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轲的脸色瞬变。
单一个宁煌或许他还能打,但要是宁竹听了宁煌的话真的对他出手,那宁竹同样有成为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可能。
“宁竹。”
宁轲轻轻喊他一声,语气骤然严肃了不少。
“你拦住他。”宁竹却突然说。
主权在此刻颠倒,宁轲眼睛瞪大了一瞬,他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宁竹却已然猛蹬地面向旁侧蹿出,瞬间拉开三人的距离。
宁煌咧出笑,他的长刀劈砍而下,熊熊烈火几乎燃烧了风,火鞭猛地朝宁竹的方向甩出。
宁轲大脑空白间,只来得及仓促舞出冰棱格挡,又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恼火地“啧”了一声。
他双手结印变化,喷射而出的水珠骤然幻化成蛇型,仿佛在顷刻间有了自己的意识,直冲宁煌而去——
“我还以为你准备把这招一直掖到棺材里呢。”
宁煌嘲笑了一声,他悍然挥刀迎击,烈火灼灼,一瞬间暴起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地底洞穴。
轰!
水火之间的争斗何其激烈,震得旁侧壁上碎石哗啦啦砸了一地。
宁竹根本来不及回头去看一眼,他双眼紧紧盯着同样注意到他的狼头。
散气阶段学不了任何功法,哪怕学会了,也没有施展的能力。宁竹没法像宁轲之前那般用功法强拖,但他看到了——那狼头很畏惧被穿刺,并且,狼头比起最开始出现时已然小了一圈。
所以,宁轲之前也算误打误撞地攻击到了狼头的弱点。
那狼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离开这株即将被得手的灵植,宁竹朝他直奔而来。
它悬浮在灵植之前,口中凝聚着的光球轰向于它而言几乎弱小的人类,但宁竹只是脚下一拧,那光球便只是轰在了空处,炸起满地碎屑。
他的身形很快,几乎和先前的宁轲不相上下,水色在空气中牵出一道湿润的影,近了、更近了——
宁竹深深吸气,他旋身蓄力,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银刺带着十成十的力道飙射而出!
“吼!”
那狼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威胁,它发出吼叫,风刃齐发,于是宁竹脚下一个一个的小水坑中水波震荡,强风之下那脱手而出的银刺已然晃荡,随着“当啷”一声,砸落在地时清脆得像个笑话。
那渺小的人类却还不肯罢休,更多根银针在空中穿行,一道道银芒几乎牵连成银色的网。
狼头势不肯挪动半步,当然——这种弱小的挣扎又有何挪开的必要?
银针摇摆着坠地,连绵的声响似乎构成雨的鸣奏。
乍起的狂风中夹杂着锋刃,宁竹仓促间抬起手,破碎在身前的灵石展开一层薄薄的护罩,大风切割着它,于是那层壁障荡起一层一层的波纹。
宁竹一咬舌尖,自指尖流淌而出的灵力硬撑着为护罩输送能量,越来越激烈的碰撞使得整个护罩都剧烈波动起来,他仍不顾一切地前冲。
跳动着绿色鬼焰的狼目紧紧盯着这层壳,它仰天长啸,尖利的狼吼震得深深刻在人类本能中的恐惧震颤,两道凭空而起的大风纠缠,于是平地卷起一阵飓风,地上细小的碎石很快被牵引而动,卷入风中,彼此碰撞发出骇人的声响。
唰!
一道黑影猛地从消散的壳中猛冲而出,早已蓄势待发的飓风轰了上去,于是瞬间烟尘缭绕,风中胡乱冲撞的石子撕裂那道黑影。
它吐息,咧开的唇角形似人类的嘲笑。
而下一瞬,狼头眼眶中翻涌的青色鬼焰骤然凝滞了。
滚滚黑烟不断地从它的身体里逸散,它全然被分散了注意力,于是少年突袭得手,宁竹浑身裹着一层烈火穿过了那黑雾所塑的狼头。
身影重叠的一瞬间,大量形态各异的草药齐射而出,几乎要将整个狼头塞满了植物。
火焰便在此时此刻点燃它们。
轰!
烈火由内而外地吞噬了那颗狼头,黑烟被包裹在焰火之下,狼尖利地哀嚎着,动物的本能在此刻压过了形态上的诡异,它疯狂地扑倒在地翻滚起来,试图以此熄灭那熊熊火焰。
宁竹在火里闯了一遭同样狼狈,却只在穿过狼头落地的一刹便猛地扑向那株白叶参。
他不确定这一计是否起效,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确认。白叶参的叶片颤抖起来,那株灵植在他眼中放大了数倍,连叶片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真切。
于是不顾一切,分秒都要抢。
火苗还在宁竹发尾衣摆跳动,他伸出的手覆上一层莹润的色彩,直直破开坚硬的泥土,直到那株灵植真正被他握在手。
凉意在碰到灵植的一刻瞬间洗刷了宁竹的感知,连带着被焰火灼痛的肌肤都褪去了热意。宁竹忍着痛把白叶参塞进手环之中,另一只手摸上了怀中的木牌,他踉跄着起身,终于敢回头去看。
另一侧大打出手的二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宁煌毫不恋战,只一蹬地便直冲而来,他抬刀,焰诀符文萦绕他的手臂,刀上的焰火迸出耀眼的光亮。
宁轲紧随其后,印诀翻飞,那道蛇影便要更快,几乎是令人眼前一花便追上了宁煌。
宁竹不退、不闪,他直视着朝他飞奔而来的两道身影。
“斩!”
