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元带着公主府扈从来到位于义宁坊的一处私宅。
这是姑母平乐大长公主送给她的私产。虽然比起她原本的公主府,规模要小很多,但布置得清幽雅致,而且离姑母的住处很近。
在一开始她得知公主府被另赐他人之后,她就是打算搬来这里住的,只是被顾舟阻止。
妙元也想起来,自从与顾舟重逢,她把慕潇送回平乐姑母那里,为了避嫌,已经好久没有去看望姑母了。
眼下既然搬过来,近日也要找个时间去姑母那里一趟。
此时天色已暗。
谢长风优哉游哉地跟在妙元身后,踏入房门,嗅到满室甜香。
侍女们在房中摆上桌案、坐垫,又奉上瓜果茶点并两壶清酒,躬身退出室外。
谢长风入席就坐,一手撑在腿上,另一手拿起案几上的青瓷酒杯把玩,唇角噙笑道:“长公主这是何意,更深露重,有什么事,非要让谢某趁夜来此,与殿下相商?”
妙元举杯含笑道:“为了庆祝我们的合作。”
谢长风挑了挑眉,很给面子地也端起面前酒杯,朝妙元示意。
妙元道:“我已搬出公主府,与他划清了界限,之后他若再来纠缠,还要谢大郎君帮我。”
说完,妙元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谢长风畅快大笑,应一句:“好说!”
亦仰头饮尽。
酒是新春时酿的果子酒,并不算烈,两人喝下去都没什么感觉。
谢长风放下酒杯,又玩味道:“不过殿下你说,我那二弟不会今晚就找过来,看见我在这里,气得冲上来要砍我吧?”
妙元眨了眨眼:“你害怕吗?”
谢长风被她看得心中一窒,身为男子诡异的自尊心在作怪,他喉中发出一声不屑嗤笑,朗声道:“我能害怕他?!”
“那谢大郎君提他做什么,真扫兴。”
妙元佯装不悦地叹一句,执起案上酒壶,竟是亲自上前为谢长风斟了一杯。
“今夜谢大郎君既然应邀与我至此,理应畅饮美酒,少说那些让人心烦的事。”
谢长风头一回见妙元对他这般和颜悦色,一时有些飘飘然,更何况眼前这位毕竟是当朝长公主,曾经在长安城声名最响,最受先帝宠爱的人物。
谢长风连连应是,端过酒杯,再次仰头饮尽。
一来一回间,谢长风很快双目迷离,头昏脑涨,他看看妙元,眼前已经出现重影,哑声唤道:“长公主……”
下一刻,就一头栽倒在了桌案上。
妙元看他半晌,弯了弯唇。
看来剩下的蒙汗药可以不用下了。
-
顾舟找到妙元在义宁坊这处私宅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他翻身下马,握紧腰间佩剑,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
公主府的护卫仆婢看见他,纷纷一愣,但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上前阻拦。
顾舟一路大踏步走到内院,看见素日里跟在谢长风身边的小厮站在一侧,顿时怔住,心间涌起蓬勃怒意。
谢长风怎么会在这里?!
唰地一声,长剑出鞘。顾舟脚步沉沉,大步走入房门。
转过屏风。
屋中混合着香料的甜腻与果酒的清气,案几上歪斜着酒壶和散乱的瓜果茶点。
室内光线幽暗,谢长风正在榻上昏睡,衣领处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胸膛。而妙元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穿一身浅青衫裙,发髻半挽,姿态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梳妆台上。
顾舟瞳孔骤缩,蓦然看向妙元。
妙元抬起一双清润的眸子,平平静静地回望他。
顾舟握紧剑柄,指骨用力泛白,他咬牙道:“你跟谢长风——”
“做了。”妙元轻描淡写,语气松软,“你们兄弟二人……倒还真是有些不同呢。”
顾舟脑子里轰得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凌乱地炸开,他耳边嗡嗡地响,眼前也一阵眩晕。
紧接着他扔开佩剑,顺手抄起了案几上大约有七分满的瓷杯,朝谢长风照头泼了上去。
哗得一声,冷水覆面,谢长风浑身一抖,眼睛还没睁开,脖颈前的衣领就被顾舟一把拽住,随即一拳朝他的面门挥了过来。
谢长风“啊”地大叫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是顾舟,顿时破口大骂:“顾舟!你又发什么疯!”
