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婢 第40章 第 40 章

原来玄青真的是僧人，更准确的说，是已经还俗的僧人。那小沙弥叫玄灵，听了江夕月的问题，一路上回答了她不少疑问。

“师兄是我们玄字辈里最聪明的，可是六年前就还俗了。他虽然还俗了，总是不肯离开寺庙，就在附近做些积善行德的好事，把赚来的钱散给街上那些贫苦小孩。今天他去书院里教字画了，我就代他给那些小孩发钱了。”

难怪那些孩子跑出去时那么开心。

江夕月看了一眼郭环。

郭环也是心照不宣，如此德行高尚的禅者，他也愿意见上一面。

几人很快就来到西斜街上的书院里，书院里铺陈整洁，院落空旷。一进去就见一棵三人合抱的银杏树，此时夏季正是青绿葱茏。树下有一湾浅泓清澈，却是引自活水，细流涓涓。水旁有一棵切面平整的桦木木料，被院中的学子当成书桌，此刻有四五人正趴在木桌上磨墨练字。

玄青就在那些学子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弯腰轻声指点一番。

玄灵走过去喊道：“师兄，有位女施主找你！”

玄青就抬起头来，清澈纯净的眸子猝然一震。

“阿月！”他惊呼出声。

江夕月浅浅一笑，姿容美好，暗香浮动：“好久不见了，玄青。”

玄青抛下那群学子就跑了过来，激动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眼里熠熠生辉，面上笑容灿烂。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当时知道她是宁远侯府的人，也是抱着侥幸之心递了地图，根本不期待她真如他所愿，跑到这偏远之地来找他。

江夕月也喜不自胜，他们相识于落魄之时，却都有一颗善良温暖的心灵，像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攀谈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停不下来。

玄青让玄灵帮忙沏了茶，三人互相介绍完毕，在书院的木桩上坐下谈天。

玄青看着江夕月笑道：“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知道你是宁远侯府的人，我都觉得余生再无缘相见了。你竟能找过来，真是可喜可贺。”

江夕月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打趣道：“我也没想到，什么上京投奔亲友的人，根本就是在京城长大的，还是个还了俗的和尚，我现在才明白了，论骗人我们真算彼此彼此了。”

玄青就笑道：“阿月你可别生气，这老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你骗骗我我骗骗你，也是咱们修的前世缘分啊。”

江夕月就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拿着竹筒茶杯喝下一杯清茶。

郭环问起那群孩子的事，玄青就道：“我虽然还俗了，但禅宗的理念却是不忘的，那群孩子有的无父无母，过得甚是可怜，我既然力所能及，借着佛家名义帮他们一把，也是造化。”

郭环立刻对他这般行为激赏不已，玄青很客气地说些过奖之辞。

江夕月却问道：“既然不忘我佛慈悲，为什么要还俗呢？”

玄青就笑道：“阿月不闻坛经有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我佛生来慈悲，发愿普渡众生。如今众生就在眼前，食不能饱衣不裹腹，哀哀欲绝嗷嗷待哺。佛法高深，佛经繁浩，衣钵相传，自有同修。我既不能无动于衷，故而蓄发还俗。”

玄青道行高深，德才兼备，却能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刷新了江夕月对他的看法。

她何曾想到当初在边城救下的男子，对待世事如此温柔善良，这却不与她在边城对他的认知有误，那时江夕月就觉得他心明眼亮，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玄青只是微微地笑着，一件灰色直裰朴素出尘，虽然嘴上谈着佛法，可他的气质却更像儒雅斯文的读书人，修长干净的指节握着竹杯，时不时移过目光，与江夕月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看到这样的人，江夕月百感交集，她扬了下唇角，低头慢饮清茶。

玄青当然注意到她的情绪，转过头来问到她的景况，江夕月就有些说不出口，顿了一下才道：“我只是宁远侯府的下人而已。”还是个身份尴尬的下人。

跟陆承渊的关系根本没法向人明说，论襟怀坦荡她确实难比眼前男子。

郭环皱起了眉头，看了江夕月一眼，玄青却过于聪敏，揣摩那日在酒楼见她情状，试探地问道：“阿月莫非……伺候的是宁远侯爷？”

江夕月疑惑抬头：“你怎么知道？”

