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兰珠还未歇息,便听得吉兰嚷嚷道:“主子,可不好了,容主子病了。”
泽兰正在帮爱兰珠卸下朱钗,听得这话也是唬了一跳,爱兰珠忙问:“刚才见呢,怎么忽然病了?”
泽兰已然定了心神,一面让吉兰不要嚷嚷,一面劝道:“主子莫急,奴才让王全去打听打听。”
爱兰珠慌乱地点点头,纵然一开始容妃与自己有诸多嫌隙,但这些年若不是容妃帮着自己,只怕自己老死在这宫中都没有人晓得。
如今容妃病了,爱兰珠是公然与她不睦的,又不能明儿着去看她,只能在这干着急。
过了不久只听得王全来报,“奴才问了问相熟的小太监,说是太医院已经都赶过去了,奴才还听说容妃娘娘的阿玛和卓大人殁了。”
“几时的事情?”爱兰珠追问道。
“说是已经上个月的事情了,容妃娘娘近来身子就不好,陛下一直瞒着。”王全回道:“是今儿容主子的兄长图尔都大人身边的侍妾巴朗进来拜谒容主子,不小心说漏了嘴。”
巴朗原是宫女,图尔都带容妃进京的时候,陛下赏赐给图尔都的,按理说进宫拜谒容妃,应当是被叮嘱过不可对容妃透露半分,再说巴朗原也是宫女,怎么会连回话也不会。
爱兰珠也没有心思想这么许多,她叫了泽兰进来:“你去,把前儿夫人进宫带的那瓶保命丸药悄悄儿地给朵哈送去。”
泽兰应了,不一会进来回话:“奴才去了,恰好遇见小太监刘德,刘德说请小主放宽心,暂时不相干。”
爱兰珠这才松了口气,让泽兰等伺候着安歇,谁知刚过了丑时,就听得泽兰轻声叫道:“主子,主子。”
爱兰珠猛然惊醒,吉兰端了水过来,爱兰珠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了?”
“容主子宫里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容主子想见您一面。”
“快,快。”爱兰珠急急忙忙穿了褂子,也来不及梳洗,泽兰等也急急随她去了远瀛观。
到了远瀛观,自有小太监引着进了寝殿,太医院只留了一个小太监值守,朵哈见爱兰珠来了,便借口将他引到屋外头煎药,这里爱兰珠进了寝殿,床榻上卧了一个美人,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爱兰珠脚下一顿,差点支持不住:“怎么就瘦了?”
容妃强撑着坐起来,向爱兰珠招招手:“来,我们许久没有说说话了。”
爱兰珠强忍着眼泪,笑着道:“好。”
“这宫里头,我也没有什么亲人。”容妃叹道:“朵哈几个是自小跟着我的,我最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还请你,替我照顾他们。”
这是要把朵哈几个交给她了。
爱兰珠哪里撑不住,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别说这些,太医院不是说不相干吗?”
“别哭。”容妃道:“许久不见,怎么就腻歪起来了。”说罢,咳了几声,朵哈急忙进来递了水,容妃摇了摇头:“我自己个儿的身子,我自己个儿知道。”
爱兰珠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着身子。”
“我阿玛没了,爱兰珠。”容妃一双翦水秋瞳,几乎要垂下泪来,“我已经没有家了。”
容妃是因为家族才进的宫,如今失去了阿爹,心里已然没有了寄托。
“你还有兄长,还有姊妹。”爱兰珠握着她冰冷的手:“伊帕尔罕,你的家族还需要你。”
容妃笑笑道:“我知道,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这宫里太冷了,兄长、姊妹,他们都有他们的归宿了,我实在,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这辈子,她为家族做的已经够多了,为了家族,她失去了心爱的人,却还要忍辱负重,只身入中原,进这红墙筑成的牢笼里,对着不爱的人,强颜欢笑。
她对不起哈伦,哈伦对她那样好,恨不得将星星月亮捧到她跟前,却因为她失去了性命。
她却无法为他报仇,毕竟那是她的亲兄长。
她报了恩,却只能在临了为哈伦报仇。
如果皇上能够知晓她的意思,和卓部的富贵滔天就快要到头了。这么些年,兄长也尝到了富贵安定的甜头,也该让他记得,在牺牲她这个妹妹之前,部落里过着的是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爱兰珠正要再劝,只见容妃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手串:“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那是容妃随身携带的翠十八子手串,通身翠绿,下坠两颗粉色碧笙,触手温润。
容妃将那手串塞在爱兰珠手里:“是我常带着的,姊妹一场,留个念想罢。”
爱兰珠忍不住哽咽:“不是说不相干的么?你只管这么胡思乱想,又哪里好的了?”
那头望风的朵哈清咳了一声,这是有人来了。容妃拍了拍爱兰珠的手:“去吧,得闲了再来陪我说说话。”
爱兰珠应道:“你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罢。只是要听太医的话,别再乱想了。我们姊妹一场,总要长长久久的罢。”
太后薨世,她们俩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原想着好日子来了,却没想容妃在这个时候却病重。
爱兰珠擦了擦眼泪,扶着泽兰仍从角门出去了。
她们俩谁也不知道,这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
乾隆五十三年四月十九日,容妃薨,享年五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