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转瞬三年一晃而过。
如今正是开春,梧桐山鸟语花香,就连野草都长得格外的好。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山道。
说来这马车也奇了。
按理说马车马车,自然是马拉着车,人牵着绳,才是马车。
可这马车不一样,打眼看去,只有马拖着车,却没有人控制缰绳。
马儿自由自在的在山路上奔跑,偶尔还停下在路边吃两口草,看起来好不惬意。
直到马儿一路跑到城门口附近,那马儿才慢慢缓步停了下来,在路边停着打着响鼻。
很快,那马车车帘就被一双白净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少年的脸来。
林子风在马车上睡了一觉才醒,此刻正是面色红润精神好。
他看了眼城门口的方向,这才坐上车辕牵起缰绳,驾驶马儿直往城里去。
马车径直驶到一处客栈,林子风刚驾驶着马车到了后院,客栈小伙计就利索跑出来,接过马车缰绳。
林子风跳下马车:“老规矩。”
小伙计在他身后道:“哎!林公子您忙您的去,这里放心交给我!”
林子风来到一家叫闻书楼的说书香堂。
他刚进门。
一小伙计眼尖的瞅见他,立刻殷勤过来:“林公子,您的厢房正给您备着,这边请。”
一边往里走,林子风跟在小伙计后踏上台阶:“今日还是接着上一回继续讲?”
“哎哎~您当心着梯子,知道林公子您要来,老刘今儿专程把这一段给您留着,等您上了座,马上就让他接着上回那‘林官人想方设法逗引高冷未婚妻,欲拒还迎奏效’这一段开始讲!”
林子风进屋落座。
“那我这就去通知老刘,林公子您这里慢用,笔墨都提前给您备着的。”
林子风给了赏钱,只朝楼下说书人看去。
小伙计见状关上门立刻下楼去告知老刘。
一楼旁的小伙计见那小伙计眉开眼笑跑下来,眼红着:“我怎么就没有看到,怪我,明知道林公子是今日来,就应该在这门口多跑几趟!”
闻书楼是一家专程干说书营生的茶馆,主打的就是一个故事好听。
市井街坊、街头巷尾那些能说出道道、颇受金林人士喜爱的故事话本,几乎都出自这里。
若是有人问,在金林想要听最新的话本当去哪里?
得到的回答,必然就是要来这闻书楼了。
在这里,一般看客也都打赏。
可他们打赏的对象都是那说书的先生,偶尔才会给端茶倒水的小伙计打赏银钱。
只那最爱听书的林公子,每次来这里都会打赏给他引路为他服务的小伙计。
虽然银钱也不是很多,可这也能顶上小伙计们在这里干活一月的银钱。
所以小伙计们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去伺候好说话的林公子。
闻香楼所有的小伙计都知道林公子的喜好,一个是喜静,一个就是听书的偏好。
那林公子爱听的书和其他公子哥儿都不太一样。
他不像其他公子们喜欢金戈铁马,也不喜欢那些家国情怀,就独独爱听些情情爱爱、百转柔肠。
他喜欢的那些话本里,被追求的主角无论是姑娘还是公子,一定要高冷,而追求者的花样也必定要多。
所有小伙计们猜测,这林公子心里定有一位高冷的心上人,他求而不得,所以总是来听书的地方找法子。
虽然笨拙,却怎么想怎么觉着这林公子纯情。
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都一年半了,这林公子竟然还没将其拿下。
小伙计们朝着二楼瞅着,见林公子已经落座,今儿赏钱是没自己的份了,就各自散开了去。
此时,大堂里被围着的高台上,那说书人将桌子上的扇子轻轻一敲,就开始说起了林子风点名要的那段。
“上回说起那林官人,因着手里紧要的差事,打马从街上而过差点撞上一面若冰霜的清冷姑娘!他呀,对那姑娘是一见倾心,再见掏心。回来托人一打听,嘿!竟是自己那未过门的未婚妻,在得知此女每月都会乔装出门,便想着再次偶遇……”
林子风拿出小册子就着桌上准备好的笔墨,翻开、提笔。
听了没一会,门被有规律的敲响三次。
随后外间被人推开:“林公子,我是水果铺的伙计,给你送你刚买的水果来了。”
林子风手上不停,头也未抬,道:“进来。”
一个看起来比林子风小几岁的少年拎着一篮子水果进来。
见林子风正认认真真的写写画画,他也不说话,只把水果往桌子上一放,就在桌子另一边空位坐下。
“那林官人深知,这外表看起来性情冷淡之人最忌讳无端热情,因对方是女子,自然防备心强。他在姑娘被当街抢了钱袋讨要无门之时出手相助,手拂过那细腰,然却在下一秒退至一旁,并没有说上话,他就率先淡然离开,只是他还没走上几步,身后果然就传来了他心上人的声音……”
少年安静坐在一旁,直到听楼下说书先生说完这一小段,他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哥,你记了这么多个法子,你看上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到底是怎样顶顶好的人,才能让你花这么多心思?”
