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 第18章 故人

港胜大厦就这样忽然来了位新员工。

大家早就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人，竟能让脾气坏如薛经理竟也破例留下，有所忌惮。一大早，就都来到了公司，等着看看这位新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渐近，走廊尽头走来了一位年轻女子。

她身穿白色丝绸衬衣与浅色牛仔裤，漆黑浓密的长发垂在背后，更衬得脸色雪白，朱唇柔软浅笑，看起来好似没有一丝锋芒。

众人正交头接耳，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

“一个个不好好上班，都在这干什么呢？”一阵浓郁的香水味，迎面而来一个穿着艳丽裙子的女人，涂着亮紫色指甲油，扭着腰走了过来。众人见了她，忙都低下头，装作工作的样子。

“啊，是白薇白小姐吧？”她眯眼上下打量了新来的同事一眼，笑靥如花：“我是你的上司梁琳。你叫我梁姐就好。来，我带你去你的工位。”

白薇跟在她身后，走向了一个角落，窗台上全是一盆盆绿萝，乱七八糟的藤蔓垂下来，巴掌大的办公桌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纸盒子，还有几双鞋，水杯，吃剩的巧克力……什么都有。

白薇还没来得及说话，梁琳就又是一声惊叫，“喂喂喂，你们几个，干什么把这些杂物都堆到人家桌上啊？这可是你们的新同事！快给我搬回去！”

“.....”

白薇默默看着大家纷纷走过来，把各自的东西搬了回去。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大家也都不是故意的，白薇，你别在意哈。”梁琳又笑。

“怎么会？”白薇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大家不是故意的。”

“…那就好。”梁琳反倒被她这副淡定模样噎了一下，也假笑道：“那你先在这坐着，我先忙去了。”

“请问我没有什么事要做吗？”

“哎，咱们部门向来轻松，你又是新来的，哪能让你累着啊。”梁琳又笑，“你就先好好收拾一下桌子吧。”

梁琳很快就走了，白薇低头看着自己的办公桌，虽然杂物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但整张办公桌上还是很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她审视片刻，决定先把这些遮天蔽日的植物搬走。

她刚刚弯下腰，隔壁玻璃门里，就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

“梁姐，那个叫白薇的女人，什么来头啊？”

“就是，这才刚来，就敢让我们搬东西，连梁姐你的面子也敢不管不顾。”

“听说前几天面试，还让薛经理下不来台。薛经理哎，亲自去挽留她？搞什么嘛！”

窃窃私语声不止。

浓妆女人正翘着小拇指玩手机，闻言不耐烦地啪的一声把手机摔在桌上，"都别吵了。这都是上面的意思，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怎么说，现在这些刚毕业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有手腕呢。”梁琳悠悠叹了口气，“这不，人还没进公司，上头就先下来命令了。人家可是咱们的顶级投资商，我可惹不起。”

“顶级投资商？”众人又惊。

“是啊。薛凯昨天刚找过我，说让我好好关照着那个白薇。唉，你们看我今天做的好吧？我说，你们也都有点眼力劲，别整天混吃混喝的。我告诉你，哪天要真得罪了人家，吃不了兜着走。”梁琳叹气，“没办法，人家有金主，好好捧着呗。”

“是是是，那还是梁姐您最厉害。”大家笑作一团。

白薇正弯腰收拾着东西，那些笑声十分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忽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你们动作都麻利点，今天可是投资商代表来咱们公司开会。”男人不耐烦地地摔门而入，擦得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咔咔的响声，对白薇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

“对，没错，就是你。”薛经理显然十分不耐烦。

直到薛凯急匆匆走了，白薇还愣在一旁，众人视线齐刷刷朝她看来。

“哎呀，薛经理都叫你过去了。还不快去？”梁琳忙走过来，笑着推她。

这俩人可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白薇只能点头，跟着薛凯走进了会议室。

走廊尽头，忽有脚步声响起。

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青年身穿笔挺西装，深蓝色衬衣，镶嵌上等红宝石的领扣在日光下有绚丽光芒，身材修长似一株雪松。日光洒在他身上，却好似他才是太阳，发出无人比拟的耀眼光芒。

而挽着他手臂的女子，一头精致栗色卷发，妆容浓艳。

她娇滴滴抱怨，“真是的，这种小事，叫我爸派人来谈不就行了？肖楚，你却非要拉着我来。”

“……”

白薇彻底僵住。

果不其然，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脸。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这张脸。

“...怎么是你？”显然林念雪也是一惊。

“当年你忽然走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林念雪上下打量她，冷笑，“怎么？原来你在这家公司啊。”

薛凯站在一旁，更是脸色难看。

…当初这白薇还真是不简单，不仅与S市商界第一年轻总裁肖楚有关系，看这副架势，还和林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结过梁子？

薛凯何等人精，忙谄媚打哈哈，“您二位别光站着啊，快进来坐坐——”

“不必了。”青年终于开口，语气平静，“我今天来，本就是谈一下合同的事。合同既然已经谈妥，也不必久留。”

继而他侧过脸去，“念雪，你在这稍等一会。开完了会，我就来接你。”

“那好吧。”林念雪噘嘴道:“真没劲。”

