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般说的?”晚间用饭,善凊说起这个事儿来,小李氏拿素帕抹了抹嘴,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个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二伯母想将亲侄儿弄进来读书,这事算不上大事。左右咱家已经请了聂先生,无非是添几个人进来,再加上一些束脩罢了。聂先生那边你父亲可以去说。”
一旁正逗弄幼子的乔贤接过话来,“二嫂要真提起这事儿来,聂先生那边我去周全。”
小李氏隔着四仙桌看向乔贤,犹豫道:“那父亲那里——”
“我自去说,不用你和二嫂亲去。只是娘那边,毕竟是亲戚家来人,宅院里怎么安置,你们还是要先请示她老人家。”
乔贤为人惯来疏散,很多事他都是不管的,这当下特意提这一句,小李氏心里动了动,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老爷这是听见什么了?”
乔贤笑有深意,他已吃好,遂起身走到一旁几案上自倒了一碗茶,待仰头喝下,嘴里咂摸咂摸了一番味道,才道:“这宅子就这般大,咱家就这些人,哪儿有什么事儿是人不知道的。”
善凊觑她阿爹一样,嗔怪道:“阿爹惯会卖关子!”
乔贤“嘿”了一声,“你这小女娘,端得没趣味儿。小小年纪就这般正经,以后哪个和你过日子,那日子岂不是乏味如同白水一般。”
“老爷!”小李氏嗔怪了一声,嫌他同女儿说话口没遮拦的。
接收到妻子的眼色,乔贤侧身朝幼子眨了眨眼,无声地朝重明动了动口形,“你娘也是个无趣的。”
小重明咯咯直笑,善凊无奈,提醒道:“你这饭食都还没用完呢,不要同阿爹胡闹。”
乔贤伸手指了指善凊,对着小李氏道:“这个像你!”然后又指了指埋头吃饭的重明,“那个像我!”
这话说得没准儿,小李氏才不搭理他呢。小李氏还想着善芸□□,她看着善凊问:“你觉着你芸姐话里有怨气?”
善凊点了点头,两个小鬏鬏上绑着的红丝带也在空中半晃荡着,乔贤看着手痒,默不作声走到女儿身后伸手拂了一把。
善凊不满,回头瞪他。乔贤朝她扮了个鬼脸,端着一杯茶又如没事人一般走开。小李氏嗔怪地看一眼自家夫君,这般促狭性子也不知像了谁。
“你芸姐姐心思重,你性子跳脱,你们姐妹常在一起正好两厢得宜。”小李氏拿起公箸为女儿夹菜,善凊用白瓷碟接过,想了想道:“芸姐姐今日那番话不过是气话。像我往常与母亲置气,也会说上两句嗔怪之话,事后我和母亲的关系不还是如旧。”
“我凊儿说得对。”乔贤放下茶碗,看向小李氏,“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夫人,你多虑了。”
小李氏那双沉静的秀目扫过这对父女俩,瞧见她们面上如出一辙的不以为意,勾了勾嘴角道:“不患寡,患不均!”
母亲这句善凊未曾在书里学过,是以还有些听不懂,但乔贤一听便有些明了,他思忖片刻,几息后便有些为难,“这要是二哥如此,我尚还能在他面前说上两句,可如今是二嫂那边出的岔子,女眷之事,只能你去提醒个一二,我是不好多嘴的。”
小李氏拿帕子擦了擦嘴,“二嫂那边我会提醒几句,但只怕她不一定听得进去。”
乔贤手一挥,笑道:“这就不归我们管了。自家有自家事要料理,她们自己不上心,我们哪怕是再怎么操心也无用啊。”
说罢,他见两个孩子饭已用好,便走了过去,牵起两孩子的手出了中堂去了自己前院的书房。
小李氏看着已经走远的父子三人,笑着摇摇头,随后便叫外头伺候的下人进来收拾碗筷。
这边,乔贤将人带进了书房,查看两人课业。这已经成了三房每日的惯例。
善凊奔忙了一天,先生布置的大字没写,每日定例的书没看,乔贤面色稍稍沉了下来,斥她心浮气躁,端是坐不住。
乔贤脾性好,素日里与孩子们也亲近,除了必要规矩,他甚少束缚两孩子的天性。可唯有在书房里的时候,但凡他摆起脸色来,无论是善凊还是重明,这个时候都不敢撒娇摆痴,只能老老实实地像个缩了脖子鹌鹑般听训。
训完善凊,又转问起重明。得知小家伙儿在自己房里老老实实地背了一下午《千字文》,乔贤甚感安慰,但安慰之余他还是抽了一句出来,叫重明接着往下背。算是验货。
重明背到“纨扇圆洁,银烛炜煌”便停下了,小家伙儿略带羞涩地对父亲笑了笑,“这后头还未记熟。”
乔贤心里已然满意,便也笑着赞了几句,称赞过后便是及时的勉励,让重明再接再厉。这一通下来,只见重明让父亲哄得见牙不见眼了,估计小家伙回头回了房还得跟打鸡血了一般挑灯夜读。
幼子教完,便轮到长女了,只见乔贤思忖了半晌,又打量了善凊半晌,最后道:“我听你母亲说,你善芸姐姐在绣艺上日日下苦工,这会儿已然见了成果了。我想着,这女工你也要拿起来了。”
善凊抬头,嘴唇蠕动,打算要说些什么,但乔贤见状先一步打断了她,只听他道:“你不要觉得女工只是闺阁之物,花费许多心力也不值当大用,你若真是这般想,便是小瞧了它。”
见善凊面带不解,乔贤慢慢解释道:“顾绣一副绣品抵一个中等人户十口之家的四五年的嚼用,而顾绣耗时最短的绣品也要五个月才能出货。这里考验的不仅是绣娘的绣工,还有绣娘的心性,光是定力一项便已经刷下许多人来,可但凡能入了顾绣园的绣娘,那她后半生也不愁了,这便是顾绣的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