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婢 第36章 第 36 章

江夕月牙根暗咬，站在阶上皮笑肉不笑地感慨：“郭大哥，怎么会是你呢？”哪个车夫不能载人，偏选这个铁面捕头，陆承渊心里那意思，是不是觉得只要有郭环看着，她就插翅难飞了？

郭环穿着藏青男子短褐，戴着方巾幞头，下颌蓄着一把小胡子，看模样确是车夫打扮——除了他腰间那把暗纹长刀。

他倒是一点不见外，从车辕上跳下来，恭敬有序地行了个礼，还是那般正气凛然的气质，毫无半分逾越：“夕月姑娘，在下领了都督的命令，驾车带姑娘去梁府送信。”

江夕月心里恨骂成灾，面上只是笑：“这怎么过意得去呢，郭大哥你是二爷的亲兵，为我这么一介小小女子驾车，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郭环丝毫不为所动，固执不通的模样一点没变，一手搭在腰间长剑上，一手摆出请的姿势，声存浩气：“只要是都督的命令，无所谓大小都一样重要，今日莫说是替夕月姑娘驾车，就是为三岁小儿驾车，属下也会照做不误。”

江夕月无语了。碰上这么个不通人情的瘟神，她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山不就人，只能人去就山，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江夕月只好笑了笑，回身跟王管家和翠袖道别，任由郭环架着马车向梁府驶去。

而郭环不愧是眼里只有任务的好下属，驾着马车全程没有半分减速，江夕月根本就来不及欣赏大街上的盛景风情，就一路颠簸不断地驶到了梁府。

而郭环压根没意识到里头坐着的女子身娇体软，完全经不起颠簸，一直看到她下车了还扶着后腰，才意识到自己马车太快了。他跳下马车，有些自责地走上前，是想要道歉：“夕月姑娘……”

江夕月早被颠得头晕眼花了，抬手就是一个制止，扯出一个月牙形微笑：“郭大哥，你容我缓缓行吗？”

郭环无奈，只好由着她。

江夕月站在梁府大门口转圜了好久，一口气才终于提上来。整了整仪容走到门口去请通报，梁府门口的卫兵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意外怎么来了个女子。一转眼看到了站在马车边候立的郭环，这才确信是宁远侯府的人，一边差人进去通报，一边将江夕月领了进去。

江夕月跟着一个下人进了梁府，看到府内景致跟宁远侯府果然相去甚远。陆承渊当上大都督后就耽于享受，宁远侯府内的一花一木都是名贵异常，乍一进去的人只会觉得高门嵯峨，金光华丽。

而梁府的建筑布置则很有军营务实质朴的气息，少了些无用的花花草草，多了些遮荫填景的高大树木。到了夏季里浓荫匝地，便是沿阶伺候的下人也神色清爽，面上带着诚挚朴实的笑意，令人神色为之一振。

江夕月一路边看边走，一直被丫鬟领到一间花厅旁边，那丫鬟才转过身对她道：“小姐在校场上习武，不准旁人轻易打扰，姑娘且在此等等，容我先去通禀。”

江夕月知道梁羽雁的怪脾气，当然不愿意去触霉头，从善如流地答应了，那丫鬟就转身离开了。

她是下人的身份，也不好坐在花厅里等主人过来，便站在花厅外的假山花园前，看着一眼清泉从石壁之间淙淙流出。

江夕月却没想到梁羽雁大小姐尊容难见，这一等竟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

一开始她还不懂陆承渊为什么要自己来送信，这会等着等着才终于明白了。突然就想起来的时候王管家言辞里透露的，梁羽雁一向喜欢给陆承渊添堵，就连宁远侯府来送信的下人也常常被梁大小姐捉弄，有人甚至一封信从早上等到晚上才送到梁大小姐手中。

陆承渊若不是记恨那日梁羽雁出口为她解围，又怎么会让自己来送信呢？

江夕月心中叫苦不迭，还以为出来是什么好差事，没想到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若要一直等到天黑，还谈什么游玩逛街呢。

可她身份低微不能去见梁羽雁，花厅外寥寥两个仆人，被江夕月催去请人后更是不复出现了。江夕月一人在花厅外越等越耐不住，正往复踱步不知何为，那边小径上却走来一个衣装素青的下人。

江夕月立即跑上前去，将送信一事全部告知。那下人看上去倒是神色淡然，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你既然是来送信的，就该把信交给莺儿，让她转交给小姐才是。”

