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靖南已经沉睡了两天两夜,两位长辈的葬礼因而被迫延期,诸多事宜均需霍靖南的首肯方能继续。无奈之下,裴仕哲只得先行筹备一切应办之事。
当前最为关键的是彻底查明白沈成忆当年不幸身亡的真正原因。如果这一事件确实与眼下三位遇难者有所关联,那么案件的性质便变得异常复杂。
即便与此三人并无瓜葛,裴仕哲亦应助力沈成忆洗清冤屈。死者长已矣,霍文自尽虽已逃过刑事责任的追究,但死者家属依然有权就民事争议提起诉讼,并对霍文的继承人提出索赔。
也就是霍靖南。
霍靖南虽不是霍文亲生儿子,但若这期间李从秀也起到一个推澜助波的作用,那么霍靖南被起诉是迟早的事情。
死者家属不可能人没了,还不要赔偿的。
谭文见裴仕哲进来,便说:“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必须让他醒来,迈过这个坎才行。”
裴仕哲过来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医生说最多昏睡三天,如果他真的不愿意醒来,我们也只能等着。”
众人没再说话,赵姬坐在一旁守着霍靖南,时不时给他润一下发干的唇部,眼部周围也是通红一片。
她是做母亲的,很不理解李从秀的这种做法,有孩子在,不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吗?况且这么懂事的孩子,若是她,哪里会舍得自杀?
现在霍靖南一下子没了爸爸妈妈,又得知了自己身世,他们都理解这种打击,可这样躺下去也不是办法,活着的人总要往前走。
霍靖南哭累了,身体也透支了,心里更是难过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父母离奇死亡,三位长辈之间的恩怨,他的生父和母亲之间的恩怨……
这些事情每一件挑出来都能给他重重一击,就这裴仕哲还瞒着他沈成忆当年死因肯定有隐情。
若是知道母亲就是杀了生父的人,让霍靖南该怎么接受这一切?
爸爸因为生父杀了三位无辜的人,妈妈因为爸爸又杀了生父,最后俩人选择自杀……
不仅仅是霍靖南接受不了,是他们在场的这些人都接受不了这么狗血的剧情。
午后,几人草草用了些简餐,旋即单繁阅与裴仕哲便亲自赴市区一趟。他们探访的昔日公司早已不复存在,然而依靠李圣英所提供的线索,两人成功联络到了当年的安保人员,并向他详细询问了诸多事宜。
夜色已深,庭院之外,偶有家禽的鸣叫声穿透寂静。
他们却毫无睡意。
客厅中央的茶几上,资料文件堆积如山,谭文等人步下楼梯,信步至桌前,稍作浏览,便谨慎落座,不敢随意翻动。
宋琦对这些资料一头雾水,只是静默地陪伴在谭文身旁,不时地瞥一眼桌上的文件,再望向单繁阅与裴仕哲,心中不禁感叹,与这些智者长期相处,仿佛自己的智慧也随之黯淡了许多。
裴仕哲快速扫了一眼单繁阅推理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发现吗?”
单繁阅抱着手臂没回话,目光盯着桌面上的一张照片没说话,那是从监控中截取的一张,三位死者从天台离开时被拍到其中一张。
很久以前的照片,又是从监控中截取,非常模糊,今天做了处理才勉强看得清晰一些。
“沈成忆死前身上有伤吗?”单繁阅突然问。
裴仕哲说:“死者身上未发现可疑痕迹。”
“可疑痕迹?”单繁阅捕捉到了什么,“意思是,他身上有一些痕迹?”
裴仕哲从那一叠散乱的文件中,细心地抽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端详着:“依据尸检报告所述,沈成忆身上仅见数处擦伤,别无其他显著创伤。”
“这就奇怪了,天台监控盲区没有拍到他们四个人交谈,但从照片一角可以看出确实没有发生过争执。”
单繁阅再次陷入了沉思的寂静,他的视线仍旧凝固在那张照片上。照片中,三人步出天台的时刻惊人地同步,他们的脸上甚至还洋溢着告别的笑容。
依据案件审查记录显示,有当事人透露沈成忆曾叫他们前往天台。至于信息的传递者,据悉是一位前台的女职员,而这位女职员的指示,正是来源于沈成忆的电话。
裴仕哲曾多方设法联系这位女职员,遗憾的是始终未能如愿,此人早已离开本地,或许连名字也更改了,寻觅无踪。
这一切,警方已经进行了详尽的核实,并未发现任何疏漏。然而,单繁阅心中仍有一丝疑惑。
在照片中,其中一名男子手中所夹的烟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并非真正的香烟,而是类似市面上流行的一种水烟。
据那位保安回忆说,这位拿着烟的便是公司副总,和沈成忆起过争执,也是他第一个到的天台。
抽水烟没有问题,只是……
“沈成忆的尸检报告不对。”
单繁阅蓦地挺身坐起,裴仕哲已然掌握了沈成忆的全部资料,其中便包括那份尸检报告。他细致地翻阅过,确信其中并无疏漏。
可是这张照片问题很大。
他轻轻点了那张照片,语气沉重地说:“注意这里,他进去时手中并无香烟,而出来时,却意外地持着一支。”
裴仕哲眉头紧蹙,拿起照片端详起来。虽然他不沾烟草,但对烟草的种类与特点却也有所认识。
“他抽的应该是当时一种水烟,这里他有合理解解释。”
当天他们在屋顶之上并未与沈成忆发生争执,反而有一人递上了香烟,诚恳地向沈成忆道歉,表示今后愿和平共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谋生,糊口之艰难,彼此都应体谅。
沈成忆同样回应了他们的友好表示,随即那三人便转身离开,沈成忆便独自留在了楼顶之上。
“并非如此。”单繁阅神色忧心忡忡,“你再细致地回想一下,两位老人去世之前不是留下了遗物吗?那其中必定隐藏着关键性的线索。”
裴仕哲略一思索,便起身将所有的遗物取来,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单繁阅的面前:“这些遗物全在此处,包括手机在内的每一件,我都已仔细查验,遗憾的是,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你现在怀疑什么问题?”
