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经不早了,可温泉洞内无人敢言歇息。
一来是深夜寂静,外围的厮杀声被风吹到内围众人的耳朵里,总有种风雨飘摇的意味。
二是育苗的土豆已经到了移栽的时候,桑麻见小姐身旁不需要自己,便带着工人们在捡着育苗好的土豆挖坑种下去。
只不过她那双眼睛除了看看云疏月和邢繁蕴等人,就是往山洞外张望着,心神不宁的。
这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见血,也不知道雁书怎么样了,这人平日里就傻乎乎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这样想着,手上的土豆也摆弄不下去。
交代好工人们注意事项,桑麻起身去到炉灶前。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桑麻干脆生火为众人做点早食分散下精神,反正今夜大抵是不会睡了,一堆的人张着嘴要吃饭,不如早些开火做些吃的。
云舒窈到处都插不上话,干脆挪步坐到桑麻身边,随手拿起些饼子,看了眼又有些嫌弃地放下。
“桑麻,我想吃烤鸡烧鸭,奔波了一路累得慌,有没有卧房给我休息,再给我烧桶热水,我要沐浴。”
桑麻头都没抬,伸手将云舒窈面前的饼子拿开些,手上动作没停,“只有烧饼和馍还有风干牛肉,旁的没有。”
“没有就去找啊,这什么态度?”
桑麻把手上烧饼重重一放,直面着云舒窈就开骂。
“你是谁啊,在这大呼小叫的?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绑走我二姐,还将她脸划花的仇人!这些烧饼你看不上,我还不给你吃呢!这都是给我们自己人吃的,你算个什么?”
说完,桑麻招手叫来两个种土豆的汉子,“这人跟打上门来的那些人是一伙的,潜进来说不好是要来刺探军情的,我们将她绑了,也算是为前线助力!”
“桑麻你敢!你小姐都唔唔唔……”
云舒窈话还没说完就被臭抹布塞了满嘴,三两下就被两个汉子捆得严严实实,扔到堆放土豆的库房里去了。
“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桑麻回到灶台前,拍拍手,“待会儿给各位做个蛋花汤补补。”
正在种土豆的汉子都笑着道谢。
“平日里各位种土豆都辛劳了,方才又见各位照拂着长兄二姐,拿朔山当自己家,既是一家人,就不必客气。”
三两句话说下来,汉子们手上更卖力气,一排排土豆种得又快又直溜,看着就喜人。
桑麻手上也加快了速度,长兄找回来的挖井人很是厉害,果然在里间挖出一口水井来,所以做蛋花汤用的这些水啊,根本不算什么。
据说这水井总共没挖几米,可那水就像天泉似的,源源不断的,无论怎么往外舀那水井都是满满当当的,也就没往下挖了,没必要。
长兄就叫那些人围着朔山转悠,说是想要寻个取水口,此时那些人还在后山呢。
这事儿玄妙,原本桑麻是不信的,这群做工的汉字也不信,包括那沈公子和雁书也不信,可当这口水井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后,所有人都不得不信了。
所以长兄说朔山能找到取水口造福北地百姓,桑麻也信。
此时邢繁蕴跟云疏月说的也是这件事。
“若是当真能凿出一处水库,有源源不断的地下水供给北地百姓取用,那可是一件大好事。”
“其实北地曾经也不像这样寸草不生,那王家初到北地时尚未扎根,建了处宅院正好在水源边上,他见人人都来此处取水就生了心思,北地的草木几日内全都枯死。水源从此被王家掌控,成了千金一壶的奢侈品。”
“畜生!”
云疏月气得差点将手中的砚台打翻,她不禁想到那对在邶县卖头巾的母子,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成了他人牟利的工具,她们何其无辜?
“这王家作恶多端,之前也与二皇子相交甚密,今日这一仗王家肯定也会知道的吧?”
秦无恙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北地的天要亮了啊。”
此时,一名暗探跑进来,是秦无恙的人。
“禀主子,沈公子与沈老爷联合作战本已斩敌半数,胜券在握,但王家派人支援,敌军人数壮大,此时朔山已成被包围之势。”
云疏月心中一急,“那沈酌此时如何?”
“战局混乱,尚未看清。”
“再探再报。”秦无恙挥退暗探,心情也变得沉重,“我得去助他!”
邢繁蕴连忙拦住秦无恙。
“听澜命你率众在此护卫温泉洞,你不要妄动,依我看,还是派人去邶州城请知州大人出面支援,趁着此役将北地清剿干净!”
