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白楚之一如往常去看黎佳,却没成想,根本没找到她的影子。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找到这里的负责人,负责人摇头,无奈地告诉他:“楚少爷,黎佳被遣送回原籍了。”
“什么?!”白楚之震惊,“是谁把她送回去的?!”
负责人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最后吐出一个人的名字:“白承宗,您的父亲。”
白楚之脸色灰白地走出福利院,他脚步格外沉重,感到心神无力。
姜淑芳是黎佳唯一的亲人,她已经死了。
黎佳又那么小,被送回去,又有谁来照顾她呢?
从黎佳对堂叔的惊惧模样判断,这位亲人断然不可靠。
明明黎佳在福利院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开心,为什么偏偏要把她送回去!?!
他拨通了傅朝的电话,跟他简速地说了一下情况。
他茫然四顾,此刻只想到了傅朝。
片刻后,傅朝赶到,他紧抓住白楚之的手,温柔安慰他:“哥,别着急,我刚刚派人查了佳佳的原籍,现在我出发去找她。”
白楚之说:“我跟你一起去。”
这次傅朝没有拒绝,他点头,说:“好。”
刚刚接到白楚之的电话后,傅朝派属下庄合光迅速摸排,查到了黎佳的原籍地在北都市的北边〖夏凉村〗,驱车需要3个小时。
傅朝将一副MP3递给白楚之,又给他拿了一个靠枕:“哥,路上需要很长时间,你眯眼休息会儿,一切交给我吧。”
“我没事。”白楚之温和道,他的心里阵阵雾霾,总感觉事情不大好。
3个小时的奔驰,傅朝已提前联系当地的派出所,他让警察带路,迅速定位到夏凉村,找到了黎佳的堂叔黎巴。
黎巴见两三辆警车呜呜地叫,又有一大堆警察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奔来,他吓得双腿发软,连忙带着老婆,俯首作揖,哀求道:“老爷们,俺们遵纪守法,没干过坏事啊,不要抓我们啊!”
警察为首的一个队长叫宰正,他恶吼道:“谁他妈问你这事了,赶紧说,你们的堂侄女黎佳,是不是在你家里?”
黎巴一听,连忙喊冤:“不知道啊,她一直跟她奶奶生活,也就是我妈,前些天,这个老东西非得带着孙女上北都市闹去,结果呢,命闹没了吧,岂不闻民不与官斗,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宰正不耐烦地打断黎巴的絮絮叨叨,转而向傅朝汇报:“傅总,他倒说的是实话,他和他妈已分屋多年,很少往来,至于侄女,更不会收养了。”
傅总轻捻下巴,思索:“那黎佳不在这里,会在哪里,莫非那位福利院负责人说了谎,佳佳还在北都市?”
他说话间,格外注意黎巴表情变化,见他眼神中有一丝躲闪,他马上使个眼色给宰正,宰正点头,马上扣住他,逼得他一个扑通跪在地上。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不是?!老子可没耐心,你再不说实话,一枪毙了你信不信?!”宰正说完甩了一个大巴掌丢在他瘦如骷髅的脸上,使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这一番如猛虎的猛烈敲打,让老实巴交的黎巴吓得魂不附体,纵管旁边的老婆不断在他身上掐来掐去,猛烈地给他使眼色,他也顾不得,直接倒出实料:“前些天,黎佳被人放在我院子里,说实话,我们家已经够困难够穷了,还要再添一双筷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从小和我们就不亲,也不是我女儿,只是侄女,我凭啥要养她啊?!”
“反正我们吃的有多的,就丢给她吃,没有多的,那吃个球,自己都饿死了,哪有功夫管别人。我们早出晚归,没有心思看她,她是死是活关我们屁事?!”
宰正给他嘴巴又来了一巴掌,凶狠恶吼道:“你他妈的废话怎么那么多,黎佳现在在哪儿?!”
黎巴被打焉了,委屈地捂住发疼的脸:“我也不知道啊,可能被人贩子拐走了,这大山沟里,人贩子多着呢,动不动就拐小孩走,隔壁村的,这一个月就被偷了4个小孩啦!唉,我现在出门做事,都得把小孩带着呢,生怕被偷,这样的事,多的是,就比如……”
宰正一脚踢在他背上:“谁问你这些了,给老子闭嘴!”
