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锐急忙跑了过去。
一身白色羽绒服的温衍站在玄关处把帽子和口罩摘了,一看见他,立马咧开了嘴笑,眼里的小星星也亮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往外卟嘟卟嘟冒小花儿,可见性地开心。
庄锐嘴唇一颤,鼻子一酸,往温衍怀里一扑,张嘴就“呜”地哭起来了,眼泪像泉眼的水一样不断往外冒。
温衍吓得手忙脚乱,把庄锐抱在怀里,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扎在温衍的怀里的庄锐闷着声哽咽骂道:“你做错什么了你就对不起,要你道歉什么啊?!”
“我,我……”温衍抱着庄锐不吭声了,似乎在为自己的笨嘴拙舌烦恼。
庄锐努力收了情绪,擦掉眼泪,吸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怎么回来的?”
温衍:“我提前打了120,急救车来了以后我就装头晕上车去医院,然后偷偷溜回家。”
庄锐:“……思黎医院吗?”因为信息素紊乱症,这家私立医院上至院长,下至急诊科和内科的医生护士跟温衍都已经是老相识了。
“嗯,”温衍来不及换鞋,从玄关鞋柜上疯狂取抽纸给庄锐湿漉漉的眼睛擦眼泪,又捏着庄锐的鼻子给人擤鼻涕,“汪哥他们已经跟媒体联系好了。没事的。”
“哦,那就好,”大声擤完鼻涕的庄锐现在尴尬上头,潮乎乎的眼睛望着温衍,转移话题道,“我肚子饿了,你饿不饿?我想吃面条。”
这才十点半,但是大闹了半个上午。
先是被催债公司吓唬,之后在肾上腺素的促使下狂奔了二十楼的楼梯,心惊胆战回到温衍家里打电话冲奶奶发了顿脾气,现在又哭了一通。
早上吃的那点早饭已经全部消化光了。
温衍哪里有说不好的,这就换了鞋子穿上围裙去厨房给庄锐煮面。
庄锐像平时温衍粘着他一样,跟屁虫一般跟着温衍背后去了厨房,从后面抱着温衍的腰,温衍受宠若惊得切蒜苗时差点切到手。
“温衍,对不起,”庄锐突然道。
温衍刚把面条下下去,回头惊讶:“为什么要道歉?”
庄锐脸贴在温衍的肩膀上,愧疚地说道:“我居然把你一个人落在那里。”
“你要是在那,我肯定会紧张害怕得大脑宕机,现在疯狂道歉的那个人就是我了,”温衍覆盖住了庄锐抱在他腰上的手,“哥哥别愧疚了,显得我更狡猾了。”
庄锐噗嗤一笑。
“我看了那个茶余饭后在抖音上发的视频,她按照约定把整个采访过程都放出来了,”庄锐蹭了蹭他的肩膀,“宝贝你把我说得那么好。”
“哥哥你本来就那么好啊。”
温衍给庄锐盛了一大碗面条,又从冰箱里拿出小菜,坐在庄锐面前看着他吃。
庄锐一边吃一边道:“公司现在是去不得了,默认辞职的状态, ”
他其实有点心疼自己的年终奖,但是没在温衍面前表现出来:“不过之前就想过辞职的,正好。”
温衍问:“要不要出去玩?旅游散散心。”
庄锐咽下面条,抿直了嘴,朝温衍露出了一个怪笑:“亲爱的,我现在的存款还是负数呢。”
温衍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哥哥要找工作吗?”
