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肤 第11章 11

在场的人之中，也有几位是林意之从前面熟有印象的，当然对方完全不认识她就是了，赵以鸿挽着她和相熟的朋友一一打招呼，对方皆是惊讶，问赵教授何时订婚，他们竟都不知晓。

铃木日夕朝林意之举了举香槟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许细纹，她看向赵以鸿，“果然赵还是一如既往低调，就连订婚这种事都不知会一声。”

“正式婚宴应该会邀请大家，”赵以鸿说着，勾唇看向林意之，声音温和，“不过到时候还要看之之的意思。”

赵以鸿给足了她面子，林意之自然很愿意配合，她甜甜一笑，侧头靠了靠赵以鸿肩膀，“多谢铃木教授，届时会提前发邀请函，希望您赏光前来。”

交际场上的应酬她看过太多，林雍和秦风香多年不住同一房间，出去照样亲密到让人艳羡，什么都能是假的，见多了，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她会的几门外语日常用足够，有的实在听不懂，便由赵以鸿帮她翻译，让她惊讶的是，出席这次会议的人多是来自不同国家，可赵以鸿不带翻译都能跟他们正常交谈。

林意之自诩语言天赋很好，英语自然不在话下，包括西班牙语、德语、法语、日语、韩语、阿拉伯语等常用语言皆是自学，也就晦涩拗口的俄语她懒得去看，总觉得这种语言讲起来满脸凶相，可现在见到赵以鸿，她才发觉果然是天外有天，有些人的学习能力，当真是让人想不通。

不过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交流科研进展而来，就她一个“家属”，林意之又待了半小时便有些疲倦，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不在焉，赵以鸿跟大家简单告别，说是要送未婚妻回家。

有人留他多待，言辞恳切：“机会难得，赵教授要不要晚些回？”

林意之也说自己有车回去，可他不肯，执意送她，大家也只能放人。

两人相携离开，细高跟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林意之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怪。

按道理说，赵以鸿是厉害，可包括铃木日夕教授在内的在场的参会者都是领域大牛，很多国际名望甚至高于他，很明显，大家对他的尊崇和恭敬有些过了。

赵以鸿再优秀，和他们比也只是新人而已。就算这一行再不论资排辈，大家也不值当那样对他。

刚才的报告也是，按照林意之的理解，这种学术研讨会，最后作报告的一般都是压轴大佬，怎么算也轮不着他赵以鸿。

但她也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并不打算深究，说到底，她和赵以鸿只是协议关系，她不愿他干涉自己的私事，同样地，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出了会议厅，两人相交的手臂很默契分开，一路安静并排走过长廊，停在电梯旁。

“都说不用送我。”林意之看着电梯镜面映出的赵以鸿，余光又往身旁走廊里望了一眼，“而且，我不习惯总被人跟着。”

从她进会议厅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个在订婚宴现场跟着赵以鸿的外国男人——赵以鸿说那人名叫格列布，想来应该是他的保镖。两人离开，格列布依然在他们身后，若不是林意之一开始就留了心，恐怕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格列布，你先回去。”赵以鸿用拿出手机，看着林意之用俄语发了一段语音。

林意之：“......”

他将手机放进口袋，“接下来你去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知道他是根本不在乎她的意思，还是打算把做戏做全套贯彻到底，林意之正打算拒绝，包包里手机响了。

“请稍等一下。”林意之说着，接起电话往远处走了些。

“之之，你跟赵教授什么时候认识的呀？”秦风香略带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今天这件事情，你做的虽不妥当，但妈妈也理解你，还是他们顾家做的太过，说不定根本就是顾正尧父母的主意——”

“妈妈，您有什么事情吗？”林意之不想听她没完没了的负能量。

“也没别的，你现在跟......阿鸿定下来了，爸妈不反对，但是我们总归要见一面的，你爸爸初步是想下周末在家碰个面，或者去景园定个包厢，都没问题，到时候也好敲定一下婚礼的事情。就是想让你问问阿鸿和他家人，什么时候有时间，另外到时候要是程院士方便的话，也一起邀请过来。”

