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邢繁蕴欲言又止,给热锅上的云疏月又添了一把柴。
在邢繁蕴短暂的沉默中,云疏月脑海里已经脑补了十几种可能性,将自己吓得不轻,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站不住。
“哥,难道他死了?”
“那倒没有,死倒是没死,也还活蹦乱跳的,只是……”
邢繁蕴的话还没说完,一位工人跑着回来了,气还没喘匀就向云疏月禀告打探来的消息。
“二小姐,好消息,沈老爷和王家家主一同去知州府商讨事宜,达成合作了,不用打仗王家也会退兵了,朔山内围很快就会恢复往常的生活!”
“不止呢,王家也同意把水源交还给邶州城,由知州大人掌管,北地百姓不用再因水发愁,等月儿这土豆种植成功,就可以分发下去为子民们做种,北地恢复生机指日可待。”
邢繁蕴说完,工人这才看到大公子回来了,拱手行过礼便继续回到温泉洞伺候土豆们,并顺嘴把大公子带回来的好消息分享出去。
温泉洞内沉寂多日的工人们顿时活过来,说笑声也渐渐大起来。
这边说着回家加盖屋舍向心爱人提亲,那边说要做个小生意,也有人说想要继续种地,不尽相同。
云疏月听着这些对未来美好的畅想,也跟着弯了唇角。
“哥,后面的水库凿出来了。只是现在的技术有限,一个水库挖不大,我叫打井的师傅们挖了一个主水库,又自上而下挖了六个水库,中间用排水渠连通着,如今就只剩一个问题,就是要给水库加遮挡,防止风沙。”
“这些事,就交给秦无恙他们去做吧。”邢繁蕴凝思片刻,终于开口,“月儿,你对北地百姓做出的贡献已经够多了,知州大人已经替虎威镖局写了一封请愿书,上面书写了你的功绩,你带着这封请愿书,随我回京州城吧。”
云疏月从邢繁蕴的手中接过那封请愿书,展开细细读着。
信不长,云疏月却看了很久,看到后面竟是泪眼婆娑。
她道:“好,我随你回京州城。”
邢繁蕴原以为要费些口舌劝慰,却没想到这般轻易月儿就答应了。
轻易到邢繁蕴都有些心虚,直到他来到沈家驻扎营地时,还觉得此事不踏实。
沈酌为邢繁蕴斟了一杯茶,此时北地已经不再缺水喝。
“她……怎么说?”
“她同意了。”
“那她有问什么吗?”
“没有,她什么都没问。”
沈酌眸光闪过一丝落寞,“那你们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沈酌还想问些什么,可直到喝空了半壶茶水他也没能再问出半句话。
“不然我还是不走了,留下来帮你吧。”邢繁蕴得到的依然是沈酌的沉默,他明白沈酌不会同意他留下,于是起身,黯然道,“我去收拾东西。”
走到屋子门口时,邢繁蕴被沈酌叫住,“辰光,照顾好她。”
邢繁蕴折身,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急急劝道:“你当真不去与她当面说清楚?此事能瞒多久?事后她若是从旁处知道了,别说是你,就连我也讨不到好。”
“不必说了。”沈酌坚持。
邢繁蕴恨铁不成钢,“你这张嘴,在排兵布阵、两军交涉上那叫一个舌灿莲花,如今倒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一个,连去与心爱的女子把话说明白都做不到!”
沈酌也来了脾气,“此事凶险,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尚未可知,你叫我如何去说清楚?”
“那你就不怕留下遗憾?”
“我只怕她遗憾。”沈酌握紧了拳,“若我注定回不来,我宁愿她永远不知道我的心意。”
话赶话说到这儿,二人的眼眶都有些红红的。
邢繁蕴先冷静下来。
“听澜,我与月儿的关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绝非你想的那样,你若是想要了解其中缘由,那你……活着回来,我事无巨细说给你听。”
这边红了眼眶,温泉洞那边亦然。
桑麻拉着云疏月的手急得哭了。
“二姐,路途遥远,京州城内又危机四伏,你就让我随你一同回去吧,我也好照料你。”
“你听我说,我走以后,温泉洞这边的土豆种植工作还需要你来操持,土豆种出来之后,你还要教会百姓们如何食用。 ”
云疏月擦掉桑麻脸上更加汹涌而出的眼泪,缓了缓道,“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眼线在北地,旁的人我信不过。”
“雁书是沈家军中的副将,虽然不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官职,但也看得出是前途无量的。他对你不错,你也对他有意,我怎好拆散你们。”
桑麻哇的一声,捂着脸哭出来,“二姐!”