“辰光说得在理。”
秦无恙看着平日里吊儿郎当,处理事情时倒是干脆利落,很快就写好书信叫暗探带去邶州城。
“等一下。”云疏月叫住暗探,拿出一株最早种下的土豆,已经有了新叶长出,又用水壶装满井水,一同交给暗探,“将这两样亲自交到知州大人手中,说清是什么东西即可,旁的不必多言。”
暗探接过东西飞快离开。
秦无恙安静了没一会儿工夫又急起来,道:“不行,我不能安坐在此见挚友冲锋陷阵,我要去助他!”
“既如此,我随秦公子一同前往。”云疏月也跟着起身。
“那便也算上我一个吧。”望着二人的眼神,邢繁蕴解释道,“先前是怕洞内众人性命堪忧,如今传信与邶州城,那我们一同前往相助,坚持到援军抵达也好过在此坐立难安。”
秦无恙笑着捶了邢繁蕴肩膀一下,“就知道你小子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邢繁蕴也笑着承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早就不需多加言语。
“只是……”邢繁蕴看向云疏月,“月儿就别去了,留在洞里吧。”
秦无恙也赞同,云疏月拗不过他们二人,被留在洞里。
桑麻将早食做好,分给众人后,端着云疏月的这份过来,“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都认过亲了,还叫什么小姐。”云疏月接过饼和蛋汤放在桌案上,拿出先前她亲自挑选的钗子,“这珠钗原本是准备给你的认亲礼物,我被掳走后这钗子随着我也经历了不少,如今还光亮如新,可见是个好的,我给你戴上。”
桑麻摸着头上的钗,心中欢喜,鼻尖酸酸的,“二姐先吃饭吧。”
“嗯,吃饱了,才有力气。”
云疏月叼着饼四处走动,眼睛落在洞内所有地方,寻觅着什么,最后定格在一个长条状的物件上。
“这是什么?”
“舂东西的石斗。”
“不是这个,是这个,不管它是什么了,拿出来我瞧瞧。”
木架子被搬到空地处,一根长长的横梁一头短一头长,放在木质底座上,像极了跷跷板。
云疏月放了一块石头在长的一头,叫汉子用力踩下短的那头,那拳头大的石头瞬间被弹飞到不知何处去了。
云疏月欣喜过望,又接连试了更大的石块,从中挑选了一块距离最合适的石块回去称重。
此时桑麻也按照她的吩咐,吩咐人将库房里的辣椒粉,面粉之类的搬出来,还有几大桶油和棉麻布。
“兄弟们。可愿随我一战!”
众位汉子渐渐聚拢,有人说道:“堂堂男儿,岂会畏战!愿跟随二小姐一战!”
“愿跟随二小姐一战!”
“愿跟随二小姐一战!”
……
众人高呼,云疏月原本踟躇的心深受鼓舞。
“好!不愧是我大晏王朝铮铮男儿,恶人王家盘踞北地多年,害人无数,如今还助恶围困朔山,身为大晏王朝的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云疏月朝众人抱拳致意,举起那块石头,吩咐道:“众人听令!按照这个石头的重量,做一些辣椒包,面粉包,再做一些浸透油的布团,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云疏月语毕,众人没问为什么,当下就分工明确干起活来。
人多力量大,一盏茶的工夫就每样做出好几十个来,云疏月又分了工,挑选了些力气大的壮汉扛着十几架木架和辣椒包之类,雄赳赳地去前线助阵。
走到合适距离的巨石山坡上,云疏月这才见识了什么叫冷兵器时代。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满满的都是残酷,若是不想横尸此处,就必须得拼尽全力。
再往前眺望,云疏月看到了围困朔山的王家兵,看来王家也不是那么铁了心要跟着二皇子,带了人马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唬人罢了。
“辣椒包,面粉包瞄准敌人士兵,”云疏月看了一圈,指向攻来之人的头领,那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恨声道,“油包点火,瞄准这个人。”
“抛!”云疏月一声令下,十数个自制调味料炸包就飞向敌方。
“抛!”
“再抛!”
“再抛!”
云疏月接连下令,壮汉们丝毫不敢懈怠,投掷弹包也是越抛越准,越抛越是热血澎湃,恨不得将浑身的力气全部用上。
运送弹药的人也是源源不断来提供供给。
在这一轮猛烈的攻势下,敌军节节败退难以招架,为朔山内围争取了喘息之机。
那黑袍之人抬眼望来,与云疏月在破晓的晨光中目光交汇。
云疏月看清了他的脸。
林冤。
壮汉们没等到云疏月的命令,都迟疑着不敢抛掷。
“二小姐,还抛吗?”
云疏月退后两步,收回望着林冤的目光,走到木架旁,拿过火把亲自点燃油布团,伸手指向林冤的位置。
铿锵下令:“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