江夕月为难道：“这信是机要密信，必须要亲手交给梁小姐，不能假手于人的。”她也看出眼前这下人身份不一般，说话做事都慢条斯理的，猜想在梁府也是得脸的奴才，灵机一动就央求道，“大哥你是梁府的能人，就大发慈悲帮帮我吧，我交递了信件，也能早日回府了，免得站在这里麻烦，又耽误两府大事，惹得主子不高兴。”

男子背着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信件，可能是架不住这样一个美貌女子哀哀恳求，面色渐渐软了下来：“好吧，那你跟我过来吧。”

江夕月心中叫好，连忙跟了上去。

炎炎夏日，男子在前面迟缓引路，垂着眼淡漠不语。江夕月有求于人，想方设法地巴结于他，搜肠刮肚地想些话题来暖场。

“看大哥如此气定神闲，在府中当值定然也许久了吧？”

“……嗯。”

“听闻梁小姐痴迷习武到忘记吃饭，是否真有此事？”

“……有。”男子淡淡。

“若不是遇到大哥，只怕我真要在此处等到天黑了，大哥真是我的命中救星，我心中对大哥充满感激。”

“……好。”男子惜字如金。

这还真是谈不下去了，这人究竟不知道什么身份，但是说话却比陆承渊还要冷。若说陆承渊是一种身居高位者风云之威的冷，这男子神态说话便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冷，仿佛周围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他全都不关心不在意一般，甚至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

江夕月不敢再造次了，乖乖地闭上嘴跟在男子身后，她对梁府的事情又不清楚，送完信快点回去才是正经。

梁羽雁练武的校场却并不近，向来舞刀弄枪的地方，也必得是在偏僻空旷的地段。江夕月跟着男子经过石径路，又穿过甬道，走到一片葳蕤盛放的花园之中。这里林木幽深，树影婆娑，雀鸟在树上鸣叫，树下花香扑鼻。

男子却突然问道：“你以前见过梁小姐么？”

江夕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似乎隐约能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了，她顿时就有些心驰神往，没太注意身边男子的情况。

“见过啊。”

男子又问：“你觉得梁小姐看上去如何？”

江夕月不疑有他，张口就来：“梁小姐神姿英发，潇洒豪迈，骑马纵横天地，刀枪戏耍如神，虽然身为女子，却毫不逊色于男子，可以说是巾帼英雄，完全不让须眉……”

江夕月还没夸完，眼前的男子突然脸色骤变，猛咳了几声后竟弯身倒了下去。他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眨眼间一张脸就憋得通红，那痛苦难捱的模样，吓得江夕月一度以为他中了什么毒。

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看了几眼后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哮喘！

前世阿婆生病住院时，隔壁床位的老奶奶得的就是哮喘，这种无法根治的呼吸顽疾，发作起来若是不快点救治，盏茶之内是会要命的！

江夕月真是急死了，顾不得什么礼仪，拖起男子的双臂就把他往树林外搬，一边搬还一边数落：“你说你这个人，你有哮喘你还乱跑什么劲，你这哪里是来帮人的，你分明就是来添乱的！”

这处花园偏僻，四周没有下人伺候。园子里花香四溢，草虫遍地，不知是不是扑了花粉才引发了他的哮喘。好在这人虽看上去身量高大，但实际全身只瘦得剩下一把骨头，江夕月虽然女子力弱，却还能够扶得住他。

来不及细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男子拖到最近的山房旁边。男子眉头紧皱，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夕月把他扶坐在廊边，不断帮他拍打后背，男子却丝毫没有缓解，愈发艰难地张口喘息，仿佛离水的鱼一般，每一口呼吸都格外艰难。

“有没有人啊……”

江夕月一边喊一边担心，把他抛在这里去找人帮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万一他在找人的时间里更严重了，这后果她可不能承担。

人命关天的大事，就算有所冒犯，也是事急从权了。

眼看男子症状越发严重，咳得整个人都皱成了一团。江夕月道声抱歉，伸手拉住他的衣襟，将里外两层衣襟全都扯开，三指贴在他胸口的天突穴和膳中穴不断上下按摩。这都是她原先在医院伺候阿婆时，跟临床的护士学到的。

便是这样按摩她还担心，不断地确认他的状况：“有没有好一点啊？要是舒服点了我们再走远些……”她还担心这地方离园子太近，怕空气中的过敏源刺激他的呼吸道。

梁羽奂：谢谢作者亲妈给的哮喘buff。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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