林子风放下笔,合上那小册子,喝了口水润润喉咙,随口道:“自然是值得让我花这么多心思的人,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少年立刻立起身子,将怀里一样东西态度慎重的放在桌上:“哥你放心,馒头我出手,自然打听得妥妥的,南村那一带村里人确实是得了怪病,是在一个姓余的盐商搬过去之后,那病才开始蔓延的。”
“我都打听清楚了,那病应该和那盐商脱不了干系,他院子里请了好些大夫过去给村里人患病的人免费医治,动静不小……”
林子风翻看着那叠纸,上面记录的是各个病人发病的症状:“有治好的人么?”
“问题就出在这,哥,你说那姓余的花银子给人治病,结果被医治的人都不同程度的病情还变得更严重了,竟一个被治好的人都没有。”
林子风点点头:“症状是和我之前治好之人几乎相同。”
馒头眼里露出兴奋的神色来:“那哥,是不是该你出手了?”
林子风将纸张放下,思索片刻,摇头:“再等等。”
馒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出来,小心放在林子风面前:“对了,哥,这是那些山匪上供给你的。”
说是上供,其实就是诊金,只是比寻常的多上不少。
林子风打开纸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放在桌上:“这是你的。”
馒头毫不犹豫的收下,嘿嘿道:“哥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今儿我让包子在家做了一桌,晚上去我那儿?”
林子风摇头:“不了,我师兄也在金林,待会晚上我得和他一起。”
馒头机灵,他是知道林子风是有个师兄,只要子风哥这师兄在,自然就没他什么事了:“那成,那我就先回去了哥。”
馒头出了客栈,一看起来比他年长些的少年就走了过来。
馒头一把将其揽过,兴奋一跳,这时候才露出些少年的天真模样:“大饼,你还没回去呢!走勒~今儿回去吃好的!”
走到僻静处。
大饼却是朝着馒头怀里看了一眼,显然不似之前鼓鼓。
他小声道:“我今天跟着你,知道你是去做什么去了。你若是拿几张出来他也不知道,他那么会赚钱,自然不差这些,可对我们来说……”
话还没说完,大饼就感觉自己肩上的手被拿开了。
他一转头,就看到馒头神色冰冷的看着他。
大饼见状不对,立刻上前两步:“馒头,我只是说说,你不要生气……”
“好日子没过几天,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馒头笑脸不再,神色冰冷,“我们之前也只是流落街头和野狗抢食的乞丐,每年冬天冻死的人那么多,我曾经也以为我们会是其中一个。”
“你不要生气馒头,我以后不会再提,我今天也只是一时脑子昏了,我……我错了!”
“我只说一次,大饼。他林子风对我们有恩,是大恩!若不是他,我们恐怕还在被人打、被狗追,包子她们如今还能请先生教识字,也都是因为他。我绝不会做背叛他的事,你也不能!”
“我……我知道了。”
……
而闻书楼里。
此刻,那说书的老刘重新走上台上坐好,又开始讲接下来一回:“这林官人知他那未婚妻不喜读书迂腐之人,便……”
林子风记下一笔,拿过桌上的银票清点后简单收起。
这些银票如今于他来说确实不算多。
在梧桐山这三年,林子风待了多久,就跟着闻从认真学了多久医术。
对待从医这件事,他的目标始终如一,学医术就是为了更好的赚钱。
所以,他从来就没有懈怠过。
可当他真的进入这一行,他才发现,他若是要想成为一个像闻老这样,让别人带着金银找上门来求着医治的大夫,他可能需要十年、亦或者二十年。
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林子风在赚钱这件事上,确实是有些天赋的,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他从来都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赚上钱。
且他赚的钱都是一般人不太敢去赚的。
来梧桐山求医的人很多,可大多数都是不得门路的。
闻老有一身医术,却并不是一个有慈悲心的人。
想要见到他的人就先得满足一部分条件,其中一个条件还是要看他当日心情如何。
相比于闻老,其实林子风一直觉得,他师兄沈卿尘才更像一个医者。
师兄面上不爱多管闲事,却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被闻老拒绝的求医之人,若是被师兄遇上,师兄偶尔便会帮上一帮。
还是不留名,让对方未曾发觉那种相助。
而林子风就不一样了,他是没有自己能医治的患者,就制造自己能医治的患者。
那些人一定得有钱,且还不是一般有钱,还得富得流油。
譬如。
隔壁山上前两年出现了些山匪,专门打劫过路富商,且他们打劫的都是些不能走明路的钱财。
所以被劫之人也不敢声张,他们便过得安然,就连官府都不知道有他们这帮劫匪存在。
林子风对于当花的银子从不吝啬,他重金买到这样的消息自然要好好算计一场。
他便谎称下山办事,独自前去山寨查探,顺带投药。
他这一药,就直接药了一山寨的人。
接下来他便找小乞丐们放出消息,让对方知道他能医治。
对方在金林将所有能看的医者看遍,林子风自然而然的让他们辗转托人来求到自己面前。
前几次,他都拒了。
在数次后,才提出高价给药。
他自己费心研制的毒药自然只有自己能解,散播的疫病也被他好好控制。
一出手就药到病除,对方自然信服,银两自然奉上。
自干上这黑吃黑的勾当,林子风自然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让馒头设法帮他到处收钱,也不用自己再亲自设局前往,自然日子过得舒心。
馒头也只知他医术好,做事尽心尽责,越发信服。
林子风这才腾出了更多时间,将自己朝着那个人的喜好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