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终于回到公寓时,已经入夜。
浑身酸痛疲惫,她低头从包里翻找出钥匙。
咔哒一声,拧开门。
她刚踏进门,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忽然看见客厅里一点幽暗火星。
“…怎么不开灯?”她一怔。
幽暗的客厅里,隐约有人坐在沙发上,抽着一根烟。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终于侧过脸来。
他很安静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程谨言低头吸了口烟,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有点低哑。
“…我回来了。”她怔了一下,重又露出微笑,“今天你怎么回来的怎么早?”
“想你了,所以就早回来了。”
他的嗓音终于回归她若熟悉的慵懒,好似裹满蜜糖的匕首。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感觉一整天的疲惫都哗啦啦流淌出来,她迫切地想要枕着一条手臂,缩进一个怀抱,打开电视看一些媚俗又热闹的节目,然后煮些热粥,度过这异常漫长的一天。
她是这么想的,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白薇打开灯,正要朝他走去,忽然,顿住。
只见玻璃茶几上,铺满了各种杂志报纸。
无一例外的,几张照片登得铺天盖地。
豪华酒店里,衣冠楚楚的西装青年伸手抚摸白裙女子的脸颊。题目更是起的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震惊!S市程家长子未婚妻,似又攀上旧主?”亦或“金丝雀不择手段嫁入豪门,狠心抛弃昔日恋人!”
而“昔日恋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抽一支烟,始终不言。
“……”
她心里发紧,把那些报纸通通捏皱,扔进纸篓,与此同时,听见自己声音涩得惊人,“程谨言,我——”
“程谨言,这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之所以去酒店,只是为了金山项目那笔生意。事先我也不知道,投资商就是鼎华集团。”
“那些记者最会断章取义,混淆视听,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将报纸撕碎成一片又一片,冷静镇定,“他们嫉妒你和我,才会跟踪我。”
依然寂静。
静得令她心慌。
“肖楚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他就是想看我们过得不痛快。他恨我背叛了鼎华,恨我算计了他。破坏掉你跟我的感情,他就得意了。”寂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自导自演一出独角戏,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一般,“程谨言,你是又在怀疑我吗?我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
她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睛。
顿时她浑身冰凉。
白炽灯光刺眼明亮,却像冰冷模糊的雾气,使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无比柔和却又疏离。
他的漆黑眼眸太冷了。
比下了整整一个冬天雪的湖面还要冰冷。
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就好像那些问题,他早已知道了答案,而她的回答,也都只是她故意编出来骗他的谎言。
她怔怔看他。
“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他终于开口。
“……”
一股翻天覆地的疲惫翻涌上心口,她微微咬唇,脸色霎时苍白。
“我不是在说反话。薇薇,你不必解释这么多。”他忽然笑了,“我说过的,我相信你。”
忽然被拥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早上你说想喝点粥,粥我已经煮好了。”他笑得浅浅,“不是你说我必须相信你的吗?我已经在努力了。薇薇,你是不是该夸夸我?”
“……”她瞬间一怔。
他又叹气,“哭什么?”
“这个给你。虽然你不喜欢这些奢侈品,可作为我的未婚妻,出席晚宴应该成为万人之中的焦点才对。”程谨言拎起一个黑盒子,替她将一缕碎发拨到耳后,“不用担心,这并不难。你天生就是焦点,薇薇。”
“…什么晚宴?”
“这个周末,S市一年一度的商界晚宴。由于我昨天帮父亲刚成功争取到了一笔交易,他不得不带我一起去。”他揭开礼盒,拎出里面的裙子,贴在她身前比了一下,“届时所有商界知名人士都会出席。这是个好机会。对你来说,尤其是。”
柔软光滑的绸裙从他的指缝淋下,再滴落到她的掌心。
她捧着裙子怔怔站在原地,感觉它好似冰凉的流沙,她束紧手指,却流得愈发快。
“…程谨言——”
她扔掉裙子,握住他的手腕。
黑衬衣青年忽然被从身后拥住,贴上柔软温热的胸口,感受着她不平稳的呼吸。他顿了良久,终于,转过身来。
“我必须承认,我很怕失去你,薇薇。但你说得对,我必须要试着相信你。”
花猫喵喵两声,从沙发上跳下来,在二人腿边来回蹭着脑袋撒娇。
“只要我相信你,我们就不会分开的,薇薇。”他温声道:“是吗,薇薇?”
