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 第16章 16

天在不知不觉的时间流逝中，渐渐黑了下去。

苏尧把手头的两本杂志都翻完了，现在脑子里只盘旋着两个字：矫情。

基本都是些爱情故事，不是嘴张不开，就是张不开嘴。文字矫揉造作，青春疼痛文学，也就骗骗小女孩。现在的恋爱脑，估计是看这些看出来的。

苏尧把杂志放在腿上，拍了两下，把纸张都压平。他故意拍得很大声，就是想吵醒楚绒。

他饿了，想去吃饭。而且很热，身上都泛出了汗。而躺在床上的人，却睡得正香，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咳！咳咳！”

床上的人没动。

苏尧环视一圈，转了两下手里的书，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用力拍在桌上。

“啪！”

楚绒终于翻了身，对着苏尧的方向看去。沉默了半晌，并不说话。

苏尧脸上毫无歉意，语气却是故作强势的虚张，“吃饭吗？”

从他的角度，能把床上的人看个完全。

楚绒的腿很长，懒懒地曲着，被牛仔裤紧紧包裹着。白袜，上面还有个平时看不见的小熊图案。往上是平坦的小腹，黑色的毛衣，更显得身形的单薄。她太瘦了，就算这样的姿势，也没有双下巴，脸上是一点肉都没有。头发睡得松散开来，一片刘海遮住了额头。

苏尧身边的男生，多数喜欢的是恬静温婉的南方姑娘长相，说话轻声细语，有着蜻蜓点水般的温柔。纵然楚绒也是名副其实的南方女孩，却一点没带得了南方的小巧玉立，倒像是个脾气火爆的。

楚绒伸了个懒腰，问苏尧：“几点了？”

“五点多。”

“你先走吧，记得把空调费留下，平摊。”楚绒把身子翻过去，对着墙壁，“带门，别让热气跑了。”

苏尧：“......”

过了十几分钟，都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楚绒转身，发现苏尧还在。

“你不走吗？”

苏尧回答：“等你一起去吃饭。”

“我不想吃，你自己去吧。”楚绒翻出手机，查看消息。滑了几下，点开段橪的对话框，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楚绒点着键盘，回复：【晚点回去，不用等我吃饭。】

那边很快回：【还和苏尧在一起？】

【对。】

备注栏“正在输入中”，又显示出完整的备注，可没有消息。

楚绒等了几秒，退出对话框。

苏尧也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坐在这边的一个下午，把能回的消息都回了，甚至关注的公众号都翻了个遍。

动了动手指，打开黄色软件，看附近的店铺。

他并不在窄子门常呆，除了上学，很少出来逛。主要是没什么好玩的，这地方并不发达，稍大的超市都没有，最大的就是只有一层的世纪华联。

划了很久，苏尧都没有看到想吃的，估计有的店都没有开通外卖业务。

苏尧问楚绒:“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楚绒想都没想，直接回:“我不吃。”

“你不吃晚饭？”苏尧想了一下，之前也很少见楚绒吃。晚饭期间，她基本就坐在教室里睡觉。

也不知是嘴挑，还是要减肥。可楚绒都这么瘦了，还有哪里可减，再减就没了。

没立即得到回答，苏尧补充:“你很瘦，别减肥了。还是胖点好看，我喜欢胖的。”

楚绒从屏幕上移开目光，森森然瞟向苏尧，深觉这人有病，“附近的二院没招你去吗？”

衡远中学不远处就是精神病院，简称二院。

苏尧放下手机，撑着下巴，“我这样的天才去那个地方太可惜了，将来还得为社会建设献身呢！”

正常人说不出这种话，楚绒更加确定了这人适合去精神病院改造一番。

楚绒真懒得跟这人嬉皮笑脸，尽说些不着调的话，起身准备穿衣服。

拉拉链的时候，楚绒才注意到这人穿的外套一直没脱。脸上微红，看来是热的。

苏尧穿的外套还是长款，帽子上围了一圈毛，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下身就是简单的运动裤，裤缝中间有三道白色的杠。鞋子上有一个倒钩的图案，穿得并不久，边上白得没有一丝灰垢。

“楚绒。”苏尧站起来，转了转脖子，坐得屁股都疼了，“我们的游戏还在继续，你别忘了。”

“那游戏的筹码是什么？”

苏尧慢慢弯了唇，“你大可以提。”

“十万，陪你解闷到毕业。”

十万，是个什么概念。

她想把店里重新装修，陈寻没来得及做的，她来做。还想把陈爷爷和陈寻的墓地移到一块，两人做个伴，路上不会孤单。

楚绒得承认，她并不能超脱世俗的物欲，人活着就得贪图点东西。不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上的。以前不把钱放在眼里，还是因为段晓梅最起码没有克扣的。就算没有段晓梅，只要陈寻有口饭吃，她就饿不着。

可是，陈寻不在了，她无法说出能肯定倚靠的人。段晓梅，不是。段橪，更不是。

他俩是一体的，她则可能随时会被抛弃。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楚绒知道这个数目并不小，而且一年半的时间，能值十万吗？她不确定。

有了钱的羁绊，最起码与苏尧的感情更加纯粹些，之后还地也会更容易。

苏尧听到这个数字，略挑了一下眉。

倒挺敢说的，不过，既然能用钱解决，那就代表一文不值。花个十万，当个好人，或许也值当。

苏尧欣然接受，“但我有三个条件。”

还剩三根烟，楚绒倒出一根，“你说。”

“一。除了我，不希望你身边有任何男生的出现，包括段橪。”

