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月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这女声听着有些耳熟,她忍不住又竖起耳朵多听了些。
却不料这只是她听到的第一个熟悉的声音。
外面有人闷哼一声,大抵是有人被打了,继而有道哀戚的声音响起,应当是那位脏了女子裙裳的“泼皮杂碎”。
“夫人,求夫人垂怜,赏点吃的吧。”
一听到这个声音,云疏月就有些坐不住,这道声音虽然羸弱,可在云疏月无数次的梦魇中都出现过。
这个声音在她的梦里唤她——“月姐姐”。
云疏月急急忙忙起身走到窗边连碗筷都打翻了不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白斜水心中生出一丝疑惑来,凑过去与云疏月一起朝外看着,却并未瞧出个所以然来,他问道:“月儿,你口中的昭雪是谁啊?”
此时的云疏月哪里听得见白斜水的声音,她的目光都快粘连到窗外街边那团脏脏的人身上。
只见那人衣裳凌乱破损,头发脏污看不清面容。
一如当初她初次见到林冤时那样,瞧着可怜极了。
云疏月心头一颤,那人当真是昭雪吗?他当真还活着吗?
“垂怜你?”
那女子冷哼一声,手里捏着锦帕包住那团脏乱的下巴,抬起那“泼皮杂碎”的脸来。
云疏月的身子也跟着凑近,恨不得在窗户上烧出个洞来,她想要瞧清楚那人的长相。
她的五感似乎在此刻只剩下了视觉,旁的听不见也闻不见,甚至连紧扣住窗框的痛感也消失了。
她看到那团凌乱脏污的头发随着下巴被抬高而往两边滑落,露出一张黑白交错的面庞,饱满的嘴唇此时惨白皴裂,笔挺的鼻梁上有一道鲜红的指甲划痕,一双狗狗眼丧失了往日的光,充满了恐惧和渴望。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林冤,是他,云疏月不会认错。
白斜水来回看了几眼说道:“看来是你口中的昭雪无疑了,我去把人给你带过来。”
他刚走出两步,衣袖就被人紧紧拽住,扭头却只见到神色复杂的云疏月。
白斜水有些担忧,疾呼一声,“月儿。”
“舅舅,不用带回来了。”同样的错她不想犯两次,云疏月叫来店家,递了一张银票过去,“劳烦你替外面那人解个围,再给他一碗饭吃。”
见店家带着店小二一同出了门,云疏月拉上白斜水也准备离开。
白斜水虽然很是好奇那位昭雪和月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月儿不说,他就不问。
那道女声越来越尖锐,像是烦透了,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云疏月悠然叹口气,没想到在北地也有这般骄矜的女子。
她此刻可没空管这些闲事,她还要急着去寻找水源,然而她刚踏上马车就听到那熟悉的一声“月姐姐”。
云疏月身形微顿,随后先开车帘钻进了马车,“舅舅,快走。”
林冤不管不顾地冲跑到马车边,一边跑一边还喊着“月姐姐”,因跛着脚跑急了还摔了好两次。
白斜水虽不知内情,可他定然是站到自己的外甥女这边的,既然她不想与这人相见,他自然要赶紧驾着马车离去。
可这人却是不要命了,张开双手就拦在跑起来的马儿前面。
“小子!你有几条命敢拦马车!”
白斜水也忍不住怒骂两声,调整了马车的方向准备继续前行。
谁知这小子是个轴的,竟是一把抓住了马儿的缰绳,“月姐姐,我是昭雪啊,我拼了命从海里游到岸边,一路啃树皮活着来找你了,月姐姐,你看一看我,看看昭雪。”
刁难林冤的女子闻言看过来,瞧见了坐在车辕上驾车的白斜水,这不是云疏月那女人的舅舅吗?
“白大掌柜?”
听到女子走进招呼,白斜水也认出了这女子是月儿那一直欺负月儿的嫡妹,云舒窈。
白斜水说话陡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哟,这不是云二小姐吗。怎么?不在京州城享福却来了这偏僻荒凉的北地刁难一个乞儿,夫妻关系不和啊?”
车内的云疏月闻此掀开一角车窗帘,果然看见了云舒窈那张俏脸气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我和慕之哥哥好得很,哪里需要外人来多嘴!白大掌柜有这闲情不如好好操心自己和你们家被退亲的云疏月吧,一个老光棍,一个被退亲的大龄女。”说到这,云舒窈掩嘴轻笑,“也不知道你们家的人是不是命中没有姻缘,有姻缘的也都死的早。”
“你再说一遍!”
白斜水握紧手中马鞭,她说自己没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说他已故的姐姐!
“有何说不得?你们家的人啊,不仅姻缘不好,还短命!”