裴仕哲洞察到单繁阅内心的焦灼不安,一旦尸检报告确有谬误,那么过往所有的推断都将被彻底颠覆。
单繁阅低声细语:“我心中有个疑虑,觉得沈成忆当时所抽的香烟可能存在问题。”
裴仕哲的心头猛地一震,旋即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面色随之骤变。随后,他动手翻检了一下搁在沙发上的外衣,从中取出了一只U盘。
单繁阅的目光霍然投射向他,脸上显露出明显的不悦。
裴仕哲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U盘内容我没看过,因为在遗物里放着,当时警方来得快,我怕是小九生父留给他的东西,于是放了起来。”
单繁阅没说话,接过U盘插在笔记本上开始看内容。
这个U盘名字叫成忆的爱情,里面存了很多东西,有沈成忆和霍文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他们的生活日常短视频……
过了几十年,居然还保存的完好无损。
单繁阅快速浏览完全部内容,打开了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一段录音。
“谭文。”
谭文立马起身去了门外,宋琦不明所以,想起身跟出去,被裴仕哲拦住了。
“他去拿耳机。”
宋琦心头泛起一丝困惑,这里就他们几个人,拿耳机做什么?他虽不明就里,却不喜多言多语。不多时,谭文便拿着一副耳机,递向了单繁阅手中。
调整好耳机,单繁阅将其递给裴仕哲一只,随即按下播放键,那截录音缓缓响起。
初始是电流的刺啦声,片刻后耳机中的声音渐渐清晰,一个年轻男子的嗓音随之传入耳际。
“喂?喂?文哥?”
裴仕哲握紧了手中的笔,这位应该就是霍靖南的生父沈成忆的声音。
原来他们父子身上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就连声音都这么相似。
“文哥……我有点不舒服,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头晕眼花,脑子里好像出现了幻觉一样,你快来带我回家。”
录音中仅回荡着沈成忆孤单的声音,电话另一端沉寂无声,直至一分十一秒之后,才终于传来了对方的言语,然而发声者并非霍文。
“沈成忆吗?霍文不在。”
沈成忆听起来很难受,呼吸都急促不安:“是从秀吗?我现在不舒服,你帮我告诉文哥一声,我在公司楼顶,我很难受,麻烦你让我来接我一下。”
李从秀听起来很冷静:“霍文不方便接电话,倒是我有话要给你说。”
“我不听,你把电话给他,我真的很难受。”沈成忆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苦楚,仿佛正承受着难以言说的重压。
“沈成忆,我怀了霍文的孩子……”
听到这里,裴仕哲和单繁阅俩人顿时一惊,目光交汇在一起。
“你不想听我偏要讲,你和霍文这种关系本来就要遭天谴的,是变态,他那么优秀,当年是全市第一的状元郎,却因为你毁了他的前程!他压根也不会选择和你结婚,你可以看看我发给你的照片,今天才检查出的结果。”
录音中,李从秀的声音激动至极,在情绪的最高点,甚至直接演变成了激越的嘶吼。
此时,沈成忆的思绪已是一片混沌,他不断地呼唤着霍文的名字,声声诉说自己的痛苦,急切地渴望霍文能快来,将他带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李从秀始终对沈成忆的求助信号置若罔闻,反而又一次激起了他的情绪。
“你知道你们公司那些照片都是怎么来的吗?是霍文给我的,不然你以为谁会拿到那么亲密的照片,他只是哄着你,跟你玩玩而已,真正要娶的人是我,不可能是你!”
“文哥……我好难受……霍文,快救我……”
录音至此戛然而止,区区五分钟的通话记录,沈成忆却始终在求助呼救,这无疑表明,他确实遭遇了身体的严重不适。
单繁阅暂停了录音,抬头神色复杂看向裴仕哲。
裴仕哲同样满脸震撼,或者说,他们震撼的是霍靖南到底是谁的孩子?
单繁阅关上电脑,指了指照片上拿烟的那个男人:“这位死者生前有吸毒史吗?”
“有。”裴仕哲回神把李圣英调查的资料给他,“不过时间对不上,是在沈成忆死后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单繁阅仔细翻着看了眼,低声说:“沈成忆的尸检报告并没有写他吸入有害禁品,说明他本人没有吸毒史。”
“但在通话中,他坠楼前向霍文求救过,说自己很难受,好像出现了幻觉……”
裴仕哲接着说:“如果他真的吸入了有毒禁品,就算他死亡也会查到,那时候我国检测吸毒方法已经达到了很高水平,不可能没查到。”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
单繁阅接过那张照片,细致地端详了许久。男子离去前赠予沈成忆一支香烟,此刻,他首先将李从秀作为凶手的可能性排除。
录音里明显可以觉察到她的情绪异常激动,以至于忽视了沈成忆的哀求,径自说出了一些刺激沈成忆的言辞。
李从秀排除……那么在这三个人中,其中肯定有一个是直接导致沈成忆死亡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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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