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寅时,正是天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光影。今年知了出来的也早,一声一声在耳畔叫个不停,四月气温渐渐上升,不过夜间的山林间还是雾凉露重。
乔小桥裹紧被子抱着江霖坐在隐蔽的草丛树旁,睡得正迷迷糊糊的,他们已经在山里守了几天了。原来那日江霖看出这放火之人不好揪出来,但贼人不找出来,心里又很憋屈,于是便下了个套,说他们还收拾了一块地,想来个引蛇出洞。其实这法子并不高明,聪明一点就该知道不再出手,就永远找不到他,只盼着是个蠢的才好。
“咔嚓咔嚓”一道道树枝断裂的声音在逼近,乔小桥猛然睁开双眼,怀里的江霖也慢慢坐了起来。来了,幸好是个蠢货,黑暗中两人露出庆幸的神情。没有立马动作,而是屏住呼吸,等悉索声慢慢靠近,直到手里的绳子传来拉扯感,知道时机到了,两人一齐拉紧手里的绳子。
黑暗中那贼人倒地惊叫出声,立即挣扎起来,只是天太黑看不见,越是挣扎身上的绳网捆得就越紧。这绳网是家里几人合力披星戴月搓出来的,就怕天黑撞上,全都成了睁眼瞎,再给贼人放跑了。
乔小桥怕那贼人手里再拿着凶器,拦下江霖挡在身后,自己摸索着绳子过去,对着贼人猛踹几脚,又落下几个拳头,算是先出口恶气。直到江霖引着火折子,点燃铜油灯,乔小桥才停下手,抓着那人的头,往火光里凑了凑。
“原来是你。”看清贼人的脸,乔小桥有些讶异,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村子里,还真跟人有过过节,那人正是眼前之人--乔新峰。
说起来两个人在村子里前十来年根本没什么交集,乔新峰这人比乔小桥大上两岁,也是幼时没了父母,被他大伯养大的。乔大伯一家人都不错,也不知道乔新峰怎么就长成这泼皮无赖样,大一点在村子里就小偷小摸不断,周围都是出了名的,二十多了,也没说上媳妇夫郎,村里没几个喜欢他的。
当时乔小桥是哥儿的消息传开,这货竟然跑过来贼眉鼠眼的说,让乔小桥跟了他吧。这样品性的人,乔小桥对着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直接撵了出去。
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在人后开乔小桥黄腔,说了许多猥琐的话,那一言一语说的叫一个有模有样的。正好被乔小桥撞见,气急拽住他直接给打了一顿 ,他力气没乔小桥大,根本挣脱不了,一时只有挨揍的份。
更没想到,乔新峰挨了揍怀恨在心,身上的伤痛又让他不敢再轻易去招惹乔小桥。竟然半夜去打砸婶娘家的门,还让胖胖受到惊吓,起了热,这可碰到乔小桥的逆鳞了。于是只要乔新峰在村里露头,乔小桥是见一次打一次,后来给他打怕了,直接跑了出去。从那以后,乔小桥近两年没看见他了,不怪他根本就没想起来这号人。
乔小桥看着乔新峰的脸,表情变幻莫测,“江霖你去把三哥叫来,我们下山去找村长。”
当日江霖在众人面前说山上还有一块地,但没有明确在哪一点,怕贼人摸上来天黑再错过。刘大河便也跟上来守了几天,三人分开两边都撒网蹲着。
看江霖提着灯走远,乔小桥深吸一口气,借着微弱的余光,对着乔新峰的右手手腕,狠狠就是一脚。只听一道清脆的“咔嚓”声,乔新峰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然后直挺挺的倒下晕死过去。
江霖带着刘大河跌跌撞撞一路小跑过来,急急忙忙问道:“怎么了?”刚刚那声惨叫,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
“没事,天太黑了,踩了他一脚。”说完,乔小桥提着昏死过去的乔新峰,转头就往山下去了。
今天日头不错,旭日东升,朝霞漫天,乔小桥到了山脚,抬头望着晨光,心里舒坦两分。
乔小桥提着乔新峰,一行人一路直直走向村长家,并没有避讳别人。村里人这时候也大都起床开始忙活生计了,一看这架势,有热闹可看,都被吸引过来,人传人的不多时村长家屋外都挤满了人。
“欸,那地上的像是乔新峰。”
“不会吧,那小子都跑出去多久没见着人了。”
“呦,好像还真是,怎么被小桥捆成这样,嚯,前几天那山火不能是他放的吧?”
