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了48楼,林烃没有问要去哪儿,他也不在乎要去哪儿,只是单纯地跟在闻阑身后走出了电梯。
“我还不罩你么?要换了别人,给我家温泉弄一地血,客人被吓跑一堆,我得给他挂大门上示众一个月。”闻阑七拐八拐地穿过走廊,这儿很安静,虽说走廊两边都是一个个的包厢门,但听这声音也不像是KTV。
“罩我还舍不得一支烟了?火呢?”林烃摇了摇手里没点的烟蒂,“你家KTV挺隔音的啊。”
“嘶......要说什么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这不是怕你又‘怕早死’么。”闻阑将口袋里的打火机扔了过去,“你家KTV开给哑巴唱的啊?”
“艹,你别惹我笑!”林烃刚准备学着上次闻阑教自己的样子点烟,又被这句话给逗得笑起来。
闻阑在一扇门前止了步子,伸手按了下指纹推开了。
“你带我......来开房?”林烃刚吸了一口烟,还没来得及品味这是个什么味,就被眼前的大床震惊住了,一口烟直直吞下了肚子里,此刻被呛地咳了起来。
“林烃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闻阑在他后背上一推,两人进了房间后又将门关上了,“我把你当小弟,你居然想上我,啊不对,是想被我上。”
房间内没开灯,落地窗外是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此刻薄薄的一层玻璃外,是这座城市最绚烂的霓虹夜景与数万个小格子间组成的星星点点。
闻阑顺手拿了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伸手递到他面前,林烃接过赶紧喝了几口才渐渐止住了咳。
“烟不好抽吧?”闻阑双手往大写字桌上一撑,将自己身体坐了上去。
林烃坐在床角,拉过桌面上的烟灰缸,学着样子弹了弹烟灰:“没味儿,你们抽这玩意儿干什么?”
“你现在想干什么,我们抽就想干什么。”闻阑望着他。
林烃盯着烟头那缕白色的气,飘飘忽忽地上升着,又左右消散了:“顾毅,我妈现任老公的儿子。”
“和你......”
“没血缘关系,不是我妈生的,我爸妈在我初中的时候才离婚的。”林烃觉得这尼古丁好像没有什么消除烦恼的作用,忍住了将烟蒂塞还给闻阑的冲动,又在嘴里抿了抿。
“哦......所以你就跟着你妈改嫁到这儿来了?”闻阑看他抽烟,自己也拿了根叼上点燃了。
啪!打火机蓝绿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格外悠然。
“不是,初中就改嫁了,我先跟着我爷爷住,爷爷几个月前就走了,我就过来了。”林烃不知道是刚揍完人,还是被这火焰夺了心智,头一次和无关紧要的人说了这么多话。
“跟你爷爷?你爸爸呢?哦对你说过你老爸也死了。”
“不是......”林烃刚打断他,可话还没说一半闻阑又反应过来似的接上一句:
“害!我这张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走了,就是,不在这儿了。嗯。”闻阑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林烃看他这个样子有些想笑,不再解释下去。
杀人犯?死了?反正差不多。
早在那个雨夜,那个满地血水雨水四处乱窜、钻进自己鞋里又渗进脚趾头缝隙的雨夜,那个铁腥味混着雨水独有的草腥气味的浓烈夜晚,那个挣扎着死去的眼神,和慌乱震惊的眼神同时压在自己身上的夜晚,直到自己被雨水压倒在地的夜晚。
他就在心里,将那个父亲一词划了个干干净净。
“你带我来干嘛?想被我干么?”林烃将烟头摁灭在桌边烟灰缸里,挑眉望向闻阑。
“你大爷的,我好心好意给你个房间让你呆着,怕你回不去顾家,你......”闻阑反应过来,笑着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又随手将烟蒂摁灭了,作势就要揍过去。
林烃笑着从床上弹起身,又飞奔进了浴室反锁上了门:“我发现你这人不经逗。”
“你嘴太贱了,快开门,我要给你牙都撬开看看是什么做的。”闻阑在屋外拍了会儿门,两人逗了几句嘴,笑累了又靠在门边坐下了。
林烃也靠在浴室门后坐了下来。
“喂!”闻阑抬手用指关节敲了敲门板,“你打算怎么办,揍了你弟弟......哥哥?”
“我和他还不知道谁大谁小呢,况且你哪只眼睛觉得我和他是互道兄弟的关系了。”林烃知道他就在门后,也知道看不见对方,但还是偏了偏脸望向了身后。
“不知道谁大谁小?没问过啊?”