宁煌一声低喝,他手上符文同声音响起一刻骤然光芒大盛,那长刀划开一道火弧,就在半空劈砍而下!
轰!
“呜——!”
下一瞬响起的是狼的哀鸣。
焰火劈开那被烈火包裹的狼头,黑烟袅袅,一缕不甘的绿焰在其中升腾,最终消散于风。
尘烟散去,一颗棱角分明、凹凸不平的淡绿色晶石,在火焰的包裹下缓缓出现。
兽核!
有谁心跳空了一拍,那凭空出现的晶石像是在焰火的淬炼中诞生。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它不是。
那是独属于魔兽的,由灵力汇聚而成的晶核。
低阶魔兽的兽核蕴含的灵力能被吸收炼化,同样也是某些特殊药方中不可少的一环,而高阶魔兽的兽核甚至内涵其兽的一缕精魄,更是只在世家大族之中流通的稀世珍品。
这颗兽核品相虽差,但其价值,甚至比宁竹刚刚摘下的白叶参还要略高一筹。
宁轲呼吸一滞,舞出的水蛇在空中生生转了个向,张口的巨口几乎就要叼咬住那兽核了,宁煌凌空一斩精准切断了蛇影七寸,“哗啦”一声水溅了满地。
那晶核上下颤抖着倏然炸开一圈灵力波,逼得伸手就要触碰到它的宁煌也被震退了几步。
而灵力已然不支的宁竹更是被扫荡开来,飘在空中甚至是撞到了一处凸起的石柱在堪堪稳住身形。
“小竹。”
宁轲侧过视线,他刚喊了一声,后半句话半个字节都吐不出了。
宁煌丝毫没有等待的意思,那兽核最后的本能抵抗悄然消散,宁煌反手一拍身侧石壁,借力冲上,直奔那兽核而去。
“啧!”
宁轲又怎么肯拱手相让,飞溅的水珠迅速化作利箭,宁煌只稍缓了半步,那颗兽核变落入了宁轲的手。
他脸色大喜,然而下一瞬他手腕猛地受击,只觉腕上一痛,那兽核已然脱手而出!
宁煌的身法要更快,不知何时出现在宁轲身边的人猛地一踹宁轲,把他蹬开的同时又借力直上,兽核最终还是落了他的手。
“宁竹!”
宁轲盯着他把玩兽核的身影,下意识一声喝令,可这一次无人回应。
他猛地意识到,他刚刚的注意力一直被宁煌钓着走了,而宁竹——已经很久没有回应他了。
沁出的冷汗迅速打湿了宁轲的额角衣领,他回身张望,那个被优待的异类已然跃上壁障,出了这方灵阵下的结界。
怒火骤然席卷了他全身,宁轲口头一哽,几欲呕血:“你和他是一伙的?!”
宁竹听见了,他站在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暴怒的宁轲撕下伪装出来的和善假面。宁竹笑了。
他把之前说给宁长青的话再次重复,平静,毫无波澜,只是纯粹的陈述。
这一次,其蕴含的潜意思更加明确。
“我不属于任何一方。”
.
“哈哈哈!”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宁煌,他笑得大声,如针一般狠狠扎进了宁轲心里。
他自然不管宁轲作何反应,只抬起眼,遥遥与宁竹对视。
“有趣!宁竹,你是在有趣!”他手中的刀烈火跳动,一如他眼底燃起的战意,“跑吧,宁竹,你最好祈祷,宁轲能给你拖长一段时间。”
宁竹没再回话,他的身影消失在结界边缘。
“你个疯子!”
宁轲听到最后一句话险些没把粗口骂出来,这一趟机缘他不仅空手而归,甚至还赔进去了一颗火源珠,此时宁煌更是扬言不会放过他,宁轲牙关都快咬碎:“你不去追他?!灵植可是在他身上!”
“哈!解决你很麻烦?不过顺手的事。”
宁煌话音刚落,他暴起攻来。
.
狂奔。
不顾一切地狂奔。
宁竹已然有些支撑不住,灵力的枯竭让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吞下的补气丹勉强运作着补充灵力,可每次稍稍填了一点底便又被宁竹用掉。
他不太清楚这天已经过去了多久,还有几个时辰才能迎来天黑,又有哪里能给他提供庇护。
他奔跑着,穿进树木茂盛的树林间,险些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个踉跄。他跑了很久,或许,应该,他不记得了。
他稍微平定了下呼吸,环顾四周。
郁苍谷此行重中之重的目的已然达到,白叶参入手,且是通过灵阵获取的白叶参,不参与后期排名的分配直接归属他。
但问题是,如果宁竹现在就捏碎木牌出局,这棵白叶参是否还归属他。
宁竹不愿冒险。
那么现在就需要考虑另外的方案了。
靠躲藏待到时间结束。
或者……直接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化灵散炼成,然后马上捏碎木牌离开。
宁竹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
“当前出局人数:2。”
他这一口气还没出完,轩队的声音又一次凭空自他脑内响起,害他险些被哽住。
——谁赢了?
宁竹用力抓了一下扶着的树身,粗糙的树皮扎得他指尖一阵细微的刺痛。
……不论谁赢,他抢了灵植就跑的举动都无疑是给自己竖了敌。宁煌已经放话了会追杀,宁轲被他背叛了这一下,更是对他恨意滔天。
哈。
宁竹反手把那株灵植从手环中取了出来,然而再度落手时,宁竹的脸色变了。
寒意顺着他的掌心一路攀爬,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半晌,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只剩下了苦涩。
——这株白叶参,受了环境和守护兽的影响,元素异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