顾舟不搭理他,只一手攥着他的衣领,另一手又是一拳挥过来。
谢长风被连着打了两拳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使力挣开顾舟,咕噜着从榻上翻滚下来。
“顾舟!你是不是有毛病!”谢长风躲在长榻的另一侧,怒不可遏,“是你的好公主亲自邀请我过来,亲自给我倒得酒,你冲我发什么疯,有本事问她……”
顾舟目色阴沉,盯着狼狈躲闪的谢长风,活动了一下指骨。
“你敢碰她,是你找死。”
说着顾舟就再次上前。
谢长风懵了一瞬,猛然意识到:“什么碰她,我没碰!”
他不得已绕着榻边躲开顾舟,顾舟一边逼近他,他一边往旁侧躲。
“我就来跟她说了会儿话吃了酒!才几杯我就睡熟了,我一根手指头都没挨着她!”
谢长风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妙元:“我来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公主你不清楚吗?”
妙元坐在旁侧,姿态悠然,就仿佛看戏一般:“你都晕倒了,又怎么会记得发生了什么呢?就不能是我主动么?”
顾舟攥紧拳头。
妙元转眸望他,幽幽道:“你嫉妒他的话,就杀了他啊。”
谢长风愤然开口,什么都明白了:“你算计我!”
妙元没应,心想,反正是谢长风自己贴过来要跟她合作的,他自己没长脑子,轻信她这个早就恶名远播的女人,那被她算计一下又有何妨。
他活该的。
妙元俯身端起案几上没被顾舟祸害的另一只茶盏,凑到唇边轻抿,眸中含笑,闲适看向二人。
顾舟身形顿住,他也什么都明白了。
他弯下腰,捡起方才被扔在地上的剑。
他刚刚气昏了头,本想先揍谢长风一顿出气,并不想直接让他死了便宜他。
但这会儿,他气消了一些。
顾舟执剑上前,目光冰凉看向谢长风。
谢长风被唬得连连后退,偏偏他来与琼华长公主议事饮酒,身边也没带什么趁手的兵器。
谢长风只能大骂:“你这蠢材!你怎么油盐不进,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都被她算计了!我那酒中一定是被她下药了,碰没碰我还能不知道?她骗你的,你难道就因为她一句话就杀我?你若来真的,父亲会怎么想……”
顾舟不为所动,在走到谢长风身前两臂距离时,他倏地抬剑往前一削。
谢长风猛然闭眼,锋利剑尖唰地一下划过他的面颊,刹那间流出汩汩血迹。
这一剑割得似乎还有些深,隐约可见皮肉翻滚。
谢长风“嘶”地大叫,不甘心咽下胸中怒恨。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找她,这一剑就是在脖子上了。”
顾舟顿了顿。
“今天的事你要是往外透露半个字,我也会杀你。
“滚。”
……
室内恢复平静。
顾舟收剑入鞘,转目看向妙元。
只见妙元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差一点她就能看到谢家兄弟相杀的大戏了。
若是镇国公谢江的一个儿子杀死了他的另一个儿子,谢江的那些部下会怎么想啊?河东军不会乱起来吗?天下局势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呢?
妙元想想就觉得期待。
真可惜啊,谢长风为什么长嘴了呢。
兴许是妙元遗憾的神情太过明显,顾舟一步一步走近她,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
“看戏看得很好玩么,殿下。”顾舟语调缓慢,“多年过去,我以为你已经变好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坏啊。”
妙元笑容和煦:“我是个坏女郎,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顾舟捏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
妙元手腕一松,捏着的瓷杯滚落到脚下的绒毯上。
顾舟环顾这满室的狼藉,还有榻上那谢长风躺过的痕迹。
他眼底有些暗红,哑声问道:“是因为知道我是谢家人,你才这样报复我的吗?”
妙元下巴被他捏的有些疼,但她面不改色,仍然笑着道:“报复?不是一直都是大将军在报复我?我怎么敢报复你呢。”
“姜妙元——”顾舟恨声咬牙,“我让你等我回去,你为什么不等?”
妙元并不说话。
但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他有什么值得她等的。
他是说什么要解释,可再怎么解释,能掩盖他与谢江的父子关系事实,掩盖他欺瞒了她这么久的事实吗?
顾舟心中怒极,他望着妙元的神情,一时心绪复杂,爱极恨极,竟真有了直接掐死她的冲动。
顾舟松开了手。
他捋了捋身上方才揍谢长风时弄出来的褶皱,垂目间,看见妙元下巴上被他捏出来的红印。
顾舟语调沉静几分:“你搬到这里来住了是吧。”
妙元静默不语。
顾舟弯唇一笑:“很好,那从现在起,这个府邸也是我的了。有本事你就再搬出去啊,姜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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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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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