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两天都是晴天,裴妘偶尔站在院里看着伸展枝叶的花树。
到了约定的日子,陆芸午后才来拜访。
这天温斐然恰巧出门,温如玉没什么事情,过来找裴妘说话。
陆芸来的时候,她正在和裴妘说与邵阳郡主出门骑马的事情。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温如玉听到陆姑娘到了,想起前两日同裴妘的对话。
温如玉看向裴妘:“是上回提的陆芸?”
“正是。”裴妘见人来了,和温如玉道:“你是先回自己的院子去,还是留在这边?”
温如玉蹙眉想了一会,“我留下来吧。”
这些天她和赵婉君的关系有些疏远,邵阳郡主前两日邀了赵婉君,二人难得见面说了几句话。
之前温如玉还不觉得,裴妘之前问她的那些话,她也没有仔细想过,现在多少起了疑心。
现在听到陆芸过来,不知道是否只是叙旧。
她大哥今天又刚巧被叫出门了,温如玉决定留下来看看。
陆芸被丫鬟请进屋,瞧见裴妘和温如玉都在,“温姑娘也在啊。”
裴妘让丫鬟给陆芸搬个椅子过来,让人给她上杯茶,温柔和她说道:“手里的东西快收尾了,稍等。”
“不碍事,原本也是我过来打搅。”陆芸抬眼看着屋内的摆设。
她们此刻坐的地方是侧厅,窗边摆着张方榻,裴妘和温如玉各坐一边,中间放着一块矮几,上放着一些茶点和绣筐。
一侧往里是卧室,屏风半收半挡,另一边对门是六角桌并着几个凳子,往里先是博古架做成的圆拱门,再往里则是书桌并一面墙的书架。
陆芸看完屋内的布置,看向裴妘道:“温大人今天不在?”
“他朋友邀约,一早就出门了。”裴妘收完尾,拿起剪刀剪断丝线,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怠慢了,早上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想到拖到现在。”裴妘微微笑着说,她看向陆芸道:“难得见面,还不知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还好。”陆芸回答,她望着裴妘的面容,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但也不能和过去的裴妘对上号。
那个时候她们都还小,如今裴妘都已经嫁人了。
温如玉在一旁只吃茶点不说话,听裴妘和陆芸客套。
过了一会裴妘问她要不要看看府内的景致,陆芸顺其自然答应下来。
裴妘起身看向温如玉:“小姑也来吗?”
温如玉点了点头,似乎想起来什么说:“我记得之前好像见过陆姐姐,只是当时不熟。”
陆芸没想到温如玉还记得她,笑着道:“温姑娘好记性,我和阿妘自幼相识,往后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少的。”
温如玉漫应了一声,她其实不太爱和陆芸这样的人说话,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非要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她听不大懂。
一行人离开房间,下午的日光逐渐柔和,陆芸看着院里的花草,瞧见墙边几株被砍断了枝条的忍冬花。
“这是温大人让人准备的?”陆芸状似无意问,“我记得阿妘的院子也是一院的花草,四季都有花开。”
裴妘道:“是啊。”
温如玉有些好奇,她没去过裴府见过裴妘的院子,“大嫂,你院里都有什么花?”
“都是些寻常的花木,和这边差不太多。”裴妘回答。
温如玉看了一眼院里的重新展开枝叶,开放花苞的花木,裴妘调整过的院落比她那里要热闹一些,起码一眼看过去不会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她跟在两人身边,听二人一人一句对话,觉得有些无聊,走了一会就开始忍不住打瞌睡,也就没有继续跟着她们。
陆芸看温如玉离开了,才看向裴妘:“你和温大人的妹妹关系似乎不错。”
“嗯。”裴妘轻轻应了声,话锋一转便问:“还不知道你可有许配人家?到时我好备份礼。”
陆芸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倒是羡慕你,嫁给了温大人,想必温大人待你不错。”
裴妘不太确定她话里的意思,于是道:“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陆芸听裴妘这么说,连忙问:“怎么了?他对你不好吗?”
裴妘看她这么关心,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认为温斐然对她不好,所以才兴致高昂。
裴妘垂眸故意不回答,转过头去看长廊尽头的一丛青竹。
她这副似有心事的模样,惹得陆芸又多问了两句,“虽然我们数年没见,但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可以和我说一说,总好过一个人闷在心底。”
裴妘轻轻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往后你若是有空,多来陪陪我就好了。”
陆芸见状不由说:“你是信不过我?”