“不是,我......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哪天生的,出生证早就丢了,户口本为了上学改成8月了,我和他同年,好像差不了几天。”林烃甚至觉得这句话可笑极了,“好像是年底吧,小时候也许知道,后来我爸妈关系不好,也不怎么跟我过生日,然后他两又离婚,我又去了爷爷家,自己也记不清了,现在......我也不想再问我妈,她,也不一定记得吧。”
背后是久久的沉默,久到林烃以为闻阑已经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走了。
“害,没事,我也没怎么和爸妈过过生日,就那宋觅那帮人给我每年过过......”闻阑讲着讲着声音有些低沉了下来,后面几个字都有些模糊不清了,“要不......你跟我一起过?”
“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生日的话,我把我生日让给你吧。”闻阑笑了,“闻哥罩你。”
“你生日什么时候?”
“就下个月,应该和你差不多。”
“行,那我以后就有生日了,艹,整得跟双胞胎似的。”林烃眼睑有些潮湿,伸手摸了摸又涂在了衣服上。
“嗯。”闻阑的声音有些哽咽,即使只有一个短短的字节,也带着些颤抖。
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谁也不想再说一句话,但谁也不想动一动,就这样靠着门板,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着黑暗中的一丝暖意。
默契地谁也没问,谁也不说。
积压许久的情绪突然被泄开一角,林烃被迫不及防袭来的困意缠上,迷迷糊糊靠着门睡了过去。
意识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上方门板上传来嘎哒一声金属锁芯声,背后随即一空,又似乎被拖着攀上了个温暖而轻柔的地方。
这一夜他睡的很沉,甚至早上起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有没有做梦。
温暖、轻柔。
嗯。
林烃望着身下的高级床垫,深深感受到了什么是金钱的力量。
闻阑昨晚应该就走了——毕竟他的小弟们还等着和他唱歌呢,此时床边的闹钟明晃晃地显示着已经大中午了,林烃摸出手机看了看。
一个联系人发来了5条消息。
是闻阑。
-醒了就去33楼吃早餐吧。
-你怎么还没醒,早餐到10点结束,过期不候。
-放心,顾毅昨晚被我警告后收拾干净送走了,闻哥办事干净利落!
-你要是想再住几晚就跟我说,我给你把指纹输进去,这个房间不往外住,一般就是我没地方去了会过来。
-我昨晚听见换池水和收拾卫生的员工偷偷蛐蛐你了哈哈哈哈,本来想帮你骂回去的,但想想你确实不占理,我都气的不行,要不我给你发一份我家旗下的商业清单?你比对着记记,下次要揍人换个对家呗,我还能多谢谢你。
林烃刚准备回复,闻阑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卧槽你还不醒,别是睡死过去了,你不会真是对家派过来的吧。
林烃按住屏幕回了一句语音:“你猜对了,对家给了我500万,让我以后打架就来这儿,要死了也得爬到你家温泉里死。”
-白伺候你一晚上了,啧。
林烃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半天,才起身洗漱准备回家。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妈和顾江,明明顾毅一片‘好意’,他却给人揍出了鼻血。
直到出了俱乐部的门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叫车,好在一辆的士停在了大门口,顺带给林烃捎了上去。
一路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老妈站在门口扇自己一巴掌,或者自己的行李被扔了出来。
直到他忐忑不安地走到小洋楼面前时,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林烃推开院门,院子里空空如也。
他抬步走了进去,屋内隐约传来几人刀叉碰撞瓷盘的声响——看来今天中午吃的是西餐。
嘎吱——右侧大门被推开了。
哒,哒,哒,林烃一步步朝着餐厅走了过去。
他停在离餐桌两米远处,望着桌面,众人的刀叉停了,气氛安静了下来。
顾毅脸上有些肿胀,还有些擦了药水的痕迹,应该是已经处理过了。
“回来了?顾毅说你昨晚在朋友家住的?”是老妈的声音,她背对着林烃没有回头。
餐桌上没有一人看他。
“嗯,正好碰上了朋友就......”林烃抬起头,稳了稳心神,暗骂自己昨天揍人那股子劲去哪儿了,现在怂成这样......
“我等下有话跟你说,你先上楼去书房等我。”
“嗯。”林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但话已至此,他也并不想凑一个桌子上吃饭。
他边上楼边掏出手机给闻阑发了条消息:
-饿了,你们早餐只到10点也太不人性了。
-不是,10点之后谁还吃早餐啊,那不是午餐么?你不会什么都没吃吧?
-你不是说10点过期不候么?
-......那是早餐过期不候,没让您不吃中餐,建议您晃晃脑子听听响?
-脑子里都是你家那原始山洞温泉水。
林烃看着对面一会儿显示输入中,一会儿又停下,笑了半天,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