她刚要点头,忽然被堵住了口。
那是一个充满掠夺性的吻。
或许是出于某种索取补偿的心理,他格外地变本加厉。可他的笑容却又是那么的慵懒温暖。
托他的福,她并没有多余的念头去思考这个问题,细密的吻落在脖颈深处,她有一瞬间的恍然。有时她觉得,他简直就像个孩子,精明,恶劣,却又患得患失。
* * *
晚宴如约而至。
说好听点是为了庆祝金山项目顺利中标,说难听点,则是一次重新洗牌。
商场如战场,眼见金山这么快肥肉被叼走,各公司早就各自心怀鬼胎。
今夜,S市各大富商纷纷出席,但凡攀上随便一个,这辈子就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了。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多如牛毛,争奇斗艳。
作为林氏集团千金,林念雪自然也应邀出席,挽着肖楚的手臂在会场里踱步。
服务生谄媚地簇拥上来,给她端来五颜六色的甜点。她咬了半口,皱眉扔掉。
“肖楚,我好无聊。”她撒娇道:“我们去那边的香槟池看看好不好?”
“你自己去吧,我还要等人。”肖楚冷淡道。
“...等人等人!你都等了半个时辰了!依我看,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带我来是不是?”林念雪脸色涨红,“肖楚,你把话说清楚!”
周围的宾客齐刷刷朝二人看来。
“林董事长这几天不在S市,才托我带你来的。”肖楚平静看她,“念雪,我还以为,这么大的场合,你至少会有点分寸的。”
“…你!”林念雪眼角一红,“你在指责我不知礼数?肖楚,我父亲都从没这么说过我!你——”
忽然,整个会场一静。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安静。
好似大家都自发地停下了交谈,纷纷扭头看向门口。
林念雪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金碧辉煌的大门被缓缓拉开,迎来今夜最后两位客人。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银色光芒,年轻女子肤色雪白,着一身黑色长裙,若隐若现修长纤细雪白小腿,两条满是暗色花纹的雀羽耳环长长地垂到颈窝。她很少穿得这样漆黑,像只高贵矜傲的黑孔雀。雪白的脸,更衬得蔷薇花般的柔软红唇,鲜艳欲滴。
明明是低调纯色的黑裙,却无可置疑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诱惑和疏离,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倾泻而出。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女人,那个明明出身寒酸,却一门心思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
背叛港胜,出卖鼎华,毫不奇怪的,她立刻就被肖楚抛弃了。
可说来也是她运气好,闹出这样大的丑闻,却还有人愿意要她。
说来也巧,她刚刚攀附上程家大公子,后者也摇身一变,进了父亲的公司。
一切变得太快,真让人捉摸不透,一但程董事长百年之后,整个卓峰集团会花落谁手。
命迹不同,真是天差地别。
如今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哪里还能让人联想起半年前那个踏入港胜面试的女生?
瞬间,闪光灯大作!
”……”林念雪终于反应过来,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她。
她咬牙切齿,紧紧挽着肖楚的手臂,却见后者亦是蹙眉望去,好像也被白薇的忽然出现愣了一下。
林念雪愈发恼火,狐狸精…果然就是个狐狸精!
眼见白薇忽然成了众人的焦点,林念雪双目喷火,却忽然冷笑,扭着腰迎了上去,“呦,我道是谁,这不是白薇白小姐吗?”
鸦雀无声中,她剥着自己保养精致的长指甲,皮笑肉不笑,“真没想到,白小姐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昨天刚上了报纸,您企图勾引肖先生未果的事情,整个S市的人都知道了。今天您又笑吟吟和没事人似的,厚颜无耻地出现在这里。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白薇,你当真就这么不要脸?”
瞬间一静。
就连拉小提琴的乐手都忘了乐谱。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众记者早就暗自窃喜,今天实在好运,不仅遇见了白薇,而且林氏集团千金竟也在场!
谁不知道,林千金最是嫉恨白薇,看来今天一场恶战已是免不了了。
遂纷纷一拥而上。
“白小姐,请问您近期会和程先生正式订婚,这是真的吗?”
“白小姐,昨日有人拍到您和肖先生一起出现在酒店且举止亲密,您为何始终不接受任何采访?”
“白小姐,有传言称您已与卓峰的程谨言先生分手,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小姐,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