庄锐夹了块腌萝卜咬得咯吱响:“先看看有没有网上兼职吧,这两天正好歇下来认真再学学Python。”
温衍忙道:“我之前问过老袁,他们公司应该有这块的兼职工作。当然,如果不喜欢图书出版行业,还有其他的,我去托人问问。”
庄锐从顺如流:“那就拜托你替我操心了。免得我网上踩坑。”
饭后庄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温衍从浴室冲完澡出来,回到了客厅。
庄锐一抬头,就看到温衍居然穿着那身他买的灰色兔子耳朵睡袍睡裤。
乌黑的一绺绺发丝和浓墨的眉因为有些潮湿,同漆黑的眼一同闪着光泽。
冷白的皮肤双颊透出绯红。不知道是因为被热水熏蒸、还是害羞,与殷红的唇相映,艳若桃李。
但在温衍主动又把毛绒绒的兔耳朵帽子戴上后,昳丽的形貌与可爱笨拙的气质交融一起,庄锐萌得朝他伸展出双手。
温衍真的就像一只乖顺的大兔子一样扎到他怀里。
庄锐抱着他的兔子脑袋,在他的脸上和嘴巴上一顿狂亲:“美人计是吧?温小衍,嗯?”他也知道温衍这是想讨他开心。
恋人百般想讨他欢心这件事就已经让人足够愉悦,无限幸福了,温衍这美人计又实实在在戳在他的喜好上。
温衍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柑橘精油香味,是用的他们去年看演唱会那次买的那款橘子精油。
庄锐之前有想过,如果温衍用海洋味的精油,自己或许可以幻想一把Omega的感觉。
但是他没有问温衍为什么用了这款。
他记得自己和温衍说过,他喜欢柑橘味。毫无疑问,温衍也没忘记。
香扑扑的大兔子被亲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分不清谁更幸福。
庄锐亲够了,靠在他的大兔子肩头,拿遥控器换了个温衍喜欢的法制栏目节目,趁着温衍看入神,自己又低头刷了下微博抖音。
有些惊讶地发现,舆论风向居然还好?
虽然不乏骂他捞男Beta,骂温衍舔狗的言论。
但到底这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多数网友除了惊讶他有个欠了巨额赌债的父亲,就是羡慕他的“灰小伙”爱情。
庄锐安心了不少,丢下手机,挪了挪屁股,坐到“白马Alpha王子”怀里去。
“噗通、噗通、噗通”Alpha的心脏跳动声隔着胸腔与衣服仿佛穿过他的耳朵和颅腔,一声又一声叩击着他的心。
无时不刻地在向他诉说着对他的喜欢。
庄锐心脏的搏动仿佛和温衍的达到了同频,他又一次对温衍的这份厚重的情意感到了受宠若惊。
不是他和温衍之间各种条件的不对等,而是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每次他觉得自己更喜欢温衍了,但是温衍的心脏、眼睛都会向他昭示着足以把他和他呈现上的爱都笼罩其中的情感。
庄锐又一次试图在脑海里追忆过去的记忆里,角落的那个身影,但大多都已模糊不清。
回忆的大脑溯流无果,倒头顺着汹涌流动的大河无可遏制地奔向未来,对未来的畅想,竟也模糊不清……
庄锐伸手握住了温衍的手,握得紧紧的。
“哥哥?”温衍感受到了庄锐的不安和低落。
庄锐回头看着露出担忧的温衍,心里觉得真是舍不得。
不知道哪天他温顺的大兔子,他承诺会坐在麦田旁一直等待自己的小狐狸也变了心呢?
信息素的影响力真的有那么大吗?
如果,如果这世上也有一个属于温衍的命运之番,等待着在某一天的某个拐角与温衍相遇呢?
温衍的信息素紊乱成那样,易感期比其他Alpha难熬十倍,一年又一年,真的能抵抗住吗?
晚上庄锐宿在温衍家的客房。
庄锐的租房住处也不是秘密,庄锐打算暂时在温衍家躲上一段时间,不敢再大意。
因为没有睡衣,他还拿了温衍的新T恤和新短裤作为内衣,幸好外面罩着睡袍,不然温衍的脸还能更红一点。
遭此大难被迫失业,近一段时间还要留待温衍家中不能出门,这对庄锐来说自然是件令人沮丧的事,但温衍心里可美了。
只是温衍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得心里偷着美,晚上又以安慰为名,在庄锐的客房逗留了好一会。
庄锐奶奶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她装若无事地跟庄锐和平常一样嘘寒问暖了几句,问庄锐现在在哪,晚饭吃了什么。
庄锐都一一回答了。
“跟娇娇在一起啊,”奶奶语气里颇有几分放心,“没闹得娇娇生气就好。”
“奶奶脑子糊涂了,老了就容易糊涂的。”
“锐锐,对不起啊,奶奶跟你道歉,白天说的那些话,不要放在心上。”
庄锐说:“没关系。”
祖孙俩又聊了几句,便挂了。
庄锐看向已经凑到他身边,又是满眼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温衍。
他笑道:“干嘛啊?”