“…好的，肖先生。”薛凯早已冷汗涔涔，“林小姐，请随我来。”

整个S市，谁不知道肖楚什么身份，无论是谁，只要稍稍惹了他不高兴，准会吃不了兜着走。

察言观色片刻，薛凯故作无意地拍了拍白薇的肩膀，“还不快送送肖先生。”

* * *

楼梯间。

电梯却好像坏掉了一样，迟迟就是上不来。

起初白薇浑身僵硬，但也慢慢反应过来，重新恢复了微笑神情。

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心里很清楚。

“肖先生，请。”电梯门终于打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微微欠身。

他却没有动作。

“下午我和你们部门有一个会议，确定一下合资项目的事。薛凯让你先跟着我，参一下会。”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一张英俊清冷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好走进电梯里。

电梯门终于缓缓合上。

狭窄封闭的电梯间，瞬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脸色终于变得苍白。

终于，她低低吸了口气，“也就是说，前几天面试时，是你给薛经理施压让我留了下来？肖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年没见，你对我就只有这句话吗？”肖楚淡淡道。

“......”她闭了闭眼，“回答我。”

她太清楚肖楚的脾气，这样一个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年仅二十四就能将整个鼎华集团全盘接管在手的人，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但凡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你？”寂静片刻，他却反问。

“......”白薇顿了一下，“我不清楚，肖先生。”

她冷静道：“总之，您的本意不可能是帮我。帮助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给您提供不了任何相对应的价值。所以我不是很清楚，您这样做的目的。您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永远不会让自己做任何亏本的买卖，难道不是吗？”

“白小姐说笑了，你当年不辞而别，我都要以为，在那一耳光后，你都要把我给忘了。”肖楚却笑意淡淡，“再说了，当年你父亲的确帮了肖家不少忙。眼看你面试不顺利，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她微微束紧手指。

当年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暮春的风声呼啸，尖叫声，血腥味，掉在地上的水果刀，警车刺耳的鸣笛声。捂着腹部倒在地上面色惊恐的男人......

人人都惊呼，白家的女儿彻底疯了。

奇怪的是，少女整个人几乎都溅上了血，但却并不显得穷凶恶极，事实上，她微微睁着一对漆黑的眼珠，雪白娇小的脸，静静站在原地，如果忽略那把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的仍在滴血的匕首，倒像是个无辜茫然的迷路女孩。

终于闻讯赶到的肖家少爷，正在和警察交涉。橙黄色的警戒线外，已经围了乌泱泱一大群人，争先恐后地看热闹。

直到他给她披了一件外套，少女终于动了动身子，好似如梦初醒，抬起脸来。

然后，猛地扇了他一耳光。

那是极其响亮而用力的一耳光，以至于少年整张脸都微微侧了过去，素来高贵似不可亵渎的一张冰冷俊脸，逐渐浮现鲜红的巴掌印。

二人再次相见，就已是四年后了。

“肖楚，如果你还是在怨恨我，恨我当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甩了你一耳光的话，以你的地位，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报复我，难道不是吗？”白薇抬眼看他，冷淡道:“事实上，如果我早就知道这家公司与你有合作，我是根本就不会来的。让我走人，也就是你动动嘴说一句话的事。”

她停顿了一瞬，“如果你想听我亲口求你，那你就失算了。时至今日，我对你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当年那一耳光，我毫不后悔。”

肖楚闻言终于眼眸微动，垂眼看她。 “白小姐，听起来似乎你很恨我。”

“你当年亲手逼死我的父亲，串通我大伯，抢夺遗产。如果不是你，我的父亲不会死，母亲也不会被那帮畜生打成残疾。而我也不会.....”她罕见地沉默了一瞬，似乎硬生生吞咽下一段难以启齿的回忆，继而深吸一口气，冷漠看他，“现在，你却来问我，问我为什么要恨你，肖楚，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太可笑吗？”

片刻寂静。

电梯无声无息地坠落。

“白小姐，我想我很了解你。你对我如果有恨，大概都是因为那个程谨言。四年前，我逼走了他，难道不是吗？”肖楚淡淡道：“公私分明。白小姐，你既然已经进了港胜公司，现在就应该好好工作，不是吗？”

红色的楼层数字终于变成1。

电梯门缓缓打开，刺眼的日光倾泻。

他踏出电梯，头也不回道:“而薛经理让你陪我出席一次会议，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如果你做的好，自然能赢的他的赞许。还是说，你这么快就要再次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不聪明的选择？白小姐，你从来就不是那种人。”

“……”

有时候，白薇会有一瞬间的迷惑，自己究竟是在恨他，还是只是在恨这种感觉。

这种似乎我总是似乎高高在上，而她只是随时都会被踩死的蝼蚁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当她要忘记这份仇恨的时候，他总会恰如其分地出现，似乎提醒着她，她曾经花费了多少时光在杀父仇人身上。

过去的四年，是她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她终于变得平庸，像一滴水在湖里，耳边再也没有蜚语流言。

她变得温和，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的。温和得似乎没有任何棱角和尖刺。

而现在那道深渊，再度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样幽深漆黑的深渊，似乎在逼问着她:你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吗？

让毁掉你一切安稳生活的人，安然无恙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