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清风至 第1章 第1章

乡下的房子总是比城里宽敞许多。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木质的桌椅和衣柜立在床的两侧，床头一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彩色抽象画。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到房间里，简单而温馨。

靠近门口的墙角，行李箱随意地摊开横在地上，衣物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增添了几分凌乱。

谈婳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屋子里安静得很，只有墙上的空调还在努力工作，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响起电钻一般刺耳的“吱吱”声。

谈婳被吵得头疼，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如果不是远处的蝉鸣扰了她的清梦，她真想一整天都赖在床上。

换好衣服下楼，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许是前段时间工作太累了，谈婳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一觉睡到这时候。

“起来啦？早上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饭都做好了，快过来吃。”何素元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招呼谈婳到餐厅坐下。

“外婆您也一块儿吃啊。”

何素元摆摆手，“你自己吃就行，我已经吃过了。年纪大了，消化得慢，这会儿再吃东西胃该不舒服了。”

谈婳点点头，自己去厨房拿了碗筷。

外婆的手艺和小时候一样好。许久没吃到这些熟悉的味道了，这两年在外漂泊，别说尝不到家常菜了，加班起来吃了上顿没下顿都是常事。想到这儿，谈婳突然有点想哭。

但是，她忍住了。

吃过饭，谈婳没什么事情做，躺在沙发上嗑瓜子。

打开电视，翻遍了各个频道没找到什么想看的，所幸爸妈前两年给外婆的房子装了WiFi，于是她打开手机上的视频网站APP，找了部电影投到电视上。

像这样悠闲地看着电视吹着空调的日子已经好久没有过了，谈婳翘着二郎腿，感到难得的安适。

正看得出神，何素元从厨房端了盘葡萄坐到她身边。

“婳婳，跟外婆实话实说，没提前说一声就突然回来，是不是工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谈婳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丝微笑，故作轻松地说：“害，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外婆您就别担心了，我就是前段日子加班有点累，请了个长假回来休息几天，您没看我都痩了么。再说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头上学、工作，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这不就想回来多陪陪您。”

何素元听罢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接着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谈婳的脸颊，“哟，是瘦了。那外婆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对了，村里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你没事儿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一天到晚抱着手机，把眼睛都看坏了。”

话音刚落，庄晓梦的电话打了过来，谈婳跟何素元打了声招呼，转身上楼进了卧室，关上房门，按下接听键。

“姐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在乡下外婆家呆着。不上班就是好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别提有多爽了。而且我外婆做饭超好吃，我感觉自己都胖了几斤，马上就要满血复活了。”

“那就好。哦对了，跟你说个八卦。你走了之后，之前你负责的那个项目果然被组长抢了去，结果你猜怎么着？方案改了n遍甲方都不满意，前天甲方公司的负责人来公司，当着全公司的面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啧啧啧，那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谈婳听着，淡淡地回了声“哦”。

意料之中。

毕竟那个甲方负责人，她不是没领教过。

做这行前，谈婳觉得网上说的什么“五彩斑斓的黑”“五光十色的白”都是些调侃的段子，遇到这个甲方，她倒觉得网上说得都委婉了。

这人有多奇葩呢？

出图前找他沟通需求，说没什么想法让你自由发挥，等设计图出来了说觉得“不够高级”，费劲巴拉改完又告诉你预算不够，降低预算重做又嫌你“没有新意”，好不容易修改完，他又有新的想法了……

总之就是预算不多、要求不少，一会儿一个样。

要光是这些倒也算了，关键这人素质还不咋地，动不动就“问候”你全家，谈婳无数次在心里和他对骂，但嘴上还是忍住了。

如果不是这人实在难搞，再加上自己每天加班熬夜改设计还要被组长讽刺挖苦，她也不至于一气之下辞职。

如今项目被组长抢了去，倒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找新工作？”

“再看吧。我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顺便陪陪外婆。”

“也是，你前段时间加班那么狠，是得给自己放个假，不然身体该吃不消了。不过工作的事儿你也得上点儿心，错过了‘金九银十’下半年工作可就不好找了，再说这年头社保中断超过3个月也很麻烦。”

“知道了。”

庄晓梦又嘱咐了几句才挂断电话，谈婳本来还不错的的心情因为这通电话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说实话，谈婳裸辞之后跑回乡下外婆家，确实是有点“鸵鸟”心态在身上。

她从小喜欢绘画，大学学的是视觉传达设计，毕业后顺利成章进入设计公司。

按照之前的设想，她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名自由浪漫的创作者，像神笔马良那样，用自己亲手绘制的设计图赋予物品生命，创造这世间的美好。

