自家小姐肆意的话给吓着了,幸好这房里只有她们主仆,否则这不论是被谁听到了都是件麻烦事,连忙提醒:“小姐,现在不是在家里了,谨言慎行呀。”
好吧,随着自家小丫鬟的意,白云起闭了嘴。
……
次日一早,迟迟就去喜房将自家小姐叫起,给眼皮都睁不开的人穿上衣裙、净手洗脸、再将人按在梳妆台前好一阵收拾才算完。
现在的白云起不再是白府小姐,而是徐将军府夫人,发髻自然也要变化,迟迟心灵手巧,没多少功夫就把一头柔顺的青丝挽起,不过在发饰上她却犯了难,不知作为将军夫人该给她家小姐上什么规格的发饰,只能将一直闭目休息任由她摆弄的人给叫醒,“……小姐,您觉得呢?”
白云起睁开眼,扫视一圈,伸手点了点妆台上几只形状灵巧大气的发簪,示意:“就用这些吧。”
只看房内细致装饰便知将军府不是个低调穷酸的地,自有它一套风格。
迟迟依言给她插上发簪,最后挂上披帛,俩人才出了门。
昨日她进了喜房便未出来,今早才得以一览将军府的景色。
首先便是喜房外的大院子,与院外隔着小桥流水亭台水榭,墙内种着一片文竹,风雅至极。喜房左右两侧耳房分别是书房和浴室,占地不小。
昨日孙婆婆带迟迟进院时便有交代,这处院落是将军府最大的院子,徐将军在时便是宿在此处。
白云起听着迟迟转述的话,心里不禁嘀咕,若是那徐将军回来了,也会和她同住一间房吗?她看这院子够大,除去下人房还有几处厢房,到时候不若找个借口搬出来吧?
俩主仆边走边聊,向将军府正厅出发,一路上遇到少许下人,他们也是恭恭敬敬,俯手低头称夫人安好。
忧心了一晚上的迟迟这才放下心来,凑在小姐耳旁嘀咕:“看来他们还是很懂规矩的。”
白云起只是笑了笑,昨日才嫁过来还有皇帝撑腰,若今天将军府的人便另起一幅态度对她才是奇怪,现如今这情形只能算意料之中。
到了前厅,白云起从正门直入,发现孙婆婆等人已经在厅内候着,她站在最前,身旁还有两位并列。
他们一见身着朱红祥云纹饰长裙、臂挂淡黄披帛、明艳不可方物的新夫人到场就纷纷靠边站,低着脑袋,随着新夫人的位置挪动身子朝向。
白云起主动坐上了主位,既然老虎不在那她就要称大王了,先着手立下规矩,免得这段日子被闹得不顺心。在这方面她还算得心应手,觉得和她在现代管理牵手员工应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孙婆婆,劳烦你给我介绍介绍这两位。”
昨天孙婆婆给了她好脸色,现如今白云起就还她个面子。
孙婆婆依言站了出来:“我左边这位便是府中管家,管理将军府一切大小事宜,右边这位则是府中账房。”
一位管权一位管权,除去徐将军本人,这二位便算府中的大人物了。
管家和账房先生依次出列自我介绍,昂首挺胸十分精神,看得白云起嘴角忍不住一抽。
怎么感觉和入学自我介绍这么像呢?她就像是个看戏的无良班主任,折腾两位年逾四五十一把年纪了的老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