裴妘看她一副很想知道,却要压抑着自己,做出一副关心她的模样,垂眸平息笑意,才看向身后跟着的一众丫鬟。
陆芸朝后看了一眼,和身边的丫鬟说:“我们单独说两句,你们不必跟过来了。”
裴妘抬眼同杏儿使了个眼色,杏儿也就没有继续跟上去。
旁边的萱草皱着眉毛,不知道这个陆小姐什么意思,刚来她们府上就能使唤她们了?
几个丫鬟在不远处候着,陆芸迫不及待问:“温大人待你到底如何?”
“你知晓温斐然之前和婉君认识吗?”裴妘试探问。
陆芸心中琢磨出一点想法来,但面上却道:“不太清楚,我这些年和婉君只能说是泛泛之交,他们二人有私情?”
“都是之前的事情了。”裴妘略显落寞道。
陆芸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安慰道:“总归你才是他夫人,何必计较这些。等过段时间,婉君嫁出去,就没什么往来了。”
裴妘微微点头。
借着这个机会,裴妘作出一副真心托付的模样,和陆芸说了很多,提及府中的姨娘和幼子,不免有露出几分担心来。
陆芸多是安慰她,陪她散步一会,看日头差不多,就和裴妘告辞了。
裴妘邀她下回过来叙叙旧,“和你说了几句话,我心里好多了,下回你要来和我说一声。”
“好。”陆芸笑着答应。
裴妘送她出了府,她站在门口看陆府的马车离开,脸上的温柔笑意也没什么变化,等回到自己院子,她蹙眉走进屋。
萱草有些不理解,“少夫人,这个陆姑娘都和你说了什么?”
“看我笑话罢了。”裴妘没想到这么多年,陆芸是一点都没变。
萱草不太明白看向杏儿,杏儿见她看自己,不由道:“我是苏州人,不认识这个陆姑娘,你看我做什么?”
裴妘走回自己的方榻边坐下,和萱草道:“我离开京城前,身边的丫鬟都被卖了,杏儿是在苏州跟我的。”
萱草才明白杏儿不是从小就跟着裴妘的,和她不过是先来后到而已,顿时放下心来。
她又问裴妘:“这个陆姑娘总问我们爷做什么?难不成她看上我们爷了?”
闻言裴妘忍不住笑出声,她掩着自己的唇角,望着萱草笑了一会,“你猜呢?”
萱草一本正经道:“她一直问我们爷对少夫人好不好,一脸听你不好我就好过的样子,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裴妘听完萱草的话,神情有些怔愣,“是啊,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如此。”
裴妘坐在屋内和丫鬟说了几句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幼犬叫声。
她愣了一会,转头朝窗外看去,瞧见温斐然不知道从哪抱着一只白色幼犬回来。
他走进屋,看见裴妘没见到其他人,问了一句:“陆姑娘走了?”
“才走不久。”裴妘看向他怀里的小巧幼犬,见温斐然走到面前将怀里的幼犬放下,她也低下头看着地上一点不怕生的小狗。
裴妘弯下腰伸出手,试探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乖乖绕着她的手腕转圈。
“你怎么带它回来了?”裴妘将小狗抱在怀里,用手指摸了摸它身上雪白的绒毛。
温斐然在旁边坐下,让丫鬟给自己上杯茶,才道:“路过瞧见了,就属这只浑身雪白。”
他见裴妘不讨厌,于是问:“你和陆姑娘聊得如何?”
提及陆芸,裴妘脸上的表情冷淡些许,“一般。”
丫鬟递茶过来,温斐然接过喝了一口,明白过来问:“她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是看我过得如何。”裴妘回答。
温斐然有些不解:“这不是关心你吗?”
裴妘感觉小狗用温热的舌头舔她,她收回手笑着道:“那还是有区别的,我若过得好她必然不会开心的。”
温斐然愣了一下,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沉默一会问:“这真的是你幼时好友?”
裴妘笑而不语。
她摸了一会幼犬过够了瘾,将怀里的狗放下,让它自己随便跑,“它有名字吗?”
温斐然看着在裴妘脚边转来转过去的小狗,回答道:“没有,夫人取一个?”
“我怕我养不好。”裴妘有些担心道。
温斐然回答:“这有什么,我指个小厮看着就行。”
裴妘垂眸想起旧事,抬眼看向温斐然,忽而想到今日同陆芸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笑起来。
温斐然有些莫名:“你笑什么?”