林意之听明白了。

从订婚宴上赵以鸿出现到现在，擅长审时度势的父母已经将思想扭转一百八十度，不仅彻底接受了女儿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甚至已经商量好了后续怎样利用未来女婿的资源，做到利益最大化。

他们最要面子，得知她搭上了赵以鸿这条线，估计恨不得在江边放三天烟花庆祝。就连称呼都已经从“赵教授”改为了“阿鸿”。

“之之、之之,你怎么不说话？听不到吗？”秦风香在对面拍了拍手机，连问好几遍。

“他没时间，另外，今晚我不回去，先这样。”说完，林意之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心里堵着一口郁气，站在原地深呼吸好几次，才握着手机往回走。

“我晚上就住这里。”林意之垂下眼眸盯着自己高跟鞋尖，“赵教授不用送我，去忙就好。”

说完，林意之按下一楼。

“我同你一起下去。”他说。

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林意之没再推脱，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父母的这番作派，可还是没想到，即便是面对亲生女儿的幸福，他们也能做到如此虚伪。

每每她在视频账号发布内容，关注她的粉丝都是尖叫声一片，说类似“出生就在罗马的大小姐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烦恼是什么”的话。

可是，人都会难过的吧，她又怎能例外。

电梯正往上行，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走廊寂静无声，让人不禁连呼吸都要克制。

“如果是需要我出面，林小姐请务必与我讲，”尽管四下无人，赵以鸿还是压低声音，似是只想让她一人听到，“就算忙，我也会空出时间。”

他的声音很沉，仿佛从胸腔里发出，轻敲她的耳膜。

林意之抬眸看他。

她的脸上全是落寞，像落了层火山灰的玫瑰花瓣，有困惑不解，又有惊讶。

“既然定好协议，就有履行的必要。”他补充。

林意之反应过来，他该是听到了她方才和母亲通电话时说的那句“他没时间”，误会了。

或许也不算误会。

“我会的。”林意之看着他。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赵以鸿体贴上前，伸手为她挡住门。

“谢谢。”她迈步走进去，小高跟轻敲大理石地面，发出声响。

“只是今天不请自来已经给你添麻烦，”虽说她无意跟赵以鸿吐露太多，但还是发自内心，“而且家里的事情有些繁琐，等之后我想清楚，会和赵教授沟通。”

电梯厢只有他们两人，整个密闭空间寂静无声，设备运转发出的的闷响也仿佛极为遥远。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林意之身心疲惫，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一个人待着，好好泡个澡放轻松。

可电梯运行到三楼时却猛地停下，林意之吓了一跳，下意识甩掉手里的包扶住墙面，开始以为是有人按电梯，谁知转眼间就连灯光也猝然暗了下去，她怕死又怕黑，腿都软了，闭上眼睛本能跌跌撞撞朝赵以鸿的方向扑过去。

“别怕。”

黑暗中，一道低沉却极让人有安全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赵以鸿的手掌紧紧揽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按下电梯厢中发着荧荧绿光的警铃。

“VIP1号电梯故障，目前停在三楼。”赵以鸿声音从容不迫，对面安保部的工作人员反而还比他更慌乱些。

安保人员赶来的同时，赵以鸿轻拍了拍林意之的背，声音温柔：“听到了吗，他们说是外电路发生故障引起的抱闸停车，很快就会没事。”

“嗯......嗯，”林意之颤颤巍巍挣脱他站直身体，声音抖得不像话，“我知道......而且只是三楼......抱歉，没关系的。”

“就待在这里，”赵以鸿拉住林意之的手臂，将她拽回了自己怀里，他声音不大，可在林意之听来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在确保安全之前。”

“好。”林意之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而后靠紧抓住他的西服外套。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林意之因为恐惧紧张出了一身燥热的汗，男人身上的焦烈香气前所未有清晰，仿佛高悬荒漠的烈日炙烤砂砾斑斑的苍白旷野，藏在她记忆深处的匣子徐徐启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