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行没停留,他直接出去找了周述,向他说明了情况,周述也很快的赶到了病房里,他量了量宋止的体温,说了一些关切的话,给他打了一针药。
宋止的难受渐渐消下去,但是后背白色的绷带上又印出了血迹,等宋止睡过去之后,周述又给他拆除了绷带,重新清理了伤口,于是,沈经行又一次看到了背后的那些骇人的伤口。
“周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他的眉头紧皱。
周述仍然仔细处理着伤口,说道“这个得问孩子自己。”
“我的意思是谁能给他伤成这样?”沈经行的语气有些着急,就算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他觉得也应该为这个孩子出一口恶气,更不用说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和他订过婚的人。
但是沈经行没想到周述接下来的话可以让他瞬间哑火。
“你可以问问他的父母。”
“什么意思?”
“这伤已经有段时间了,你爷爷跟我介绍过你们的情况,这不可能是在首都受的伤。”周述小心又细致的给宋止的伤口敷上药膏,他总是叹气,接下来的话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这很有可能是家庭暴力。”
沈经行没有接这句话。
“所以等他醒了,你问的时候,他要是不愿意多说,就不要多问了。”周述给宋止的伤口重新缠上绷带,又给他换了一瓶液。
“沈总,这孩子生活不容易,您多多关照。”
沈经行后面没有再去外面的沙发,他还在回忆刚刚的那句话,随之而来的还有刚见面时宋止各种各样的反常反应,比如刚见面时发凉无力的手指,比如餐桌上忽然要出去透气的难耐,比如不敢碰到的座椅……再比如,昨天晚上走路时明显的不自然……
宋止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甚至连手都还是握拳的样子。
他有些愧疚,自己应该早些发现的。
这一夜他没有出去,但是却还是没有周述细致入微,周述这一晚上不知道进来了多少次,每次换水时根本不需要沈经行出去叫,他会提前好一会儿到病房里,给宋止量体温,看伤口,然后换药。
后半夜是最难熬的时间,周述则直接待在了病房里。
“沈总,你先去睡觉吧,最近也挺忙的不是,这里有我就行。”
沈经行有些不明所以,订婚协议上的另一个名字是他沈经行的才对,怎么周述这么上心,“不用,这是我的家人,理应我来照顾。”
“就是签了个名字,算不上家人。”周述看了看表,说道,“去休息吧,还能睡不少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沈经行有些不好受,虽然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但从别人的嘴里说出去就是会让人很……不舒服,他明天确实有工作,他现在确实想睡觉,但是这脚偏偏就踏不出这个病房门。
“不用,周医生明天不需要工作吗?我的订婚对象理应我来管。”
周述看着沈经行,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好,那我们两个人吧。”
就这样挨到天亮,期间,周述给宋止输了点止疼的药,让他得以一觉睡到天亮,但是还是发烧,温度还是没能完全降下来。到了白天,时间就不再属于沈经行了,堆积如山的行程让他必须前往公司。可周述似乎还可以守在这里。
“您去忙吧,沈总,这里有我。”周述看着完全亮起来的天空对着沈经行说道。
沈经行没办法,只说了句“好。”就离开了医院。
去公司的路上,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周述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孩这么上心,他翻动手指,不由自主的查找周述的资料,周述比他大三岁,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拥有了主任医师和副主任的头衔,的确是个年少有为的人。
看到这里,沈经行关上手机,虽然一夜没睡,但他却一点感觉不到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昨晚周述的种种,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医生的职责所在。
难道因为那张脸吗?
对于宋止的相貌,沈经行的确承认那是少有的好看,但是他没想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周述也会被这样的相貌折服,他不受控的叹了口气。
开车的赵叔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沈总,是昨晚没休息好吗?还是那孩子情况太过严重?”
“没有,拖周医生的福,我们俩都好。”
“是周述医生吗?”赵叔似乎来了精神,“那医生确实好,之前我帮沈老先生去接过,我老婆还有幸问诊过,那医生温文尔雅,专业素养又高,还这么年轻,年轻有为啊。”
“就这么好吗?”沈经行的眉头皱的很紧。
本以为是奉承两句的赵凯,怎么也没想到会换来这样的表情,他摸不准沈经行了,只是点了点头,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医院里。
周述又帮宋止换了一遍药,在换药的间隙,宋止醒了过来,“医生。”
“怎么了?”周述赶忙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宋止,“觉得不舒服吗?又开始疼了吗?”