裴妘笑着说:“陆芸今日问我,夫君对我如何。”
温斐然还是没明白:“你回了什么?”
裴妘:“我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温斐然想了一会,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这有什么问题?”
裴妘垂眸探出手摸了一下幼犬的脑袋,回答道:“她以为夫君你待我不好。”
温斐然这才明白裴妘的意思,裴妘回答的话没什么问题,但要看当时的语境,他不知道陆芸怎么想的,看自己幼时好友和夫婿不和,她才满意吗?
随后他又想到这是赵婉君的朋友,温斐然蹙眉没有再说什么。
裴妘本来就预料到了,她对陆芸的举措没什么特别的感触,逗了一会狗,听见下人说温如玉过来了。
温如玉看陆芸不在松了口气,瞧见地上有只小狗,跑过去将小狗给抱起来,胡乱摸着它身上的软毛。
“大哥你带回来的吗?”温如玉转过头去看温斐然。
“那你说是谁带回来的?”温斐然不答反问。
温如玉一脸无语的表情:“之前还说不给我养,结果你自己偷偷带只狗回来!”
温斐然不想听她在这里胡搅蛮缠,随口问:“今天写了几页字?”
“我写完了!”温如玉早知他会问,当即回答。
温斐然点头:“拿来给我看看。”
温如玉道:“你居然不信我!青荷,你回去一趟,拿我写的字帖给大哥看看!”
青荷答应一声,离开屋内朝温如玉的院子走去。
裴妘看他们两个人说话,理了一下丝线,问温如玉晚膳是留下还是回去。
温如玉表示当然是留下,她凑到裴妘身边坐下,决定不和自己大哥说话。
温斐然倒是想看看她到底写了几个字,等青荷回来,温斐然看见纸上的字迹,快要气笑了。
“你写的这是字?”温斐然将纸一页一页看过,目光幽幽看向温如玉:“你的字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又是临时应付?”
温如玉有些心虚,她也就是今天觉得无聊拿出来画一画,谁知道温斐然要检查,平时不都不检查的吗?
温斐然将手里的纸张放下,“不求你写的好看,但求工整。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大嫂的。”
温如玉小声问:“大嫂你写的什么?”
裴妘顿了一下,才笑着回答:“簪花小楷。”
温斐然起身去找裴妘平日练字的花笺,拿到温如玉面前,“明日起给我好好练字,下值回来我就要检查。”
温如玉看着花笺上的娟秀字迹,再去看自己没有耐心画的比划,缩在裴妘身后,气势完全不如之前。
裴妘看见温如玉写在纸上的字,那也不能算字,更像是拿笔描画的图画。
“她用点心还是能写好的,你别逼的太紧。”裴妘拦着温斐然,拉着他在对面坐下,“读书写字够用就行,她兴趣又不在这上面。”
温斐然蹙眉,“总好过嫁出去后被婆家笑话。”
裴妘道:“她有你这个哥哥,也没人敢笑话她。就算以后要管家,认得字就行了,又不需要她亲自拿算盘,你担心什么。”
她说完忽然顿住,温如玉肆无忌惮是有母亲,就算父亲过世,还有个哥哥为她撑腰。
裴妘闭口不言,手指捏着绣筐漏出来的一角手帕。
温如玉在一旁连连点头,没发现裴妘有什么不对。
温斐然察觉到裴妘的停顿,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裴妘抬眸看他,弯起嘴角道:“没事。”
温斐然的手是热的,裴妘没有抽出来,或许是为了汲取他身上的那点温度。裴妘想若是她也有个兄长,也许她会好过些。
温斐然没说什么,拉着她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裴妘有些莫名跟着他,忽然站在夕阳之下,裴妘觉得浑身都被阳光照到,无所遁形。
温斐然看向墙边的忍冬花,和裴妘道:“忍冬似乎抽新枝了。”
裴妘顺着他的话看过去,还没开口温如玉抱着狗出来,“你们怎么突然出来看花?”
随后温如玉看向裴妘问:“大嫂,小狗能不能陪我玩两天?”
裴妘笑着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好,不过猫狗放在一起,容易打架吧?”
温斐然站在旁边见裴妘身上的郁气散去,没有再提让温如玉好好练字的事情,瞥了她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温如玉瞅见当没看见,还在问裴妘有没有兴趣打个缨络玩。
温斐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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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