是夜,北地的天空难得繁星璀璨,星光映在朔山内围失眠之人的眼睛里,形成另一番天地的星河,在这片星河里,倒映出的都是心中所爱所念之人的影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辆低调的马车就从朔山内围驶出了。
邢繁蕴听到云疏月又叹了口气,升起一股劲儿。
“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或是还有什么话想说,我们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不耽误时间。”
云疏月摇摇头,“温泉洞的梭梭树和人参果树又长高了些,我只是可惜自己提前离场,看不到北地绿意盎然的那一天。不必折回,救舅舅要紧。”
一路疾驰,不曾有过多停留。
初时云疏月离开京州城,途径云州城,沧州城,贝壳村等地,一路走到北地,花了不少时日。
而如今从北地出发,邢繁蕴还在沧州城停留办了些事儿,再回到云州城也不过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日程。
“前面就是云州城了,舟车劳顿,我们在这儿好好歇歇,整顿一下再进京州城。”
邢繁蕴放下帘子隔绝风雪,看着握着手炉取暖的云疏月,一时感慨万分。
“想当时初在云州见到你时,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根本不敢信月儿也来了这里,可我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却连试探也都不敢得到最终的结果,就怕这结果更叫人伤心。”
云疏月闻言也想起诸多前事,顿时促狭道:“是啊,当时见到哥哥还是钱小姐搭的线呢。说起来钱小姐这般痴心又飒爽的人儿,也不知道嫁与她那表哥后过得幸不幸福。”
“到云州城后,我得去寻她叙叙旧。”
云疏月说话时就瞧见了,她这个哥哥在她提到钱锦惜时情绪有些低落。
“哥,你对钱小姐难道就一点都没动过心?”
邢繁蕴难得对云疏月厉色了些,道:“她如今已是他人妇,你该唤她一声徐夫人才是。今后莫要再提及此事,于她名声有碍。”
“这么关心她,还说心里没她呢?”云疏月啧啧摇头,“当初那般高冷不近人情,原来都是装的。”
“你……”邢繁蕴被气得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就找到反击的突破口,“呵,也不知道是谁,为了沈听澜好与他吵了一架,到如今也拉不下脸与沈听澜说和。死要面子活受罪!”
“云繁星!”云疏月气得叫了邢繁蕴的另一个名字。
“做什么,云疏月!”
邢繁蕴等了半天没等到云疏月继续与他斗嘴,正沾沾自喜自己吵嘴赢了,却忽然听到啜泣声。
云疏月双手还抱着手炉,就这般静静地坐在他面前,哀怨地看着他,那两行清泪啊,哗一下就垂下来。
邢繁蕴见此只道自己真该死。
明知道沈酌此行生死未卜,竟还拿他与月儿斗嘴,实在不该。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邢繁蕴歉道一半,回味过不对劲来,月儿又不知道沈酌的处境和要去办的事,她怎么反应这么大?
“大公子,二小姐,我们已经到了云州城地界,是直接进城,还是回云停山庄?”车夫在外问道。
“去云停山庄。”
被这一打岔,邢繁蕴也忘了思索方才的问题,专心致志地哄妹妹开怀。
没多会儿,云停山庄就到了。
白雪皑皑间,云停山庄褪去了夏秋相交之际的热闹,多了几分冬日的沉静,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哥,你到这儿来,倒是完成做室内设计师的愿望了,这座山庄建得真是不错。”
“你太高看你哥了,我顶多就是提要求的人,真正设计加建设山庄屋舍,还是得当世的建筑大家来才行。”
马车越行越慢,直至停稳,兄妹二人相继下车,看向方才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
他不在时,云停山庄就会闭门谢客,何人会在这冬雪之日进山叩门呢?
邢繁蕴叫来管家,问:“方才那人是谁?”
“主人回来了。”管家高兴后回道,“回主人,那是钱小姐。”
“哪位钱小姐?”邢繁蕴一时有些发懵。
云疏月上前问道:“可是钱锦惜钱小姐?”
“正是。”管家点头回道,眼神在云疏月和自家主子身上来回打量,心中有了数,二人之间怕是关系匪浅啊。
他望着钱锦惜离去的方向,在心底叹了口气,哎,作孽哦。
云疏月好奇地看向自家哥哥,看到他面色紧绷,不自然地抿着唇,一副想问点什么又不问的样子。
她看不惯,直接问出了口。
“那钱小姐不是已经嫁给她表哥徐为樑了吗?怎的还唤她钱小姐,而非徐夫人?”
管家将主子和云小姐迎进门,回道:“这是钱小姐自个儿说的,她不爱徐夫人这样的称呼,说是听着就上了年纪一般,还是钱小姐听着舒坦。”
“噗嗤——”云疏月倏地笑了,“这还真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三人一直进到三层阁楼,邢繁蕴起居的地方。
云疏月就这般大咧咧坐下了,犹如在自己家一般,管家更是笃定这云姑娘与自家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她问道:“管家,钱小姐来云停山庄做什么?”
管家闻言心里一咯噔,这话落进他的耳中,有了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当不当说,一番天人交战后,数九寒天的日子,管家竟出了一背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