他捏了捏温衍的脸颊:“没什么好担心的,奶奶打过来的电话。”
温衍却伸手抱住了他:“哥哥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哪里难过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却打起了颤,变了音,庄锐埋在温衍的肩头,小声呜呜地哭起来。
庄锐的声音说起话来,那么温柔,笑起来那么飞扬,像一支柔软的羽毛一般搔得人心痒,他在无数个夜晚回味沉沦、
如今这迷醉了温衍多年的声音却在哭。
这哭声仿佛无数条锯条在温衍心脏里来回拉扯。
他心头捧着的那轮月哭得好难过。
温衍抱着庄锐不断拍抚,无措地说着:“哥哥,没事的,有我在,没关系的……”
庄锐哽咽地控诉道:“为什么奶奶不把我放在第一位呢?”
道了歉又如何,一切都不会改变,奶奶对他,对爸爸一如从前,不会改变。
他以前每次羡慕别人有父母宠爱时,都会安慰自己有奶奶宠爱也一样。
但是如今又开始想,父母是不是和其他长辈亲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而他原来竟没有天生把他放在心上第一位的人。
“她白天打电话让我找你借钱,几百万的赌债啊!明明知道我和你在谈恋爱,明明知道那个赌债还清了我爸也照样会借,都已经帮他还了多少次了……我工作都已经被他搞没了……”庄锐一边哭一边费力地伸手去床头柜取抽纸。
温衍犹豫地说道:“因为她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吧。”
他用积极上扬的语调说道:“奶奶这是把我当自家人看,觉得我们都过得好,就忍不住想着把剩下那个还过得不好的拉拔起来。”
庄锐坐着发了会呆,沮丧的情绪持续了好一会,终于如乌云渐渐消散。
他努力调整了下心情,顶着依然红着的眼睛朝仍然担忧着自己的温衍一笑:“今天居然一天哭了两次啊,平时真也没这么容易哭……”
“主要是,我工作突然被搞没了,又被大家那样说,然后你在我身边哄我,我就忍不住了,”庄锐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前还笑话温衍爱哭。
果然,在恋人身边内心就是会变得脆弱。
温衍想了想:“我去给你煮点牛奶喝吧?”
庄锐点点头。
晚上温衍确认了庄锐不需要他陪,有些失落和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庄锐躺在被窝里,回想了很多,从小到大的事。
有高兴的,有难过的,大多数的隐形自卑和恐惧都与庄和华带来的贫困和债务有关。
甚至有一年的大年夜里,家里的大门都被催债的拆了,动静大得让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他被奶奶关在里屋听着外面讨债的人各种脏话和打打砸砸声音,却不敢捂住耳朵,因为害怕奶奶要是出事他没听到。
在学校里,尽管他的成绩优异,人缘也很好,但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爸爸的事。
爱丽丝可能是他真实与负面情绪的唯一窗口,可惜后面一场误会,被他狠狠关闭了。
温衍这家伙,干嘛不早点跟自己讲明身份呢。
说不定高中的时候他俩就谈起恋爱了,压根没有那个姓尚的人的事儿。
不过也可能因为一直沉迷早恋,自己成绩一落千丈也说不定。不行,自己当然得拉着温衍一起努力学习。他帮温衍那家伙辅导功课。
就是不知道温衍那个笨脑瓜能提高多少,总之最后两个人能在一个城市里上大学就好了。
说起来,之前他也不是没在温衍家借住过,但是从来没有借住过超过两天的时间。
这也算是提前步入同居生活了吗?恋爱不到半年居然就开始同居了。
躺在温衍家客房的床上,庄锐抱着被子,脑海里忍不住地冒了些有的没的,他有些害羞得抓起被子蒙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