傅朝听闻,一方面让宰正带领当地民警排查夏凉村周边的嫌疑人,另外一方面,他让庄合光带足力量过来。
他估摸,按照黎巴所说的,这个人贩子应该是惯犯,可能是同一拨人,经常流窜到此地,到处抓落单的孩子。
傅朝想了一招“引蛇出洞”,他让宰正找了一个小孩,放在村前的一处空院子里。
他们则在隐蔽的地方,盯梢。
午晌结束后,村子里的人都外出干活,人烟稀少,静悄悄的。
一辆半旧面包车开到村子里,从车里下来三个人,他们贼眉鼠眼,谨慎扫视周围一圈,见没有大人,马上拔腿将小孩抱起,麻利地开车逃跑。
傅朝让庄合光跟上。
许久,面包车开到另外一个乡镇,黄泥土漫天飞扬,一座破败的蓝色门楼摇摇欲坠,这是一栋被废弃的老工厂。
远离市区,人迹罕至,正适合窝藏被偷来的小孩子。
宰正一下车,命令队伍里的便衣警察,从两侧包抄。
傅朝将白楚之护在身后,庄合光带领敢死队的黑衣人,一脚踹开大门,轰然一声巨响,让人贩子吓了一跳,他们刚要解开被绑在麻袋里被偷来的孩子。
庄合光一挥手,黑衣人举手投足之间,子弹连发,击中人贩子的手腿,霎时间,哀吟声遍起。
有更多的人贩子从角落里冒出来,他们也手持武器,对准庄合光。
庄合光毫不慌乱,对黑衣人下命令道:“全部抓住,一个不留。”
瞬间,枪击声四起,硝烟漫天,所有的人贩子全部倒地,手脚被子弹贯穿,鲜血直流,空气中弥漫浓厚的血腥味。
傅朝紧牵白楚之,跑向一楼地下室,没想到这里大大小小的房间,关满了幼童。
傅朝命令庄合光将这些孩子全部救出来。
宰正带人将倒地痛苦不堪的可恶人贩子全部戴上银色镣铐。
傅朝将解救出来的孩子交给宰正,嘱咐他:“你将他们带到派出所,逐一排查登记,让他们的父母来认领。”
“好。”宰正答应。
白楚之在这些孩子中寻找,没有看到黎佳。
他返回地下室,发现最里面竟然还有个隔间。
他推开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哥!”傅朝连忙捂住他的眼,可惜已经太迟。
黎佳浑身脏兮破烂,脸色发黑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更瘦,皮包骨头。
枯瘦身上有不少溃烂的地方,已经生蛆,蛆虫涌动,啃咬她糜烂的肉块。
她的双腿被砍去,空荡荡,被砍断的骨头连接处,散发恶臭,不少苍蝇嗡嗡地叮在上面吸血。
“佳佳!”白楚之被这一幅景象震撼,明明三周前还蹦蹦跳跳的乖巧女孩,怎么转眼间就被折磨成这样?!
傅朝哀伤地摇头,他抱住泪流满面的白楚之:“哥,是那些人贩子砍去了她的腿脚,这种样子看起来更为可怜,容易博取人们的同情,方便利用她卖惨乞讨。”
白楚之要抱起黎佳,傅朝却拦下他:“我来吧,哥。”
他让庄合光找了一处清静地方,凿了一个深坑,买了一床干净的棉絮。
傅朝将黎佳的尸体,安稳地放在坑底。
随着黄土落下,这个身形羸弱的女孩,被昭告死亡,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白楚之拿起黄纸,点燃,为她送别。
他的脸庞流下热泪。
从夏凉村回来后,白楚之感觉脑子里一直有持续不间断的嗡鸣声,只要一静坐,嗡鸣声不期而至,怎么赶也赶不走。
他从国外回来,就一直在失眠,如今在嗡鸣声的躁动下,更难安眠。
傅朝在外市出差,不在他身旁。
他一直住在傅朝给他买的星月居。
这里清静幽香,花鸟相谐。
夜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他睡不着,眼睛直勾勾地盯向月亮。
很奇怪的是,盯了月亮半个小时后,脑子里的嗡鸣声消失不见了。
转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悲怆,心里被某件往事痛击,这种感觉比嗡鸣声更为可怕。
黎佳临死的惨状,让他心头一震。
那么可怜的小女孩,在这个世界上,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还能拥有希望地乐观活下去。
却被某个人无情地剥夺生的权利。
一旦想起那个人,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五岁时,他的母亲傅宣仪亡故。
豪华房间的薄丝窗幔,如凋零的枯叶,摇摇欲坠,似落未落。
母亲的亡身,埋在单薄的丝绵被下。
他努力地要挤进房间门的窄缝,想见妈妈。
想见她最后一面。
悲哀的是,别说最后一面,他连自己妈妈埋身何处都不知道。
他感到深深的惭愧,内疚。
一想起母亲病逝之前的音容相貌,他就难过得不得了。
他睡不着,内心从未如此烦恼,苦闷,心烦意乱,好像胸口处堵了一口气,他急需某种方式发泄出来。
他想到了酒。
他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一杯最烈的酒,灌入喉中,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