“二。别混，学习。我真他妈见不得不爱学习的人，浪费时间。”

楚绒瞥去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傻逼”。

苏尧伸出第三根手指，思忖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第三个。他并不想从楚绒这里得到什么，喜欢吗？不见得。

年少时期的喜欢，不会作数。虽然承认现在的楚绒在他眼里是有吸引力，可也就在三四分。漂亮的女孩太多，有性格的也不少。这片土地上的人太多，与这个说再见，也会很快遇到下一个。

更何况，他的最终目的并不在楚绒。

与姜甜的交易开始，就注定与楚绒之间不会是简单的约定，游戏更确切些。他作为玩家，总得在体验感上获得享受，至于氪不氪金，苏尧也不在乎。能花钱解决，岂不是更好。

收起第三根手指，苏尧说：“第三点以后再说吧，现在想不到。”

楚绒关了空调，走到灯的开关处，向外看了一眼。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路边的灯并不够明亮，洒下淡淡的白光。

还没来得及灭灯，手头的开关就被苏尧按下。漆黑的屋子里，只有楚绒手头的烟发出猩红的光。

屋头的暗，让外面的淡光倒更显得苍凉了几分。

苏尧走出去，张开双臂，深深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他真要被烟味呛死了。

烟瘾真大，第四根了都。

“陪你的救世主吃顿晚饭，可怜的救世主要饿死了。”

楚绒跟着走出去，扣下门锁，“你不问我要这钱干嘛吗？”

苏尧重重呼出口中的气，双手插入衣兜，转过身来面对着楚绒，头微微一偏，用不在意的口吻道:“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既然不会说，那我为什么要问。经过被你冷落的一个月，我想通一件事。你，楚绒，是个特别没良心的人。”

“对你好的，你不接受。对你不好的，又不在意。如若在毕业之前，能让我对你失去兴趣，也不是坏事。趁我还有，最好多捞点，本人不差钱。”

苏尧的神色藏在暗光里，楚绒并不能看见他说这番话的神情。想必是底气十足，眉眼都是势在必得的把握。

她拉高衣领，吸完最后一口烟，掐了，抛进对面的荒地里。对苏尧说:“你是为了段橪才接近我的吗？喜欢他？”

“什么？”苏尧听清了，只是觉得十分荒唐。

楚绒抬起下巴，一字一顿说道:“你是喜欢段橪吗？曲线救国？”

“你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看那些爱情小说把脑子看坏了吗？”苏尧怒了，这是对人格的侮辱。

“不是？”楚绒觉得自己说得并没错，并且有证据，“你看段橪的眼神，很不一般，就像小说里那种前世的情人，暗流涌动，万千人群中唯独只此一人。”

“你脑子真看坏了。”苏尧伸出手贴住楚绒的额头，“眼神也有点问题，我是讨厌他，非常讨厌。”

楚绒拍掉苏尧的手，“为什么？”

苏尧讪讪把手收回兜里，晃着步子慢慢往前走，“你不觉得他很装吗？而且，考试都在我前一名，难道不该让我讨厌吗？”

“你真小气。”

“因为你不是我。”

苏尧侧身，看身后的人，眉眼温柔了几分 “楚绒，有时候可以试着相信别人说的话，不要一开始就否定，会活得很累。这世界或许没有那么多恶意，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太没有说服力了，特别是从苏尧的嘴里说出来。

“你可以再说一下，手上的疤怎么回事。”

苏尧顿住，短暂的温柔消失，闪过一丝不耐烦。该说不说，楚绒是聪明的。她不相信话的真实性，也是源于她的聪明。

“为什么要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楚绒笑了，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因为你一开始就撒了谎，从姜甜开始，到手上的疤。你想抓住我人性中的弱点，以为我缺钱也爱钱，五百块钱，设个局，还成功了，是不是在暗暗得意？特别是我刚才说要十万的时候，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或许你说了一部分真话，讨厌段橪。所以，要从我身上下手，因为段橪你击败不了？就想从我这个妹妹身上下手？可你错了，在我身上的钱都会打水漂。我能得到我想要的，而你苏尧，还真不一定。如果段橪把我这个妹妹放在心上，你，靠近不了我。”

撕开虚伪的面具，击碎自以为是的谎言。谎话多数是骗自己的，不是骗别人。谎说多了的人，才会急切盼着旁人相信自己的话。

你看，这人，可能说得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既然一开始就是局，那就做到底，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苏尧循着暗光，审视楚绒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任何变动都不想放过。

游戏变得越发有趣起来，着实没想到楚绒能猜到这么多。

所以，他有一个疑问，“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什么成绩那么差？”

这人有病！不学习会死吗？

楚绒觉得此刻在对牛弹琴，“要是人人都能在高分中分得一杯羹，成绩将会没有任何意义。”

“歪理大王。”苏尧竖起一根拇指，对着楚绒的肩盖下去，“官方给你认证一下，以防我以后被你带着跑偏。”

楚绒不吃他这套，微微侧过肩膀躲避，“你怎么不直面回答我刚才的话。”

亏她说了那么多。

苏尧装模作样地吹了一下，摊手，“你说得都对呗，我无话可说。你要容我表现出正常人的羞愧感，被戳穿，任何人都不会高兴。”

走到路口，楚绒想起附近有家不错的店，“吃淮南牛肉汤吗？他家是熬了几十年的高汤。”

苏尧没什么意见，解决肚子为先。

于是两人向着楚绒口中的店出发，周末，人不算少。也会碰到三三两两衡远的学生，认识苏尧的人挺多，特别在女生的目光中，楚绒能看到几分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