“没有,比昨晚好多了。”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声音还是发虚的厉害。“我要住院吗?”
“当然,你病的不轻,伤口已经感染,你现在还在发着高烧,出院是不可能的。”
“那要住多久呢?”
“要看你的情况什么时候稳定。”周述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宋止眼底的担心,“你在担心什么?上学吗?”
宋止点了点头,他才刚刚去学校报道,刚去了一天,宋止有些担心他在同学和老师眼里的印象,他很希望昨天的那份幸运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没关系的,身体最重要,学校那边沈爷爷和沈总已经给你请好假了,都安排妥当了,你不用太担心。”周述轻声说,“要是恢复的快,下个星期就可以重新回学校了。”
宋止点了点头,“谢谢您,医生。”
周述愣了愣,说道“不用谢,以后都不用跟我道谢,这是我的职责。”
临近中午,沈承章和沈光尘敲响了病房的门,带着一些冒着香气的热饭,宋止想爬起来,但是没能撑住,这次感染似乎比之前还要严重,家里的医生并没有骗他。
但是沈承章很理解他,“别起来别起来。”沈承章立刻把手里的饭盒交给沈光尘,坐在宋止的病床边上,“还难不难受呀?”
“还好,麻烦你们了,沈爷爷。”这几天的宋止总是把对不起挂在嘴边,不管是对沈经行还是对其他人,因为他们做的所有事情,都超出了他对于“职责”的认知。
“经行又去公司了吗?”沈光尘不满的说道,他本想再发发对沈经行工作狂的牢骚,但是沈承章今天打断了他,“他不去公司你去管吗?”
沈光尘没话了,沈经行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工作狂,只是公司真的离不开他。沈承章转向宋止,说道,“孩子,你别怪经行,他也刚回国,公司忙,脱不开身,白天爷爷和光尘可以照顾你。”
宋止从来没想过怪沈经行,他也从来不觉得在医院的自己就应该被照顾着,“没有,沈爷爷,是我要感谢你们。”
沈承章年纪大了,他做不到陪人在医院里待一下午,沈光尘下午的约也多到排不过来,很快,医院里就只剩下宋止一个人了,但是他却觉得放松。
在他此前的人生中,这样的时刻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渡过,久而久之,一个人就成了他最擅长处理的情况。他的伤势就像周医生说的那样,不会好的那么快,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
只是这个过程会很难耐。
临近傍晚,疼痛愈发的难耐起来,他觉得自己需要些止疼药,但是周医生有手术,他的病房里很久都没有人出现了,他再次把脸埋进枕头里,希望可以让自己好受一些。
白色的枕头上沾染了水痕,他觉得自己疼的快要死过去了。
“宋止。”一道声音传进耳朵,是幻听了吗?宋止的脑子已经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
他的被子被掀开,整个人被强行从枕头上拉起来,枕头完全湿了,掺杂着汗水和泪水。
“怎么回事?”
宋止没办法回应沈经行的话,他把沈经行的西装当成了床单,抓的很用力,抓的很皱。几乎要窒息的喘息帮他回答了所有。
“你等着,我去叫医生来。”
门口值班的护士去找了值班的医生,帮他开了一针止痛药。药物并不会很快生效,沈经行就在床边看着他的眼泪一点点留下,听着喘息渐渐平稳,看着抓着自己的手渐渐卸力。
其实宋止的疼痛是很安静的,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大哭大闹,最多也只是把床单抓皱,埋住自己的呼吸。但是作为近距离观察者的沈经行仍然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这份难耐的痛苦。
等宋止平稳下来,沈经行把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然后也学着周述的样子,看了看他缠满绷带的后背是不是还会印出血迹。
好在,没有。
“什么时候能好呢?”他转向刚刚进来的医生。
“感染太厉害了,没晕死过去就不错了。”这是除周述之外的另一个医生给他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