玄青就点了点头，他果然猜得不错。那日从酒楼离开后，他一直在后面的巷子里等着没走，后来那群卫兵离开了，他才去天香酒楼打听了一下，得知那些卫兵护卫的就是宁远侯爷，那唯一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也就是宁远侯爷本人。

陆承渊的盛名他是知道的，凉城边境的敌军就是他带兵击退的，那里的百姓把他当庇护神一般崇敬着，大街小巷都有不少神话谈资。

玄青也有些沉默，因为江夕月的身份，他们的友情很难自如，玄青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他又转头看看郭环，男子腰间挂着宝刀，面目疏朗坚毅，指节粗粝带茧，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加上后面那个不敢冒犯江夕月的小丫头，他便猜出郭环也是侯府派出来保护她的。

她跟宁远侯爷的关系，只怕不一般。

玄青的目光骤缩了一下。

江夕月岔开前言问他：“话虽如此，你怎么又来了书院，莫非要当老夫子不成？”

玄青摆手：“我还俗后虽无功名在身，但多年来也杂学旁收不少。书院的夫子见我无事可做，请我代授学子读书明理。举业文章上我不敢误人子弟，教他们习字作画，陶冶性情却是可以。”

江夕月就笑道：“既然如此，我跟郭大哥不知是否有幸，能瞻仰阁下的大作？”

玄青就称笑：“阿月你莫要打趣我，我那都是些雕虫小技，来日你若去了城外慧德寺，我再把画作拿出来请你指点。”

江夕月困惑：“你不住在法延寺么？”玄青不仅精通佛法，还对书画颇有见地，江夕月竟有些佩服起他了。

玄青笑道：“那只是借师弟的方便，暂时借住而已，我原是在慧德寺剃度受戒的，寺外的云山居才是我自己的住处。”

“慧德寺？”郭环反问了一句。

这时那些学子却站了起来，跑过来将习字心得交给玄青，逐一道别离去。江夕月听那些学子还喊他玄青老师，觉得很是奇怪，就问他：“你法名玄青，俗名是什么，怎么他们还喊你玄青老师？”

玄青就笑道：“我是个孤儿，就这一个名字，是我师父给我取的，法名就是俗名，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随他们叫就是了。”他把学子们的纸页收好，请玄灵帮他放进书屋里去。

书院门口这时却跑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穿着秋香色的襦裙，青丝随意地编在耳后，很是英气勃发的样子，一进来就笑着喊道：“玄青哥哥，你教完了么，婆婆的饭快做好了，喊你过去吃呢！”

玄青回过头去，看着少女跑到他身边，很温柔地笑了一下：“就好了。”

那少女一脸慕孺的神态，看着玄青浅笑嫣然。玄青便向江夕月介绍，说是隔壁住着的杨老太太的孙女杨芷溪。杨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婆孙二人相依为命，玄青因为时常周济她们，老太太就常做些饭食请玄青过去用。

江夕月笑了笑，站起身对着小丫头点了点头：“杨妹妹。”

哪知这个比她矮了快一头的小姑娘，上上下下看了江夕月几遍，脸颊就气呼呼地鼓了起来，看着玄青不快：“她是谁啊？”

玄青道：“我的朋友。”

杨芷溪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朋友，我怎么不晓得？”

玄青道：“她也是头一次来看我。”

杨芷溪就用脚踢地上的石头，单手揪着发尾哼哼唧唧：“既然第一次来，也不用聊太久嘛……快跟我回去用饭吧。”

江夕月当然看得出小丫头不喜欢她，聊得也差不多了，她就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了，就先回去了。”

玄青却跟着站起来道：“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去老太太家用饭，老人家最是热情好客的。”

江夕月笑着看了杨芷溪一眼，这丫头头发翘起，醋坛子都快打翻了。一再推辞。

玄青却惆怅地看着江夕月：“见你一面不容易，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就一顿饭也不耽误多少时候。”

这话说得江夕月心弦微动，她是陆承渊的侍女，陆承渊又心思难测，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自己出来。不忍拂了玄青的热情，点头答应了。

玄青高兴得喜上眉梢，把杨芷溪小丫头扔在一旁，亲自带着江夕月过去。

陆承渊：……

作者：对不起都督，铺垫很快结束，你马上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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