“啪——”
白斜水不等她说完,径直朝着云舒窈的位置甩了一鞭,云舒窈虽惊叫着闪躲了一下,右手小臂处却没躲过,被抽得生疼。
云舒窈在云府时就霸道惯了,如今宋祁高中状元更是嚣张跋扈,她二人又时常因云疏月争执,她此刻哪里肯忍下白斜水这口气。
她往后两步,一招手,不知从何处出来一群护卫。
云舒窈咬牙切齿,瞧着马车里未现身的人,高声令下:“给我打!”
那群护卫一拥而上,林冤转身迎面扑上去阻拦,回首让云疏月二人快走。
白斜水也不客气,立马驾着车要走。
云疏月从车窗帘缝隙处看出去,林冤根本不是那群身强力壮的护卫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揍得喷出一口血来。
她一双手揪紧,天人交战之下从车窗探出头去,“昭雪!上车!”
云疏月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为了护着自己而死。
先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再与他分别吧。
林冤抓住白斜水的手坐上了马车,白斜水大喝一声“驾”,马儿嘶鸣奔跑。
云舒窈恨得牙痒,叫了护卫追上去,护卫一刀砍断了套马的绳索,马车失衡骤然侧翻,白斜水抓着林冤跳开了去,云疏月则惨了,在马车里被撞得不轻。
白斜水连忙去将人扶出来,“月儿,没事吧?”
云疏月摇摇头,紧紧盯着走过来的女子。
“呵,跑啊,怎么不跑了?”云舒窈从护卫手里接过白斜水掉落在地的马鞭,“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跪下来磕个头道个歉,我可以考虑少抽你们几鞭。”
云疏月气不过想出面被白斜水压制住。
他瞥了街边的一家店一眼,嗤笑出声,“令堂是否奴婢当久了,只知道磕头下跪这些玩意儿?啧啧,竟叫孩子也学了去,家门不幸啊!”
“你找死!”
说话间,云舒窈就挥起了马鞭。
云疏月挡在白斜水的身前,想要自己承下这一鞭。
“住手!”
“住手!”
“住手!”
三道男声在不同的方位同时响起,而离云疏月最近的林冤则是自己挡在了云疏月的面前。
啪——
马鞭被人接住后又被重重扔到一边。
“月儿,你没事吧?”
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奏响,云疏月慌了神,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看到邢繁蕴那张熟悉的脸后才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一声“哥哥”呼之欲出,云疏月瞧见邢繁蕴身边带着面具的“赵珣”后,硬生生将“哥哥”憋回去,轻唤了声:“邢公子,我没事,多谢,也谢谢赵公子。”
林冤被邢繁蕴挤开了两步,看着那二人与月姐姐关系紧密,他的眸色沉了下去。
一位一身品红裙裳,明媚又张扬的女子叉着腰站在云舒窈面前。
“喂!你是什么人?敢在朔县撒野,活腻了!”
“你又是谁?敢挡我好事,我连你一块打!”
云舒窈本就堵了一口气,又被这半路杀出的女子呛声,心里更是不痛快。
这二人天雷撞地火,半句话都说不到一块去,眼见就要打起来,一直窝在一旁店里的宋祁终于现了身。
“舒窈,不得无礼。”他走到云舒窈身边,若无其事地介绍道,“王小姐见谅,在下宋祁,这位是内子。我夫妻二人第一次来到朔县还未来得及去王家拜见令尊。”
“宋祁?你就是来邶县上任的宋知县?我听我爹提过你。”王凝上下打量一番,瘪了嘴,“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的,只可惜了,眼神不济取了个泼妇。”
“你说谁泼妇呢!”云舒窈本来都咽了这口气,陡然又被王凝这话激怒。
宋祁脸色一黑,不自觉地瞧了眼被一群男人围住的云疏月,在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时,脸色更黑了几分。
她在笑什么?她也在嘲笑自己娶了云舒窈吗?
他将云舒窈拽回,吩咐护卫将人带走,又向王凝致歉寒暄几句后,他与林冤目光交汇。
宋祁带着云舒窈走了。
从他出现到离开,云疏月都没有看向他一眼。
回到车上云舒窈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脑仁疼,宋祁抵着额角揉着。
云舒窈却不干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被人当街侮辱你不替我出头还与侮辱我的人有说有笑!宋祁,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偷看云疏月!你别忘了,当初你和你母亲是怎样讨好我和我母亲的!”
啪的一声,马车内霎时静下来。
宋祁收回手,“无知泼妇!”
“宋祁!你打我?”云舒窈不敢置信抬眼,却只对上那双冷若寒霜的眸子,心中一惊闭了嘴。
宋祁变了,变得冷血又可怕。
影响心情的人走了,云疏月等人都松了口气。
没想到都来了北地了,还能遇到这等糟心的事,是她跑得还不够远吗?
心好累。
不过幸好还是有好事发生的,邢繁蕴来了北地!
她可以当面问出那些话了!
在此之前,她还要先解决掉林冤。
云疏月摸出一沓银票递给他,“给。”
“月姐姐?”林冤的声音都在颤抖,“月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七夕快乐!【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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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朔县(二)