乔大伯是个四十好几的汉子,他家在村子后排,跟着人流刚走到人墙后面,正好听到前面几人的讨论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晨起的时候确实没见到偏屋炕上有乔新峰的身影。想到这乔大伯连忙扒开人群,挤到前面瞧着院子里扔着的人,纵使鼻青脸肿又捆成这样,那不是他的侄子乔新峰还能是谁。
村长站在院子中间,定了定神,开口道:“确定了?”
乔小桥知道村长的意思,上前往乔新峰怀里一掏,天亮起来以后,他就注意到乔新峰怀里鼓鼓囊囊的,果然掏出来一看,装着火折子和一包烂碎布,闻了闻仔细瞧瞧,竟然还浸了猪油,这下不言而喻,确实是没冤枉他。
村长点点头,抬头间看到乔大伯,叹了口气:“老弟过来看看吧。”说起来他们两房里的亲缘还更近一些,此时不由得有些可怜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村里决定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乔大伯摆摆手,说完转身低着头,佝偻的身躯慢慢走回家去了。
乔大伯作为乔新峰唯一的长辈,理应是该给村里一些说法,但是怎么办呢,他也不知道乔新峰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对这个侄子,他不说掏心掏肺了,但自小到大也绝对没有亏待过,认真起来还是自己孩子受点委屈,更别说一家名誉早被他败的一点不剩。他现在只是对早逝的弟弟心存愧疚,就留这么一个孩子,到底没给掰正过来。
“村长,我要报官。还有你,别装死。”乔小桥低头看着地上的人,眼里透着厌恶,他提着乔新峰一路下来,能不知道,开始人也许真的昏死了,现在肯定是醒了。
村长咬咬牙,缓慢的点点头,这事报官是够的,何况不是旁的小事,竟然在山里放火,只是消息一出,村里名声大概就臭了。他心里原本还有些为难,但既然受害人都开了口,他也不会为了名声,就拿村长的身份压下去。
“别报官,别报官,我赔钱,我赔钱。”一听乔小桥要报官,乔新峰彻底不装了,只是手脚动弹不得,急得在地上直扭。
“对,让他赔钱,报官就算了吧,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没错,没错,你们再打他一顿出出气,也行啊,报官就别了吧。”
村里人也想抓到放火的人,好好教训一顿,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心情,反正烧的又不是自己家的东西,这下一看会波及到自己的名誉,便开始对着乔小桥一言一语的劝慰起来。
江霖站在乔小桥身后,见此情景,暗地里撇了撇嘴,翻了好几个白眼。这还真是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乔小桥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乔新峰的,所以听了大家的话后,像是为难,故作犹豫了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好吧,也是看在乔大伯这么辛苦的份上,我不报官,但你要赔我十两银子。”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你那里面又什么都没种出来。”乔新峰是想赔些钱,先替自己解了这个围,但他身上根本没有这么多,而且就算有他也不想给这么多啊。
“药材是没种出来,但我们收了订金的,交不出货,我们不要赔钱啊。”江霖朗声说道,然后又噼里啪啦算了一大堆,只叫周围人听着都信了。
“我拿不出来,你们打死我算了。”乔新峰又是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拿不出来也行。”乔小桥慢悠悠的说着,等到乔新峰睁开眼看过来,才继续说道:“你立马给我滚出村子,以后不要再回来,就算在外面看到我,也给我滚的远远的。”
此话一出,周围人安静了下来,紧紧盯着乔新峰。他们虽然不想报官,但要是能把这个混人撵出村子,他们是双手双脚举起来都乐意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无赖以后会不会也盯上他们。
乔新峰原本就打算再放着一把火,就立马离开村子,走的远远的,虽然结果不是他想的那样,但听乔小桥这么一说,连连应道:“好好,我走,我走。”
村长家里小儿子在读书,自己又会写几个字,所以纸笔还是有备一套的。乔小桥开口借出,让江霖执笔写下契约,他可不信这货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话。纸上清楚的写下乔新峰承认此次放火之事,要是后面他敢回来,乔小桥就拿着这个去报官。
没给乔新峰松开,乔小桥捏着他的手沾着他自己的血,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等上面的印记都干了,乔小桥才郑重的叠好放进怀里。其实这才是他本来的目的,他刚刚在山上就存了心的想废了乔新峰的手,只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治好。原本也想让他出点血,赔些钱,又怕把人逼急了,自己这一家老小都还住在村子里呢,赌不得,索性不如把人直接撵出去,方能安下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