结果两年下来，996全年无休，加班熬夜成了家常便饭，朝令夕改的甲方、热衷PUA下属的领导，把她的职业热情彻底摧毁。

她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让她完全看不到目标，再也无法从工作中得到一丁点成就感，甚至想象力和创作灵感都快被消耗殆尽。

于是干脆递了辞职信，一张车票跑回乡下外婆家，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村里虽然不见得有什么工作机会，但至少远离城市，远离卷生卷死的就业环境，可以让她暂时放松下来，好好考虑未来的职业和生活。

谈婳正对着窗外出神，突然听见何素元在楼下叫自己，赶紧下楼跑到院子里。

房子是前几年村里组织翻盖的，粉墙黛瓦，既保留了传统中式建筑的古朴韵味，又巧妙地融入了现代设计的简约线条。

院子一隅，细叶百合竹、大叶伞、兰花、鸟巢蕨高低错落、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韵味。

“婳婳，你现在忙吗？”

“怎么了外婆？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你有空的话去村口帮我拿个快递，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懒得动。”

谈婳听了眼睛一亮，“拿快递？外婆您现在这么时髦了啊，都学会网购了？”

何素元有些不服气，“你这话可就歧视我们老年人了，外婆会的可多着呢！不然你以为我让你爸给我装WIFI干啥，我跟你说啊，现在网购、刷短视频啥的，外婆可熟练着呢。”

何素元笑眯了眼，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拿起手机，“喏，我把取件码发给你，快递驿站就在东边村口的小卖部，你应该知道怎么走。”

“好嘞，那我顺便买点可乐回来。”

夏日的白昼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已经下午五点钟了，但太阳却丝毫没有要落山的意思。阳光依旧火辣辣的，谈婳转身去客厅套了件防晒衣出来。

“从小就爱喝这些不健康的饮料，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没变。”

谈婳俏皮地朝何素元吐了吐舌头，转身出门往村口方向走去。

外婆家距离村东头的小卖部倒不算太远，步行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只是这里的一切似乎和她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显得有些陌生。

谈婳担心走错路，边走边看，脚步刻意放得很慢。

几年没回来，湘云村的变化着实不小。

原来一排排的老旧平房早已换成了古朴现代的新中式民居，白墙灰瓦，曲线的屋檐呼应着北面的群山，池塘、稻田、油菜花地把村子南面的溪流隔绝开来，像极了吴冠中笔下的水墨江南。

谈婳看得出神，一不小心走到了马路中间，直到后面有车朝自己疯狂按喇叭才反应过来。

转过身，一辆白色SUV正横在她面前。

谈婳正要弯腰道歉，谁知司机竟突然靠边把车停下，下车朝自己走了过来。

“婳婳！”

谈婳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长相。

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留着短碎发，简单的黑色T恤和军绿色工装短裤搭配一双德训鞋，显得干净随意。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清澈而明亮，倒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谈婳皱了皱眉，小声开口：“小川哥？”

周屹川显然早就认出了谈婳，满脸兴奋道：“我刚才在车上看走路的姿势就觉得像你，果然没猜错。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周屹川边说边指了指刚才停车的位置，示意谈婳到路边说话。

谈婳边走边挠了挠头，“我也是刚回来。”

“对了，你这是要去哪？”

“哦，外婆有个快递让我帮她拿一下，顺便去小卖部买点饮料。”

周屹川摆了摆手，“我正要过去，走，上车，我捎着你。”

谈婳也没客气，跟着对方上了车，坐在副驾驶。

汽车开始行进，谈婳再次开口：“对了小川哥，你怎么在村里？之前听外婆说你在上海工作啊。”

周屹川手握着方向盘，目光注视前方，平静地说：“回来有两年了吧。大城市看着工作挺体面的，实际也是天天加班累得够呛。工资虽然不少，但是抛去房租水电和必要的生活开支，其实也攒不下什么钱了。再说上海的房价那么高，想在那边买房扎根谈何容易。我琢磨了一下，还是回来发展了。”

谈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人在小卖部门口下了车。还没进门，周屹川就朝屋里的人喊：“妈，你快看谁来了。”

许海棠闻声从货架后面出来，看见谈婳进门，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婳婳回来了。”

谈婳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嗯，最近正好休假，就回来看看。外婆让我过来帮她取个快递。”

谈婳报了取件码，许海棠找到东西递给她。

接着她又拿了两瓶可乐，许海棠坚持不肯收钱，她也没再推脱，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

临出门时，周屹川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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